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計時結束代表著的死亡本身，莫道並不恐懼。
    但即便是對於莫道來說，這也是一場艱難而漫長的離別。
    他這一生，留下的一切痕跡，都即將在他眼前抹去。
    他從這個世界，帶不走任何東西。
    即便是莫道漫長的人生，都依舊沒辦法忽略這份痛苦。
    “咳咳……”
    呼吸的愈加急促，莫道不自覺地咳了起來。
    老邁的心髒在急促的呼吸下劇烈的跳動著，
    似乎履行著最後的職責，竭力迸發著這具衰老的身軀裏，最後的生命力。
    而可能是受到身軀的影響，
    從來都平靜的莫道，情緒在這時候有較大的起伏。
    他緊緊地望著秦懷詩，身軀有些不自覺的繃緊，
    手握緊了秦懷詩的手。
    “懷詩。”
    莫道再喚了一聲。
    “嗯。我就在你身邊，我陪著你呢。”
    秦懷詩一隻手握著莫道的手，一隻手抱住了莫道此刻幾乎無法支撐住坐起的身軀。
    秦懷詩細聲應著莫道，一如既往。
    莫道也伸手抱住了秦懷詩，然後久久的望著秦懷詩的臉龐，許久未曾說話。
    胸口的起伏還在愈加激烈，
    但莫道卻像是很難感覺到。
    能夠清晰感覺到的，是自己最後一點力氣，也在從身軀裏一點點流走。
    這一世，
    莫道完成了從傳奇記者那一世開始，就想要做得事情。
    他基本實現了想要在克爾納做得事情和目標。
    他已經看到了，一個不同的克爾納。
    在這件事情，
    他沒有什麽遺憾。
    再望著秦懷詩，莫道再盡量提著力氣，說著話。
    “懷詩，我欠了你四十年。”
    聽著莫道的話，秦懷詩隻是搖了搖頭，
    “為什麽會覺得欠我呢。沒有欠我四十年，隻有我們互相陪伴度過的二十多年。”
    秦懷詩不一定能夠完全理解莫道此刻這句話的意思，
    但她能夠感受到此刻莫道的情緒。
    不過，就像是她說得那樣，
    對於秦懷詩姑娘來說，無論什麽時候，與莫道的相遇都是最好的時候。
    “……要是累了，就歇歇吧。”
    “我會陪著你的。”
    秦懷詩再細聲同莫道說著。
    她能夠感覺到，莫道的身體在不自覺地發顫。
    “嗯。”
    莫道望著秦懷詩，隻是應著。依舊望著秦懷詩。
    到了此刻，
    在身軀上，莫道其實已經感覺不到多少痛苦。
    他感覺到自己已經沉重許久的身軀在逐漸發輕，
    已經曆經過幾世的莫道，很清楚地知道這意味著什麽。
    而不論莫道痛苦也好，平靜也好，
    依舊循著每分鍾跳動一次的倒計時，也在做著同樣的宣告。
    “5”
    “懷詩。”
    “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不要怕，累了的話，就休息吧。我知道你很累了……”
    秦懷詩應著莫道的話，一遍遍，隻是她的身軀也似乎也有些發顫。
    莫道望著秦懷詩，許久沒再說話。
    他的眼裏，少見地流露出一些哀傷來。
    他的臉，此刻隨著心髒不堪重負的一次次重重地跳動，染上了一些病態的紅潤。
    但這時候，莫道已經很難感覺到身軀的這些變化。
    在這兒生命的盡頭，
    莫道隻是看著自己的妻子。
    “懷詩，我有些難受。”
    “沒事兒的……沒事兒的……”
    秦懷詩抱緊了莫道，握緊了莫道的手。
    “不用害怕……我會陪著你的。”
    “3……”
    “2……”
    最後的一分鍾到來。
    莫道的身軀似乎徹底失去了控製，
    即便是想要握緊秦懷詩的手，也已經控製不住。
    身軀從輕盈再次變得沉重。
    “1”
    莫道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來，
    自己已經感覺不到自己還在呼吸，但粗重如同肺部漏了個口子的呼吸聲，依舊能夠傳到耳邊。
    莫道隻是依舊望著秦懷詩。
    秦懷詩沒有讓莫道的手落下，隻是緊緊地握著。
    “沒事兒……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0”
    倒計時還是不留情地跳動了最後。
    莫道這一世也走到了結局。
    劇烈起伏的心口，逐漸平息了。
    莫道在秦懷詩一遍遍的細聲話語聲中，
    緩緩閉上了雙眼。
    莫道的這一世結束了。
    他這一世所做出的一切努力，都將在他眼前消失。
    他從這個世界什麽也無法帶走。
    某種程度上，
    這不僅是一次重來……這其實就是一次死亡。
    ……
    秦懷詩察覺到了莫道的變化。
    她頓了下動作，並沒有落淚。
    也沒有再說話，隻是安靜著，依舊這麽與莫道久久相擁著。
    周圍，一下似乎隻剩下樹葉颯颯的風聲。
    片刻過後。
    克爾納為莫道派遣的保健醫療組與生活助理一同趕到。
    “秦女士，莫先生……”
    “他累了。”
    ……
    莫道離世的消息，很快傳出。
    由於莫道身份的特殊，
    華國這邊，也第一時間通知了克爾納官方。
    克爾納首都。
    帕爾斯之後，克爾納的第三任首領也同時得到了消息。
    得知莫去世消息的瞬間，
    這位克爾納青年的新首領，第一反應也是發愣。
    雖然他不是第一批的克爾納青年，
    但事實上，也見證了克爾納前三十年的快速發展，是在教導員‘莫’與克爾納青年的庇護下成長起來。
    他和大多數克爾納人一樣，對莫天然就帶有崇敬。
    雖然莫已經離開克爾納有些時間，
    但隻要莫還在這個世界一天，克爾納青年，即便是他，總是要多一些底氣。
    他發愣的原因是，
    他收到莫離世的消息過後，腦子裏閃過的第一個想法是：莫怎麽會死呢？
    然後，
    就再想到了帕爾斯，伯恩等人前些年的離世……
    再然後，才是想到，莫的確是可能會死的。
    雖然這本應該是早有預料的事情，
    不然他這一年也不會那麽勤快地去看望莫。
    但當這一刻真得到來的時候，還是那麽讓人無法接受。
    當初莫離開克爾納時，
    他感受到的情緒，此刻再感受到了一遍。
    即便是他已經是克爾納的首領，
    但還是有一種恐慌，就像是一下子被抽掉了主心骨一般。
    以後這個世界上就沒有莫了……以後的克爾納青年真得就沒有莫了。
    即便莫早已經不管克爾納的事情，
    但是此刻，他依舊有這樣直觀的感受。
    然後，就是以這種有些恐慌和空落落的感覺，衍生出來的悲傷。
    就這麽，在收到消息，頓了好一陣動作過後，
    這位克爾納青年的新首領，才對這件事情，做出了安排。
    讓克爾納的官方媒體公布這條消息，同時替他安排去華國的行程。
    而他自己，在做下這些安排之後，又再辦公室裏沉默了許久。
    ……
    出於尊重，華國與克爾納一同發布了這條消息。
    克爾納的官方媒體上，刊登了這條簡短的快訊。
    “今日下午，克爾納青年的精神領袖，莫，在故鄉華國首都因病離世。享年八十八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