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皮糙肉厚，這一下也就後腦勺腫了個包，沒啥大礙。蘇婉還是不放心，陪著他去了醫院，堅持讓他住院觀察，自己則在一旁細心照料。
    陳雲鼓起勇氣對蘇婉說：“親愛的，跟我回家吧。”
    另一邊，在審訊室內，陳雲再次和董振斌麵對麵，心裏卻不是滋味。他向蘇婉提出回家的事，蘇婉卻猶豫再三，最終拒絕了他。
    原因很簡單，陳雲還沒能證明自己的清白。陳雲原以為這隻是蘇家老太太設的坎兒，但蘇婉的反應讓他意識到，即使蘇婉心裏向著自己，願意和他共度未來，她也需要看到實實在在的證據來證明他。
    這事兒說來話長，前任陳雲給蘇婉留下的傷痕太深，想僅憑幾句甜言蜜語就把她哄回來，哪有那麽容易。
    道理是懂，可心情還是禁不住跌到穀底，以至於麵對董振斌時，陳雲的臉色好看不到哪裏去。
    “你叫啥？”陳雲板著臉問。
    “董振斌。”對方答。
    “再說一遍，你叫啥？”
    “董振斌啊。”
    “少給我裝蒜，你不是宋業強嗎？到現在還嘴硬？”
    “好吧，我是宋業強……”
    “這才對嘛，宋業強，你幹的那些壞事，我們都門兒清，不過你謀害董振斌那茬兒，你得給我仔仔細細地從頭到尾說一遍，動機、過程，一個都不能少。”
    宋業強握緊拳頭，深深吸了口氣，緩緩道：“他活該。他害死了我媳婦香玉，我殺他是為她報仇
    。”
    “嗯？這可是新料，詳細說說。”
    “反正我也沒打算活著出去了，索性都抖摟出來吧。董振斌，那家夥表麵上道貌岸然，實則心術不正。他來援助咱們建鋼廠，那小高爐的工程我也參與了。
    我們倆長得跟孿生兄弟似的，經常被人認錯。我出身不好，他是正宗的技術骨幹，但這不妨礙我們成了好哥們兒。
    後來我才知道，他接近我，其實是看上了香玉的美貌。每次香玉來給我送飯，他那眼神，就像餓貓見了鮮魚，綠幽幽的。可我當時一點沒察覺。
    有一想跟我換衣服穿，我當時納悶，他那身技術員的行頭，多體麵啊，質地比我這破衣爛衫好太多了。
    我本來壓根不想跟他換衣服，可這家夥軟磨硬泡的，最後我還是妥協了。沒想到這小子穿了我的衣服，冒充我去戲弄香玉。
    香玉來送飯，哪知道來的是冒牌貨，董振斌一個箭步上去就抱住了她，嚇得香玉一激靈，剛想喊，嘴就被捂住了。
    這家夥二話不說把她拖到一邊，想對香玉不軌，香玉拚命反抗，結果被董振斌狠心掐死了。
    董振斌殺了人後，把香玉裝進箱子埋了，回來跟沒事人一樣。但香玉那天戴著我們家傳的沉香牌，那是我結婚時給她的。
    董振斌身上沾上了沉香味，我一聞就知道不對，逼問之下他全招了。我一怒之下，就把他推進爐子裏，然後以董振斌的身份活了
    下去。”
    從此，宋業強就成了董振斌。
    “我心裏一直放不下香玉，她穿著白鞋的模樣，她集郵的小愛好，還有嘴角那顆福氣痣，我都記得清清楚楚。
    本來我對別的女人沒興趣，直到遇見邢玉仙，她長得像極了香玉，也愛穿白鞋，我就把她當成了香玉的影子，安排她在廣播室做輕鬆的工作，慢慢地靠近她。
    她單純，很快就落入了我的圈套。我給她買東西，讓她集郵，想把她變成香玉的樣子。但她畢竟不是香玉，她有野心，越來越貪心。
    為了滿足她，我挪用了公款，還利用她哥哥邢二狗倒騰煤炭來平賬。結果，她以此要挾我，想要光明正大地成為我的妻子。
    但我心裏隻有香玉，況且我有兒子，怎麽可能娶她呢？邢玉仙徹底瘋了，她引誘了董文明，還把他迷得團團轉。
    我怕事情敗露，隻好殺了她，本想嫁禍給董文明，沒想到我兒子宋忠宏對邢玉仙有情，竟然給董文明下了毒……唉，都是我的錯，種下的惡果，終究要自己承擔。
    陳雲這下全明白了，難怪那具屍體會埋在小高爐附近，那就是香玉，宋業強的妻子。
    “你本可以合法申訴，揭露董振斌，為香玉報仇，可你選擇了最糟糕的複仇方式，還一步步走向罪惡深淵，這是自作自受。”
    宋業強苦笑著：“你太年輕，不懂那個時代的規矩。像我這樣的成分，怎麽可能扳倒一個根正苗
    紅的人？那個時代，人的身份標簽是撕不掉的。我隻能用這種方法複仇，隻是沒想到，天道輪回，我的兒子竟然會對我的情人動心。”
    這情節，有點像《雷雨》裏的味道，但說白了，也沒什麽太複雜的，一切因果，終有報應。
    “說來也是，如果你沒把邢玉仙打扮得跟你太太一個模樣，宋忠宏或許不會對她如此癡情。畢竟他媽媽去世時，他已經三歲左右，對媽媽的樣子有個大致的記憶。
    所以，當你按照你妻子的形象去塑造邢玉仙時，他在潛意識裏就把她當作母親的替身了，這才產生了那份特別的依戀。”
    這話讓宋業強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半晌，他才緩緩開口：“這些年，我私下裏一直在嚐試學佛，卻始終不得其法。一方麵，我得裝成個粗獷漢子，可心裏卻抗拒這樣的角色。
    另一方麵，我早已陷入認知的誤區，難以自拔。佛教說，前世的因，今世承受；後世的果，今世造就。人呐，真不能幹昧良心的事。”
    這番話仿佛卸下了他心中的重擔，他舒了一口氣，這一口氣似乎也帶走了胸口的鬱結，整個人看起來更加坦蕩、釋然。
    陳雲聯想到宋業強背後與盜門的關聯，便問：“你和蘇家是怎麽搭上關係的？”
    宋業強沒直接回答，而是提出了一個請求：“我能以董振斌的身份接受審判嗎？”
    “為什麽？”
    “我不想讓我兒子恨他的父親
    。對你們而言，董振斌或宋業強，不過是名字不同，我殺人的事實明擺著。再說，如果我承認自己是宋業強，你們天線廠的地皮恐怕會被收回，損失巨大。我也想保護家族名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