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眾裏尋她千百度 53、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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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尋夢!
這一覺睡得昏沉,恍惚中似乎蕭予清走到她身邊,在她耳邊溫柔輕語,就像他們每一次依偎和交心,她眼淚直冒,“予清,我知道你會來的!”
忽然她的身子不停的往下沉,一看竟然睡在沼泥地裏,周圍都是沼泥,已經快要把她吞沒,她大驚失色,想要站起來,可身子竟然移動不了分毫。
“予清,快救我!我要沉下去了!”她著急大喊,蕭予清在她耳邊說著話,可她什麽都沒有聽清。
“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予清,我好怕!快救我,予清!”
蕭予清皺著眉頭,對著她深深歎氣,“還以為你聽話,沒想到任性起來,誰也比不上!”
這是他們剛來到西疆,她騎著思遠離去時他對她說的話。蕭予清的眼睛滿含哀傷,她卻因為眼淚太多,漸漸看不清他的臉。
她越發著急,想放聲大喊,想抱住蕭予清,可一伸手卻什麽也抓不到,睜大眼睛四處張望,蕭予清卻已經消失。
“你在哪裏?我好害怕!予清!予清!”
她在自己的驚喊之中醒來,原來剛才都是夢,沒有沼泥,也沒有蕭予清,她還是被娜丹囚禁在山洞裏,逃脫無門。
想擦擦額頭上的汗,一摸才發現自己滿臉的淚。她慢慢的起身,隻覺得渾身疲累不堪,倒水稍稍洗漱一番,拿了件幹淨的衣服穿。
坐下來喝了些水,又慌亂又悲切的心才漸漸緩和,她還以為自己足夠勇敢,可隻被關了這麽幾天,就已經覺得如此難熬,腦中經常幻想連連,耳邊總是覺得蕭予清在跟她說話。
接下來的日子,要怎麽辦呢?予清……她心底深深呼喚著,予清!我知道你會來救我,我可以等,不論要等你幾天,幾個月甚至幾年!可我們的孩子怎麽辦?
走到院子裏,拿了些米煮粥,她看著爐灶,用力吸了吸鼻子。為了孩子,她不得不每天強迫自己吃東西,盡量樂觀著,不去想象那些可怕的事。輕撫自己的肚子,四個月了,肚子開始微微發圓鼓起,雖然不明顯,可她能感覺到一天比一天大了。
她在這裏整日鬱鬱,雖說不至於餓肚子,可若真的要等幾個月或者幾年……她簡直不敢想,兩個小生命在她的肚子裏長成,她卻被關在暗無天日的地底……
“天啊!”她驚喊一聲,猛地想起昨晚發現的地下密室裏,那個渾身是傷,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男人。
因為夢見蕭予清,她精神恍惚,差點忘了昨晚的事,看看洞口的光線,此刻已然是中午,也不知道那個人是死是活!
她連忙跑到昨晚那個機關處,轉動油燈,走了下去。
那人躺在昨晚她鋪的被褥上,身上裹著床單,由於蓬頭垢麵,她也看不清他臉色如何,可聽到她走下來,他依舊一動不動,也沒有睜眼。
秦洛夕放下油燈,近身一看,幾乎都聽不到他的呼吸聲,她一驚,拉過他的手搭他的脈搏,好在脈搏未停,卻也已經十分的微弱,看脈象,這是大傷大痛之後的心肺衰竭之狀,她十分著急,若賈通在就好了,偏偏實在孤立無援!
她見過賈通救活過這樣的病人,施針刺入他心髒附近的穴位,能讓血液流通,讓心肺重新複蘇起來。她咬咬牙,現在隻能死馬當活馬醫了,若她放手不管,這人左右也是個死,而且他現在的情況,隻剩下了半口氣而已。
懷孕之後挽晴因為忌諱,不讓她再碰針和藥草,所以她把治病用的金針用手帕包起來放在了荷包裏,幸而她的荷包一直沒有離身,此刻正好有了大用。她再不猶豫,走回房間,從自己換下來的舊衣服裏找到了荷包,和荷包放在一起的還有賈通給她的信,她隨手把信放在了一邊,從荷包裏拿出金針。
地底的通道光線昏暗,最理想是把那個人弄到山洞裏來,一來光線充足,二來空氣流通,能救活他的希望就大大增加了。可她這點力氣要搬動個大男人,簡直不自量力,隻能算了。她多拿了兩盞油燈下來,轉過他的身體讓他躺平整,隻是這樣,她已經累的氣喘籲籲。
密室漆黑,全部的亮光隻來源於她帶下來的油燈,能不能救活這個人,隻能聽天由命了!她深吸了口氣,拿出金針,仔細回想了一下賈通教的人胸口的幾個穴位,逐一對準後,把金針緩緩插入。
救治已經完成,能不能有效她卻不得而知,隻能坐在台階上等著。四下裏漆黑陰森,旁邊又躺著個半死不活的人,倘若救得回來還好,若救不活……她畢竟膽小,好幾次都想棄之離去,可終究不忍心見死不救。
過了半炷香時分,這人的呼吸漸漸粗長起來,秦洛夕又驚又喜,連忙起身去搭他的脈搏,果然脈搏的跳動也比剛才有力了許多,知道他已經起死回生,不由得長長舒了口氣。
她拔下金針,替他蓋好床單,到上麵燒了些熱水,再回下來的時候,這個人已經醒了過來。
秦洛夕擰了把熱棉巾,替他敷在胸口,又用樹葉接了些清水讓他喝了下去。
“剛才真的好險,我若再晚來會兒,隻怕你就……”她搖搖頭,不再說下去,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嗬……”那人極力想說話,扭動著頭似乎痛苦萬分,可喉嚨還是發不出聲音,隻是幾聲暗啞的嘶吼。
秦洛夕回頭輕輕道“放心吧,你暫時不會有事了,先好好休息著,我會再來的。”
誰也抗拒不了這樣的溫柔,何況他是在人間煉獄中剛剛獲救,那人不再出聲,很聽話的閉上了眼睛。
天差不多暗下來的時候,秦洛夕又拿了床被褥回到地下密室,見他醒著,又給他吃了一顆賈通特製的補丸,喂了一些水。
她以為他會慢慢好起來了,誰知道過了沒多久,他忽然猛地一陣咳嗽,全身抽搐起來,秦洛夕下了一跳,還以為那補丸有何不妥,連忙查看脈象,他的脈搏時強時弱,心率很是不穩,她也顧不得髒,掰開他的眼睛看了看,沒有發現什麽特別的不妥,想是他體弱,衰竭之症無法一時半會兒就治好,連忙拿出金針,重新為他紮了一遍。
到底她從未一個人給別人看過病,還是這樣一個垂死之人,心裏一點底氣都沒有,施針之後緊張的守著。和中午時一樣,過了會兒,他平靜了下來,心脈也正常起伏,睜開眼看了看,實在虛弱不過,閉起眼睛睡了過去,總算又一次抗爭過了死神。
秦洛夕稍稍安心,卻不敢再離開,怕這一夜他若再發作,自己不在無人救治,那就前功盡棄。
她把拿來的被褥攤在地上,稍稍靠著台階,閉目養神,隻要地上躺著的人稍有動靜,她就會醒過來查看,天快亮的時候,他果然又發作了一次,被她救治過來。
到了中午,她實在又困又餓,回到上麵吃了些粥,躺在房裏休息了會兒,晚上再去地下一看,這人醒著,除了依舊動不了,沒有任何不妥。
秦洛夕看了看他的傷口,賈通的藥實在是好,兩天的功夫,那些流血潰爛的傷口已經都有好轉之狀,她重新為他塗抹傷藥,又用樹葉慢慢給他喂了半碗粥下去。
晚上她依舊守在這個受傷的人身邊,這一夜平靜非常,他的心肺沒有再波動,一直安穩的睡著,到了早上,她給他看了看傷口,搭了搭脈博,所有一切都顯示這人在好轉之中,這三天的辛苦救治總算沒有白費。
她回到上麵煮了些粥,自己吃了些,又給地下那人拿去喂了一碗。
到了下午,他躺的被褥上已經有了汙穢之物,說明他不止吃的了東西,已經能夠正常排泄。她把他拉開,把髒的被褥仍到一邊,把自己那條幹淨的重新鋪好,又把他拉到了上麵。
晚上,秦洛夕給他吃了顆補丸,說道“隻可惜是在這山穀之中,若是在外麵,能吃些藥下去就好的快了。不過你放心,給你用的傷藥是很好的,你吃的藥丸也對你大大有好處,隻要好好休息,保住你的性命總是能的,隻是身體恢複的慢一些。”
那人也不像先前那樣激動著急於開口說話,隻是向她微微點了點頭。
“我要回去休息一下,明日再來看你,你安心睡吧,身子應該不會有事了。”她轉頭歎了口氣,悠悠道“反正好了,也隻是困在這裏罷了!”
那人雖幾次垂死,腦子卻一直十分清醒,這三天秦洛夕傾力照顧,怎樣幾次從死亡邊緣把他拉了回來,他一清二楚,就算他能開口說話,也不是一個謝字就能說清楚他心裏的感激之意。
他一動不動,眼睛卻盯著她離開的身影,直到她走到上麵,合上了地麵的門。
這三天秦洛夕為了救人幾乎不眠不休,回到房間正在洗手洗臉,忽然感覺腹中有些隱隱作痛,她十分害怕,連忙也吃了一顆賈通給的藥丸,躺到了床上去。
她閉上眼睛,讓自己全身放鬆,輕輕的哼唱起孩童喜歡的小曲,哼了會兒,又溫柔的說道“孩子,娘好抱歉,讓你們累到了!娘這就休息,你們一定要好好的,千萬別有事!爹爹很快就來接我們了,很快!”
自從來了這裏,每天起床和臨睡,她總是不忘記跟肚子裏的孩子說話,總覺得她的孩子能夠聽懂。這裏的安靜和孤獨已經讓她幾乎絕望,可她要讓她的孩子聽到聲音,她不能讓她的孩子也一直在安靜的世界裏,安靜的幾乎讓人恐慌。
後悔嗎?不不,她不後悔。如果她現在安然無恙的對著薛括薛靈的屍體,那她才會後悔!沒有關係,他會來,會來的!
她唱完歌說完話,漸漸入睡,兩顆晶瑩的淚珠卻慢慢從臉頰滾落下來,像是清晨荷葉上的露珠,剔透而耀眼。
此後一連七八天,她每天都會去地下看看那個受傷的男人,給他送些吃食,檢查傷口。這七八天他們也談了幾次話,她問了問他的身份,以及怎麽會被關在這裏,他說自己是中原人,是娜丹的仇敵,被她抓到這裏施以酷刑後關了起來,因為這裏沒有看守,他想辦法打開牢籠後掙紮著逃了出來。
可逃出牢房後才知道這裏的路九曲十八彎,兜兜轉轉了兩天也沒能走出去,無怪這裏的牢房連個看守都沒有,娜丹算準了沒人能逃的出去,根本用不著讓人看著。黑暗中他摸索到了這裏,已經幾天沒吃沒喝,身負重傷,原以為這裏是死路,後來摸到了台階,想到這裏必然有出口,才用最後的力氣拿石子敲打,拚盡全力碰運氣。
那人說起話來很吃力,其它她就沒有多問。賈通的傷藥特別靈驗,他恢複的速度很快,這幾天已經能夠自己坐起來,調理內息。
秦洛夕這才知道他是個有武功的人,也感歎於他的生命力如此頑強,若換了別人,受這樣的傷,隻怕早已沒命。他能憑著自己的求生欲望和毅力爬到這個地方,用石子敲台階,從而引的秦洛夕來救,真是命不該絕。
見他能夠坐起來,秦洛夕便打了水來讓他洗臉,扯了條床單給他簡單的做了件衣服遮身,地下燈光不清,他雖然洗幹淨了臉,用布條紮起了頭發,可依舊胡子拉渣,看不清容貌。她隻依稀看出他年紀已經不小,因為頭發有些許灰白。
這人卻沒有問秦洛夕什麽問題,比如你是誰,怎麽會被娜丹關在這裏之類的,也許是剛剛死裏逃生,除了恢複好自己的身體,對其他事情他都不關心。秦洛夕救了他的命,看得出他感激非常,話語恭敬,可也沒有多一個謝字掛在嘴上。
這幾天病人在漸漸恢複,可秦洛夕卻一天比一天消沉。
先前因為心思全在救人,時間還過的快了一些,現在知道前無出路,後無救兵,除了多一個和她一樣同病相憐的人,什麽都沒有改變,她不禁心情低落。
外麵到底怎麽樣了?這麽多天蕭予清早該知道消息了,他還沒有來,隻能說明他想不出辦法來救她,或者說,根本找不到她。娜丹說要他們今生再不能相聚,這個受傷的人也說,下麵的牢房連個看守都沒有,兜轉了幾天都找不到路出去……
所以這個地方,真的沒有人能找到嗎?不不,就算這世上沒有人能找來,蕭予清也一定可以!她不可以失去信心,她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等著他來救她出去!
她就這樣,反反複複的失望,再反反複複的鼓勵自己,很多時間她都沉默著,再勉強提起精神對著自己的孩子輕聲說話,安慰著孩子,同樣也安慰著自己。
這天睡到中午,正端著碗要下去送吃的,卻看見那人已經自己上來了,坐在地上,閉著眼睛靠在洞口直喘氣。
秦洛夕一呆,連忙走過去,“你上來了!能走了麽?”
長時間的黑暗讓他暫時無法麵對正常的光線,他還是閉著眼睛,說道“還走不了,我是爬上來的!”
“已經有力氣爬台階,那也很好,你好的很快!先喘口氣再吃飯吧!”
那人還是閉著眼睛,“多謝!”
“你不用謝我,”秦洛夕輕歎,“其實我的醫術很淺薄,我不得不說,若不是你自己的求生意誌,恐怕我再怎麽樣也救不了你!”
那人閉著眼睛,眉頭觸動了一下,沒有說話。
她放下碗,又說道“說是我救你,其實是你在鼓勵我。你這樣嚴重的傷,走投無路依舊沒有放棄逃生,正好遇到了我,我身上又正好有傷藥,有金針,也懂一點醫術,一切都是巧合,又如此順理成章,可見天無絕人之路!我剛剛被關到這裏,每天都不知如何是好,每天都差點要崩潰哭泣,但遇到了你,我一下子覺得不可以輕易絕望,一定會有人來救我們,或者,我們可以逃出去!”
那人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我可以活下來,因為這二十年我都是這麽過來的!我永遠身在逆境,追殺,逃亡,躲藏……為了能夠活下去,我經曆過別人無法想象的環境,沒人能明白我是怎麽樣活到今天的!像這樣安安心心躺著睡覺的日子,我早就已經記不清什麽時候有過了。”
秦洛夕呆了一呆,從他滄桑的臉和灰白參半的頭發,看得出他不是個養尊處優的人。
“無論如何,就算逃不出去,總算有個人可以說說話,好過一個人擔驚受怕!”
那人的臉似乎抽動了一下,沒有回答她。
她又盯著他的臉看了看,說道“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在哪裏見過你!可實在有些想不起來了。”
那人緩緩張開了眼睛,他已經閉著眼睛很久,完全適應了山洞裏的亮光,映入他眼裏的是一個有著絕色容光的美麗佳人,那溫柔寧靜的眼眸,仿佛是雪上上聖潔的蓮花,純淨而讓人沉醉。
地底他們相處了多天,始終沒有看清對方,現在還是他第一次看清楚她的臉,而上一次見到她,她在那個傳奇的男人身邊,臉上蒙著麵紗。
盡管他早已猜到她是誰,早已聽過她無數的美名,可麵對如此麗色,他還是吃了一驚。
“我們的確見過!”他緩緩開口,“三年前的大漠邊,王爺射死了我的五隻飛鷹,射落了我的飛鴿!”
“啊!”秦洛夕一驚,不由得後退了兩步,“我想起來了!你是……你是……”
他對她微微點頭,“是!我是屠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