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三章 彩蛋,第二發 九 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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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孫兒的無能!”李銳羞愧地跪了下來。
    李銳身為信國公府的嫡長孫,從小鴻儒開蒙,博學之士上門教學,他卻什麽都沒有學會,這點讓她覺得很吃驚。
    “你祖母我也識不了幾個字,更不懂什麽學問,可也知道如果有心向學,什麽時候學都不晚的道理。”雲夢瑤突然想到了一個主意,“你的學問雖差,但做老身的老師已經夠了,從明天開始,你白日裏繼續向學,下午到持雲院來,教老身習字。”
    “孫兒不敢!孫兒……”李銳心裏叫苦不迭。
    我的天啊!我父親和我爺爺都做不到的事情,現在讓我來幹?老太太連筆都不會拿,更別說寫字了!明日還和錢尚書家的小兒子有約,說是一起出門散散黴氣呢,以後難道天天要窩在老太太的院子裏過日子?
    李銳結結實實的打了個寒顫。
    他不要!
    “孔子說過教學相長,是不是?老身也曾聽過‘孝子之養也,樂其心,不違其誌’這樣的話,連老身這個不識字的老婆子都懂的道理,你怎麽不懂呢?”雲夢瑤的話讓其他丫頭都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太夫人居然也知道這兩句!是聽大老爺以前說過的嗎?
    隻有花嬤嬤神秘的笑了笑,她早就覺得雲老太君不同一般人,現在一看,果然是“大智若愚”。
    讓年幼而學識淺薄的孫子來教她讀書,銳少爺一定會回去翻閱自己以前讀過的書。
    銳少爺不是笨,而是基礎不牢,他年幼時的靈氣府裏的老人們都還記得,隻要從頭學起,他不會比現在的銘少爺差多少。
    “這事就這麽定了,你伯父嬸母那邊,老身會派人去告知一聲,”雲夢瑤滿意的站起身,也不管李銳的臉色有多難看,“明日下午,老身會備好筆墨紙硯,等乖孫兒來教我寫字。”
    十二歲了,出生豪門,卻連字都認不全,也未免太可怕了點!
    孫子誒,你奶奶我落到這裏正好無聊的緊,就讓我磋磨磋磨你那小小的自尊心,讓你看看什麽才叫一學就會的“天才!”
    “老爺,老太太剛剛天派人來東園,說是以後銳兒上午讀書,下午到她院裏去習字……”從外麵廂房處理完家事走進來的方氏,一邊換著衣裳一邊好笑地和自己的丈夫說著剛才孫嬤嬤來傳的話。
    聽到老太太這個口訊,方氏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習字?老太太?
    老太太連筆杆都不知道怎麽握啊。
    “這之前發生過什麽?”李茂正打著棋譜,聽到這話拈著黑子的手一頓。
    “說是在園裏的書房坐了一會兒,聽了銳兒讀了首詩,然後就把人趕出去了,”方氏也有心腹在西園,連忙把消息說給李茂聽,“聽說老太太發了脾氣,把其他丫鬟婆子都趕走了,好像還哭了,是香雲回持雲院裏拿的衣裳回來換的,也重新梳妝過才出來見的人。”
    “娘哭了?”李茂這下連棋譜都丟下了。
    “妾身也是猜測,沒有其他原因會重新梳洗更衣的,而且還不允許別人靠近,隻有花嬤嬤和香雲在……”
    李茂捏著黑子,陷入了沉思。
    他的母親他知道,是個非常能守住本心的人,同時,也是個活的非常自我的人,說是哭了他並不吃驚,吃驚的是李銳有什麽值得他哭的。
    從自己襲了“信國公”的爵開始,老太太就明確的表明了自己隻想享福,不願意管事的態度,能讓老太太動容的,隻有大哥的事。
    是睹物思人,還是李銳說了什麽有關大哥的事?
    “先隨著母親,然後你多盯著擎蒼院點,”李茂抬起頭,若無其事的繼續打譜,“聽說劉嬤嬤的侄孫想在府裏謀個差事?正好銳兒的小廝都給趕出去了,要補上幾個,就把他給銳兒當伴當吧。”
    “妾身都聽老爺的。”
    方氏心裏有些不太高興,劉嬤嬤對她開這個口,是想給她侄孫找個體麵又有前途的差事,不然,如果隻是個混日子的差事她自己就能辦了。
    劉嬤嬤說她那侄孫在家裏也是當少爺一樣養大,是讀過私塾的明理孩子,她準備留給銘兒的,現在隻能先到銳兒那當個耳目,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算了,不過是個下人而已,好小子還有,為此和相公多言反而不美,就是劉嬤嬤那裏怎麽安撫,得好好想想。
    “那老爺,要不要把銘兒也送去?”老太太院裏還有老國公給她留下的許多寶貝,她私庫裏的那些個物件連京裏幾個鍾鳴鼎食的人家都不曾見過。
    那還是老國公隨太祖東征西討時候攢下的,若是銘兒能得到老太太歡心……
    “糊塗!”李茂一聲冷哼,“男女七歲不同席,銘兒現在已經七歲了,每天去問問安可以,難道你要他整日和後院那些丫鬟婆子混在一起?名聲都給糟蹋完了!”
    “可是,總覺得老太太這麽做很是稀奇……”
    “母親是大字都不識幾個的普通婦人,李銳是個什麽情況你我都清楚,折騰不出什麽明堂來!老太太屋裏除了花嬤嬤,都是些糊塗人,無非是銳兒現在的字太見不得人,老太太盯著點罷了,”李茂不屑地填下一粒黑子,將白子殺了一大片,“光會寫字有什麽用!去把我那方“聽濤”的鬆煙墨給銳兒送去,叫他好好習字!”
    若是隻會寫字更好!
    方氏這才應下了,連忙叫珠繡去前院找管著老爺書房的李大成要鬆煙墨,去給李銳送去。
    隻是可惜了那方宋代的好墨,現如今古鬆可不多見了,銘兒也想要,她都沒敢應承。
    北園是整個國公府的主園,是老國公和雲老太君居住的地方,除了主臥所在的持雲院外,還有“虎嘯廳”、“禾風亭”、“雕弓樓”等多處,北園裏甚至辟了幾處菜田,蓋了幾間茅屋,就為了老太太偶爾消遣消遣。
    這座信國公府是皇家的宅子,原是前朝王爺的府邸,被修葺後賜了下來,在去掉了一些臣子不能用的違製之處,又改了一些格局後,這座公府依舊是京裏屈指可數的豪宅。
    持雲院裏也有小書房,不過裏麵沒什麽東西。
    這府裏老太太和其他府的老太君都不一樣,是連佛經都不讀的,佛堂佛龕一律沒有,名人字畫也很難找,倒是有一些繡屏什麽的放在書房裏。
    所以雲夢瑤坐在軟轎上花了一個鍾頭把北園繞了一圈後,決定就把李銳教課的地方放在東廂的“雕弓樓”裏。
    “雕弓樓”原本叫“倚畫樓”,老國公嫌這個名字脂粉氣太濃,就給改成了“雕弓樓”。
    這樓前打開窗戶就是一片荷塘,光線敞亮,寫累了看看遠方,還可以休息休息眼睛,最適合看書習字。
    雕弓樓裏也有藏書,是老國公當年留下的,多是一些兵書和史書之類,老國公從龍前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尉官,連媳婦都娶不上,到二十多歲時才娶了雲氏。
    他能一步步走到高處,和他的勤勉好學是分不開的。
    雲夢瑤翻了翻老國公留下的書,裏麵夾著一些書簽一樣的紙條,多是一些“蠢如豬狗”或者“非人哉”之類的話,倒引得她笑了幾笑,看來這老國公也是個有趣的人。
    再想想老太太記憶裏的老國公,渾然就是一個有點學問的老兵痞,粗而不糙,待人直率,善於用人。
    老國公從年輕到年老都稱不上英俊,卻也是個魁梧的好漢子,也頗有人格魅力。
    想一想李茂那四四方方的國字臉,雲夢瑤大概知道李茂像誰了。
    花嬤嬤看著雲老太君先是笑了一會兒,後來又拿著老國公的書發呆,使勁咳了咳,待她回過神來,才輕聲地勸解道:
    “太夫人,哀思過度有傷身體,您還是來看看準備的字帖和筆墨紙硯合不合適吧。”
    “我這不是悲傷,隻是有些感慨罷了。”雲夢瑤從善如流的把書放回書櫥裏,跟著花嬤嬤去了臨湖的那間臨時書房。
    書房裏放著一張雞翅木的書桌,雪白的宣紙被裁好放在一旁,用鎮紙壓著,旁邊還置了一張紫檀案幾,案上擺著各種名人法帖,並幾方寶硯,除了書桌上的筆架以外,案幾筆筒裏的筆也插得似樹林一般。
    雲夢瑤一看到那筆筒就笑了。
    “怎麽弄這麽多隻支筆?”這到底是教她一人習字呢,還是教整個持雲院裏的人寫字啊?從最小號的毛筆到手腕那麽粗的毛筆,居然都有,她不過是想學寫字而已啊!
    “老婆子想著多準備點好,有備無患嘛!”負責整理臨時書房的孫嬤嬤笑著接話。
    她心裏也是叫苦連天,老太太要跟孫子學寫字,她們都當是老太太無聊,找點樂子,但她們誰也不知道老太太會用哪支筆寫字。
    照理說初學寫字的,一般都寫的都是正楷,從羊毫用起就行,羊毫容易濡墨,寫出字來圓潤豐滿,適宜初學者鍛煉功力,等練熟練了,再改用狼毫或者兼毫。
    但這個,得銳少爺知道如何教人寫字才行。
    孫嬤嬤以前是跟著大少爺李蒙的,後來蒙少爺變成了蒙老爺,她也在二十八歲的時候被配給前院管車馬的李方。
    成完婚,她就來了老太太院裏當差,孫嬤嬤嫁人之前是在書房裏伺候的,粗通文墨,所以雲夢瑤問過之後,就讓她來準備文房四寶等物。
    但她畢竟是奴才,不能越俎代庖提點雲老太君先用什麽筆,後用什麽筆這樣的事,不該她一個奴婢來說,她隻能把那幾支的羊毫放在最順手最顯眼的位置,又把其他類型的筆各拿幾隻,放遠一點。
    若是太夫人覺得字寫不好是筆的原因,這麽多種筆,也夠她換的了。
    孫嬤嬤覺得太夫人學個寫字,自己操碎了心。
    李銳這一早上的課上的都是魂不守舍的。
    老太太說要跟他學寫字,就一定不是玩笑,昨夜叔父也送了一方上好的鬆煙墨來,囑咐他在北園裏要好好習字,不要淘氣。
    他記得自己小時候也曾被人抱在懷裏誇過字寫得有靈氣,是誰呢?是父親,還是祖父?他也記不清了。
    父親在時,他的開蒙先生是父親身在翰林的好友周伯伯,後來周伯伯調去外地為官,父親又過了身,叔父怕他的功課落下,特地請了幾個大儒教他讀書。
    那些大儒起先聽說是他是“李葛生”的兒子,各個都答應了下來,可是他們教的東西,他大部分都聽不懂,那時他才四五歲,連訓蒙駢句都沒有讀完,哪裏聽得懂他們的那些“之乎者也”?
    沒過多久,先生都紛紛請辭了,他在外麵也留下了個“資質駑鈍”的名聲。
    後來,他的先生就像流水一樣的換,明明都是一些博學的先生,卻沒有幾個能教滿三個月的,他一本《小學》讀了三年,還是生疏的很,每換一個先生就要從頭教起,他聽得煩了,索性上課就睡覺。
    再到後來,連叔父看見他的功課都搖頭歎氣。
    他也覺得很內疚,覺得自己不是讀書的料,不像銘堂弟,先生隻是翰林院裏一個編修,可是學問卻很紮實。
    好在叔父和嬸母都沒有怨他,還一直安慰他:“我們這樣的人家,不一定非要走科舉這條路,你學問稀疏點沒關係,接人待物上周全些,以後叔父給你疏通疏通,在朝裏覓個差事還是沒問題的。退一步說,就算文不成,還可以學武。”
    可惜他管不住自己的嘴,一天天的臃腫了起來,這下,連武藝也是學不成了。
    他能不在意叔父和嬸母的看法,也可以不在意下人們的議論,卻不能讓祖母失望。
    祖母被他頂撞到暈厥過去,還願意原諒他,為了他,還苦心的弄出“教學相長”的法子來雲全他的顏麵,怎麽也不能讓她失望。
    外麵都在傳他是要去持雲院,在老太太的督促下學寫字的,隻有他知道他是要教會老太太認字。想想自己那點墨水,他準備下課就回去把三字經、千字文和百家姓給翻出來。
    雕弓樓裏,一老一少站在書桌前看著孫嬤嬤在一旁磨墨。
    李銳從書袋裏拿出一本《三字經》放在書桌上,一本正經地說:“祖母,咱們今天先從三字經學起,您老認得從一到十的數字,也識得百、千、萬,我們先從簡單的學起。”
    來了!古代啟蒙必備《三字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