第132章 眾裏尋他千百度 37、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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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浮生尋夢!
    天剛剛亮,顧心悠卻還沒有醒。
    顧汝賢把山莊裏管事的家仆家丁,武館裏的掌事等都叫到了慕容絲雨住的院落,輕輕關上了裏屋的門。蕭予清夫婦和賈通,也坐在一邊的角落。
    “我把你們都叫來,是因為有件事,需要當眾說明白。”顧汝賢環顧著一屋子的人,沉聲道“西嶽山莊到了先父這一代,漸漸的人丁稀薄,叔父無子,我兄長被仇家暗害,父親也已經去世,可不管怎麽說,西嶽山莊的名聲和家業還在,隻要我顧汝賢在一天,就容不得誰欺辱到頭上!
    如今這山莊裏,竟然有人想打心悠的主意!心悠是我唯一的女兒,外敵倒也罷了,但這家賊,我絕容不得他!現在請賈神醫,為我女兒的病來做做澄清!”
    賈通站了起來,朝顧汝賢抱了抱拳,把顧心悠真實的身體狀況和昏迷不醒的原因,連帶以前的‘體弱多病’,都細細說了一遍。
    賈通是醫界至尊,武林中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關於他的醫術傳來道去近乎神話,他說的話自然沒有任何人懷疑。
    眾人麵麵相覷,震驚不已,葛芸一聲不響的坐著,她的表情平靜無波,眼神卻堅定而有神采。慕容絲雨雙手交握在一起,聽到賈通說曼陀花對顧心悠沒有任何傷害,她瞪大了眼睛說不出話,隻覺得整個人都控製不住的在發抖。
    賈通道“顧莊主,令千金的情況我已經全部說清楚,夜深了,賈某想先去休息。”
    顧汝賢向他一抱拳,“多謝賈神醫!管家,帶賈神醫回房休息。”
    賈通朝蕭予清夫婦略略施禮,就跟著管家走了出去。
    秦洛夕看著他的背影,想著他的古怪,其他人卻震驚於他剛才的話,哪還有心思理會他的去留。
    顧汝賢“哼”的一聲,大聲道“賈通的話,你們都聽明白了吧?此人用曼陀花誤導,讓大家都以為心悠也怕曼陀花,是因為中毒昏迷,還敢栽贓給二夫人,實在居心叵測!今日顧某若不把她抓出來,恐怕西嶽山莊永無寧日!”
    他的眼睛冷冷的看向慕容絲雨,繼續說道“現在大家都在,你若站出來承認,我還可以網開一麵,否則……別怪我不留情麵!”
    慕容絲雨被他看得渾身發冷,隻覺得腦袋“嗡嗡”作響,她緩緩站起,胸膛劇烈的起伏著,整個人都搖搖欲墜。
    “這些話,你為什麽看著我說?你……你這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是懷疑我!”
    她看向眾人,所有人的眼睛都像看賊一樣的看著她,萬念俱灰之間,隻覺得此時自己真正體會到了葛芸當時被冤枉毒害顧心悠時的心情,但她卻無法像葛芸一樣冷靜。
    “相公!”葛芸猛地站起來,剛要開口,顧汝賢卻擺了擺手,阻止她說下去,“昨日我一時不查,叫你受了委屈,你且坐著,剩下的事,我自會處理!”
    葛芸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慕容絲雨,暗暗著急卻無可奈何,憑著對顧汝賢一向的信任和聽從,她隻能坐了下來,再不開口。
    “我這是什麽意思?”顧汝賢一臉冷笑,“你要我來說嗎?還是你自己說?”
    慕容絲雨隻覺得眼前一黑,差點站不住,“你……你要我說什麽!這件事我根本不知情!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心悠是我的女兒,我不可能去害她!”
    “你是不可能去害她,你要害的是小芸!”顧汝賢不容她喘氣,冰冷著臉,“心悠自出生起就與你寸步不離,她的身體你會不知情嗎?這幾年她隔三差五就出意外,不是寒熱就是下不了床,從小藥不離口!剛剛賈通說了,她的體質明明很好!你這個做娘的,到底給她吃的是什麽藥!
    你我十年夫妻,我竟不知你還有這樣的心思!既然你容不得我再娶,當初為什麽要為我納妾!等我納了妾,又陷我於不義,更把小芸置於千夫所指之地,弄得西嶽山莊,家不成家!”
    慕容絲雨朝前走了兩步,眼淚滾滾而落,她想爭辯,想反駁,可忽然發現自己竟然無從說起。這些年,她的驕傲讓她心結難解,明知女兒的病會讓丈夫歉疚,明知丈夫與葛芸不親近,明知自己這樣做三個人各自痛苦,卻沒有想過要去挽回!
    因為無論是丈夫還是妹妹,她都無法真正去恨,又無法放開去愛,這種感覺把她幾乎要折磨的支離破碎。
    她睜大了眼睛,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心裏冒出一個聲音不停的在問到底是誰的錯?不不,沒有人真正有錯!
    房裏昏睡不醒的女兒,眼前怒火中燒的顧汝賢,坐在一邊委屈垂淚的葛芸,她隻覺得腦中一片空白。
    “是啊,是我的錯!”她對著顧汝賢淒然落淚,所有的自尊驕傲都在這一瞬間崩塌。
    “我對不起你,相公!我也對不起心悠!你們都沒有錯,都是我!”她看著顧汝賢,深吸了口氣,“你喜歡小芸,我隻覺得傷心,隻覺得嫉妒!她處處用心幫你解憂,她利落又能幹!她始終在退讓,盡量不去傷害我這個心胸狹窄的姐姐,她委屈了這些年!我實在發瘋一樣的嫉妒,可我氣的是我自己!我從沒想過要陷害她,要栽贓她,我真的絕沒有想過這樣可怕的事!我也絕不會拿傷害我的女兒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十年夫妻,你不了解我嗎?你真的相信我會做這樣的事嗎?”
    顧汝賢看著她,似不忍心再說下去,卻也沒有鬆口說相信。
    慕容絲雨感覺心已沉到了冰窖裏,轉頭看向葛芸,淒楚絕望。
    “小芸,都是我的錯!可請你相信,我從沒有過害你之心!盼你不要記恨我,以後,替我照顧好相公和心悠吧!”
    葛芸站了起來,焦急道“姐姐,你不要這樣說,我……”
    她話音未落,慕容絲雨忽然一個轉身,猛地朝一邊的牆壁撞去,眾人一陣驚呼,顧汝賢震驚萬分,朝慕容絲雨奔去,還未來得及拉住她,已經有人比他還快的擋在了慕容絲雨麵前,慕容絲雨撞在她身上,兩人一起倒了下來。
    “姐姐!”葛芸驚魂未定,驚恐的喊道“你幹什麽!有什麽話說清楚就是了,為什麽要做傻事!你還有心悠啊!人若死了,丈夫女兒,就再也看不到了!什麽都沒有了!”
    她回頭看著顧汝賢,著急道“相公!你說句話啊!你不能這樣冤枉姐姐!她愛你更愛心悠,她不會這樣做!我相信她!她不會這樣做!”
    顧汝賢眼中顯出驚慌,已經要忍不住,他走上前去想扶起這姐妹兩,剛要說話,蕭予清卻站了起來,對他搖了搖頭。
    慕容絲雨心痛心傷,抱住葛芸的胳膊,放聲痛哭。
    昨日葛芸自己被冤枉時那樣一派冷靜,今日看到慕容絲雨傷心絕望,她卻著急失控,這對姐妹之間的愛恨矛盾,實在令秦洛夕震撼。
    她正想著,橫裏忽然出來一個人,撲到了慕容絲雨身上,用力把葛芸推開。
    葛芸被推倒在一邊,顧汝賢走過去,把她扶了起來,一看,推開她的正是慕容絲雨身邊的李嬤嬤。
    李嬤嬤抱住哭泣中的慕容絲雨,憤怒的指著葛芸“你走開些,別在這裏貓哭耗子假慈悲,做戲給大夥兒看!”
    葛芸剛要開口,顧汝賢拉住了她,李嬤嬤更加氣憤,大聲道“莊主!夫人是你的原配,你何以要這樣汙蔑她!你們原本是好好的一對,自從葛芸來了,你就變了心,現在,更要聽任葛芸這個女人擺布!”
    她擦了擦眼淚,一挺背說道“所有的事,給小姐下迷藥,在二夫人房裏放曼陀花,買通了大夫說小姐的體質與曼陀花相克,這一切都是我做的,跟夫人無關!”
    慕容絲雨拉住她的衣袖,邊哭邊搖頭,“李嬤嬤,你胡說什麽呀!這罪孽讓我一個人背就夠了,你不要摻和進來!”
    李嬤嬤扶她站起,自己卻“撲通”一聲重重的跪在她麵前。
    “夫人,您好好聽李嬤嬤說,我對不起您!我沒有胡說,所有的事都是我做的,因為我不忍心看您整日傷心難過,所以費盡心思,隻是想替您趕走二夫人!我是想讓您、莊主和小姐三個人和和美美的,就跟從前您剛嫁過來時一樣!可惜李嬤嬤沒用!連這點小事,都沒能為您做到!我真的,對不起您!”
    慕容絲雨呆呆的看著她,驚的臉色刷白,顫抖著問道“什麽?李嬤嬤,你說什麽?你……真的是你?不不!我不信,你是我的乳娘啊,你是我最親近的人!也是心悠最親近的人!你不會!”
    李嬤嬤淚流滿麵的哽咽道“是我!是我!是我做的!小姐,正因為我是你的乳娘,你們娘倆從小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才更不容許有人搶走你們的幸福!更何況是葛芸這個老爺收養的孤兒,這個恩將仇報的女人!”
    葛芸在一旁氣的雙手緊握成拳,“姐姐的幸福,到底是誰奪走了?李嬤嬤,你想趕走我,不是一天兩天了吧!當初我來到這山莊不到半年,姐姐莫名其妙的在路上撿到了曼陀花,中了毒,沒了孩子!當時人人都在懷疑我,現在看來,也是你做的吧?這些年心悠頭疼腦熱從未斷過,這樣好好的一個孩子,說病就病!這些都是你在後麵搗鬼吧?”
    李嬤嬤還未回答,慕容絲雨渾身一震,差點站不住,她驚恐的看著李嬤嬤,嘴唇顫抖著,卻說不出一個字。
    她受傷的眼神深深震懾到了李嬤嬤,她不再怒斥不再倨傲,向慕容絲雨磕了一個頭,痛悔道“夫人,我隻是想把葛芸趕走!沒想到她為了給您回去拿披風,沒有去拾路邊那個裝著曼陀花的盒子,卻被您拾去了,那孩子就……就沒有了!”她伏地大哭,“我看到您沒了孩子,傷心消瘦,差點救不回來,我想跟您坦白,可又怕您知道了更難過!夫人,李嬤嬤實在對不起您!”
    慕容絲雨淚如雨下,直覺的後退了兩三步,喊道“老天!你怎麽可以!你怎麽可以!”
    這些天,這些事,已經把她折磨的快要崩潰,她再也支持不住,站著搖搖欲墜,顧汝賢大步上前摟住了她,“絲雨,你還好嗎?別激動,冷靜些!”
    他向李嬤嬤怒目而視,“今日我若不這樣逼迫絲雨,你還準備隱瞞我們多久!我與絲雨,小芸,原本可以安寧和樂,都是你在中間一出接著一出,小芸哪裏對不起你,你要這樣歇斯底裏的對她!她們姐妹原本沒有心結,都是你!非但沒有勸慰絲雨,還變本加厲傷害她,更要傷害無辜的心悠!你害的我們沒了一個孩子,難道還不夠!”
    “不!我給心悠小姐吃的藥都不會害到她!”李嬤嬤大聲爭辯,“都是葛芸!若不是她,夫人怎麽會變成這樣!所有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眾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這一切,沒想到小小的一朵曼陀花,牽扯出這樣大的風波。
    葛芸怒火中燒,氣憤道“事到如今你還不知悔改!你好好看看姐姐,她現在這個樣子是被誰害的?相公害過她嗎,我害過她嗎?當初你害的她沒了孩子,讓她心灰意冷!這些年你又對心悠做這樣的事!大夫的確說這是迷藥不是□□,可心悠還這麽小,就算真的生了病,藥膳都要斟酌著吃,何況長年累月吃你的迷藥!怎麽不會害到她!”
    李嬤嬤長大了嘴巴,被葛芸問的啞口無言,看到心碎神傷的慕容絲雨,終於有一絲懊悔從心底冒出來。
    “為什麽你們總覺得我要害姐姐!”葛芸咬牙忍淚,“當初是舅母,現在又是你!口口聲聲要替姐姐除掉我,其實傷害她的,正是你們自己!”
    “不!是你!是你!若沒有你,夫人和莊主美滿和樂,不會有今天的事!”
    “你錯了!”慕容絲雨忽然朝她大聲喊道“有了她,莊主才在家多待了!有了她,才有人替莊主分擔了!有了她,才有人在莊主麵前替我這個一無是處的人說話,讓他對已經失望的我重新看待,讓我有了心悠!天啊!恩將仇報的人不是她,是我們!”
    “絲雨!冷靜些,你聽我說!”顧汝賢摟著她的肩膀,“我們之間沒有誰對誰錯,若硬說錯,那麽錯的是我!我擁有了你們兩個,卻又傷害了你們兩個!你別這樣,冷靜些!”
    慕容絲雨看著他,隻覺得心痛愧悔,眼前一片天翻地覆,連眼淚也已經流不出來,所有的畫麵和聲音都離她越來越遠,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蕭予清帶著秦洛夕回房,關上門,拉著她坐下來,吃了些點心。
    “這兩天夠鬧的,你也沒怎麽好好消停,現在事情差不多了,正好我們休息休息。”
    “差不多了?你說顧汝賢他能處理好嗎?”秦洛夕皺眉,“兩個夫人雖都洗脫了冤屈,可日子還長著呢,往後也不知道他會不會還要犯糊塗!他把李嬤嬤關了起來,也不知道準備怎麽處置她?”
    蕭予清苦笑,“這就是他的事了,不用我們再瞎操心,我看經過這次的事,他們三個下半輩子也不會再有什麽解不開的事了。顧汝賢哪是糊塗,這小子福氣不小,這兩個女人都對他死心塌地,他以後隻管享福就行。小丫頭,我帶你留在這兒也算是幫朋友,你這樣愛管閑事可不好!”
    “知道啦!”她噘嘴,起身去倒水,“你也好久沒休息過了,快洗洗臉好好睡一覺!”
    蕭予清一笑,“你陪我!”
    她扭頭嗔道“現在是中午,我不睡!”
    “現在外麵亂哄哄的,人家自己的事忙不過來,你出去幹什麽?這個時候,我們隱形最好!”
    躺在床上,枕著蕭予清的手臂,熟悉的溫暖和味道在旁,她安心,卻還是難以入睡。安靜的躺了一會兒,想著蕭予清已經睡了,她輕輕歎了口氣,沒想到蕭予清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
    “洛夕,怎麽了,睡不著?”
    她抬頭,“你怎麽也沒睡?”
    蕭予清吻了吻她的臉,“你有心事,我怎麽睡得著?”
    她溫柔一笑,“我沒有心事!隻不過,我在想慕容絲雨和李嬤嬤,她現在知道了這些年李嬤嬤對她們母女做的事,該有多麽傷心啊!明明是最親的人,做的卻是最讓她痛的事!”
    “這李嬤嬤隻是個自私的愚蠢婦人罷了!”蕭予清沉吟了一下,說道“這世上,多的是頂著愛的名義做最傷害人的事,就像……唉,對有的人來說,愛是犧牲和成全,可對有的人來說,愛就變成了自私和占有,全要看你怎麽看待了。問世間情是何物,是犧牲還是占有,真正能平衡的,恐怕寥寥無幾。”
    秦洛夕歎氣,“我從不知道,愛也會讓人變得可怕!”
    蕭予清托起她的下巴,深深注視著她。
    “人性有善有惡,你看的太少。不知道我帶你出來,讓你多經曆這樣的事,到底對你是好是壞!”
    “把我關著,你也不知道好不好,帶我出來,你也不知道好不好,”她笑,“你不是最不喜歡婆婆媽媽的了,怎麽自己也婆媽起來!”
    “關心則亂!”他瞪著她,“都是因為你這小丫頭太傻氣!就拿顧汝賢的事來說,若不然,也許是葛芸故意置之死地而後生呢?也許是慕容絲雨指使李嬤嬤當替罪羊的呢?”
    她差點跳起來,“什麽?!你說”
    “好了好了,我隻是說如果,打個比方而已!我隻想告訴你,人心似海,像你這樣的傻丫頭,天下也沒有幾個,隻是有我在,不用擔心。”
    她把臉貼住他的胸膛,“我……想睡了,相公。”
    “恩!睡吧。”
    我好愛你,相公。
    她在心裏大聲宣布,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