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盯著這牌位的嚴公公尚未第一時間反應過來，隻看著那個“魏”字疑惑“這魏女傅怎會有兩個父親？一個姓薑，一個姓魏，這麽說她倒也沒有騙殿下……”
    正說到這裏，嚴公公的目光已向下劃去，看到“良弓”二字時，覺得莫名有些熟悉，再一想，突然打了個激靈，雙眼豁然瞪圓“魏、魏良弓……”
    “那不是、那不是……”嚴公公已然記起了這個魏良弓是誰，可後麵的話他卻沒敢說下去，隻驚恐地看著自家小主子。
    蕭譽臉上的詫異自不比嚴公公少，隻是這詫異之外又似乎多了一層了悟，這陣子的所有荒唐與詭異，似乎都因著這兩個牌位而讓他有了答案。
    魏念晚起先待他真誠過，算起來，所有的變化都是從他酒後與她坦誠吐露那一晚開始的……
    那一晚，他對她說了兒時犯下的錯，為了維護母妃，他的一個謊言害死了魏良弓滿門。
    所以，她是魏家之後，魏良弓的女兒？
    若是如此，便不難理解她為何會有兩個父親了，因為魏良弓早早離世，她定是被寄養在別人家裏長大的，那個薑詠誌，應當就是她的養父。
    薑……
    蕭譽想到她還有一個姓是薑時，再次心驚！
    薑！
    那麽害死舅父一家，也害死他母妃的那個薑氏，難道、難道……
    蕭譽隻覺自己無法呼吸，四肢也脫了力，手中的牌位掉在地上，發現悶重的響聲，正如他此刻的內心。他的心，就似被鼓槌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疼得令他全身的血液都凝住。
    魏念晚就是薑氏，她嫁入薛家是為了給自己的親生父母複仇的，是以她才會不惜豁出自己的命去弑君！她是要打算帶著所有薛家人，也包括他的母妃，一起赴黃泉！
    原來他不共戴天的殺母仇人，竟一直在他的身邊……
    “哈哈——哈哈哈哈——”蕭譽突然就大笑起來，也沒了先前的謹慎，整個人好似瘋魔了一般。
    一旁的嚴公公看得又是害怕，又是心疼，蕭譽都已想明白了的事情，他這個老狐狸又豈會還想不明白？
    看似不可能的一個答案，卻將這陣子發生的所有古怪之事都給出了合理的解釋。
    真是作孽，作孽啊！
    嚴公公內心狂喊著，可他的嘴裏並沒敢發出任何聲音，兩行老淚默默流下，他心疼無比地看著自家小主子，滿眼的無措。
    蕭譽對魏念晚動了多深的情，他最是看在眼裏，若不是發生這麽多事，他必會提醒蕭譽一二，畢竟一個不明來曆的小娘子，如何能配得上一位皇子？
    可他當時想著小主子已到了這副境地，失去了最疼愛他的母妃，也失去了父皇的信任，難得遇到個可心的人兒……他便不想再顧忌那些尊卑禮教，放任小主子越陷越深，而不加提醒。
    他是萬萬沒有想到啊，事情竟會發展到這一步，真是應了那句老話，不是冤家不聚頭啊！
    “殿下……”良久，嚴公公終於出聲試圖相勸“您若是心裏難受，就哭出來吧，別這麽憋著，會憋出病來的……”
    蕭譽仍在笑，隻是笑著愈發氣力不支，聲音難聽至極，又像哭又像笑。聽了嚴公公這句勸後，他便好似終於找到一個宣泄的方向和理由，不再強裝，不再憋著，任由自己放聲哭了出來！
    馬車左右並無禁衛，車後的禁衛隔得遠聽不清車裏的動靜，也隻有坐在前麵馭位上的馬夫聽得清楚。
    他不時回頭，為難地看著車帷，心裏也跟著不是滋味兒。
    要說這一路，璟王殿下待他們這些人都不錯，大漠裏最難的時候也沒有放棄過他們的性命，而是將魏女傅所備的藥分給大家。等後來魏女傅和殿下也病了時，反倒因為無藥，而發了幾日的高熱不退。
    是以打心裏，他們這些部下是盼著璟王殿下好的，原本這一路上，也沒見璟王殿下哭過，誰知臨近吳國了，璟王殿下終於還是失控了……
    也難怪，年紀輕輕的皇子，卻要去當那有今日不知有沒有明日的質子。
    哎——
    馬夫搖搖頭，將車速壓得更慢一些，這隻也是他唯一能為璟王殿下做的了。晚一會兒到，便多一會兒自由。
    也不知過了多久，車內終於安靜了下來，不再有哭聲傳出。
    蕭譽直直地坐在椅上，整個人顯得很是鎮定。嚴公公見他終於發泄出來了，恢複了冷靜，便出主意道“殿下，老奴知您不忍，但縱有萬般的不忍，娘娘的仇殿下總還是要報的。”
    蕭譽靜靜聽著，神情有些麻木，良久才轉眼看向嚴公公“你覺得本王應如何做？”
    “依老奴之見，殿下應當趁著今日還未入吳地，早早動手。”嚴公公抬手比作刀鋒，做了下發狠的動作，隨後又追了一句“不然等過了今晚，一入吳地，許多事殿下便身不由己了，就算想要處置她，隻怕也會惹來諸多麻煩。”
    “你想讓本王殺了她？”蕭譽簡短的總結。
    嚴公公方才便有意避開這個字，怕太刺耳蕭譽難以接受，但如今蕭譽自己說了，嚴公公也不再避忌，點頭肯定道“殿下唯有殺了魏女傅，才能給娘娘以及薛家一個交代！”
    蕭譽平靜地收回目光，茫然地落在腳下的兩塊牌位上。他知道他是應該殺了魏念晚，可他也知道自己做不到。
    曾經這支隊伍裏，他最信任的人有兩個，可此刻，隻剩下嚴公公一個。是以他並不想騙嚴公公，誠實地搖了搖頭“本王不會殺她的。”
    “可是殿下——”
    “住口！”蕭譽急吼出聲來，唬得嚴公公立時閉了嘴，悲哀又無奈地看著他。
    蕭譽攏著眉頭，吐出一口濁氣，而後終於做了決斷“將東西都原樣放回去，此事不許你再提，本王自有打算。”
    說罷，蕭譽又如之前那樣撩開車帷，跳下了馬車，在地上滾了一小圈兒後他便站穩，而後大步追上前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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