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世，對於莫道來說，就像是睡了一個漫長的午覺，
    雖然醒來之後，什麽也未曾做，
    但也沒有什麽好遺憾的。
    這樣的一世下來，
    莫道先前積累的徒勞感，挫敗感，
    以及在不斷的重來中，一些人和事不可避免開始重複，帶來的強烈抵觸感。
    還有種種情緒疊加起來的，一些難以形容的煩躁，
    乃至想要將眼前一切東西都撕得粉碎的暴躁。
    似乎都被消磨掉部分，心緒重新平和許多。
    唯一可能沒辦法緩和的，可能就是一些悲傷感。
    他再同秦懷詩姑娘一同度過了一世，
    而他再次和一個同他度過一世的秦懷詩姑娘，分別了一次。
    “簌簌……”
    在安靜的教室裏，
    莫道能夠聽到一些來自身後，後一排的窸窣聲音，
    可能是秦懷詩姑娘正書寫著什麽東西，
    依賴著清晰的記憶，莫道幾乎在不用回頭的情況下，
    在腦海中還原出，身後秦懷詩姑娘此刻的動作，麵容。
    頓了下，莫道再直接轉過頭，看了眼秦懷詩，
    在少女秦懷詩有些愣神，
    但還是投來探尋的目光，她想知道莫道怎麽了，是否有什麽事情？
    莫道笑了笑，也不知道笑什麽。
    ……
    “說時遲，那時快，我一個健步衝過去，就搶到了最後一個坑位……”
    “牛逼。”
    課間的高三教室，
    一半吵鬧，一半安靜。
    犯困的人一下課就像是被抽掉了精氣神，趴在桌上閉著眼睛休息，
    也有一下課，驟然精神抖擻，恨不得一下蹦上房頂的。
    莫道安坐在原位，
    旁邊的同桌傅會，正同站在他跟前的另一位同學，說著‘單口相聲’。
    莫道所在位置後排的少女秦懷詩，則正專心致誌做著一張習題卷。
    就在這樣的環境下，莫道思考著一些事情。
    在花了一世時間放鬆，平複一些積蓄的情緒後，
    此刻，再次重新站在這一世的起點，
    有些問題，擺在麵前，不得不考慮。
    ……
    更上一世的遠航目標，在那一世是沒有實現的。
    此刻，是否要重整旗鼓，再次用累世的時間，去觸碰這個遙遠的目標？
    其實，莫道也不一定真得必須實現遠航比鄰星這個目標，
    沒有任何人能夠對他要求什麽。
    這隻是單純的，他自己的選擇。
    唯一的驅動力，其實想要看看從來沒有看到過的世界。
    他現在其實也可以嚐試一下，別得人生。
    當一個戰爭販子，當一個文藝工作者，
    當一個比第一世更加徹底的探險家，探尋一些更加偏僻危險的地方。
    乃至嚐試統一整個世界……
    但此前就讓他有些發瘋的問題，又緊跟著重新回來了。
    無論他做什麽，多少次攀爬上巔峰，倒計時歸零，都會被瞬間一巴掌拍回原位。
    他做什麽實際上都是徒勞的。
    他事實上，就是被困在這一世的時間裏，
    哪怕這一世到八十八歲的七十年，對於普通人來說已經足夠漫長，
    但在越來越多次的重生中，這七十年依舊會越來越像是一個時間上的囚籠。
    當初選擇遠航這個目標，也是因為這個目標不是一世兩世能夠實現的，
    他大可以朝著這個目標的方向，度過一世，兩世乃至更多世而不被徒勞感折磨。
    此外，他已經在享受過太多次類似時間類似人們為他所發出的歡呼，
    雖然似乎有些奇怪，但他的確是已經有些膩了。
    在他第一次作為將軍指揮作戰勝利時，他也會感到高興，
    在作為一個旅行家，拍攝的照片和經曆過的風景，為人讚歎時，他也會有些興奮。
    在作為克爾納青年的精神領袖，在克爾納青年為他歡呼時，他很難說沒有一點情緒。
    但現在，要讓莫道作為一個著名的文學家，著名的作曲家，著名的探險家，
    再次接受差不多相同時代下相同人們的歡呼，即便他們歡呼的內容不同，
    但他也很難感覺到多麽的振奮。
    某種程度上，對於莫道來說，這也是一種簡單的重複。
    遠航比鄰星的話，算是莫道自己人為製造的，一個在看一下不同世界驅動力的一個執念。
    但如果，還想嚐試遠航。
    也有一個繞不開的問題需要麵對。
    ……
    這是一個莫道投身到科研相關的一世時，
    就已經浮現出現的一個問題。
    ——他想要以發展生產力的方式，去創造一個沒有看過世界和時代出來，
    但在一世的時間，七十年內，生產力的發展是有極限的。
    在創造了求索研究院的那一世結束之後，
    這個問題變得更加明顯。
    他就像是被困在了一個封閉的屋子裏，
    想要獲得更大的活動空間，就隻能砸破周圍的牆，
    但問題是，不管是他先徒手去砸錢，還是升級改良破牆的工具，都需要花費時間。
    時間一到，他就又被關回了最開始的屋子……這種情況下，在這個特定的時間裏，破牆也隻是相當於困在了一個同樣有極限的，大點的屋子裏。
    而這個極限，
    經過求索研究院那一世的表現，可能比預想的都更近。
    即便莫道掌握著來自於前麵幾世的更先進科技，
    但科技是一步步往上攀升的。
    從那一世的星辰號這個巔峰造物往前倒推。
    建造他需要氦聚變堆，需要大功率電推進發動機，需要智能機械，
    而這些，又需要遂古計劃完成，需要人類對月球以及太陽係其他行星進行大規模開發，
    而對這些行星衛星進行大規模開發，又需要高生產力進行支持，
    高生產力再需要氘氚聚變反應堆帶來的時代變革為基礎。
    最後，氘氚聚變從理論設計到實物，
    再到整個華國的普及，是需要時間的。
    這個時間直接受到此時此刻，一世開頭時，生產力的影響。
    這個時候的生產力基礎是莫道無法改變的。
    而即便是遠航飛船技術再進步，也是在星辰號的基礎上，
    這麽一步步技術推下去，
    早晚有一天，即便是莫道能夠完成更下一代飛船的設計工作，
    在莫道活著的這七十年時間裏，都建不出來。
    也就說，
    莫道這七十年能夠將技術發展成什麽樣，時代變革的極限，
    大概在每一世開頭時候的生產力基礎上，就已經決定了。
    這就是除開徒勞感以外，橫亙在莫道麵前的第二個如同深淵般的問題……
    而，這個技術極限，能夠支撐人類的遠航飛船抵達比鄰星嗎？
    這是莫道此刻也無法確定的。
    甚至，加上航行本身需要的時間，這個技術極限隻會更近。
    “……誒，莫哥，你打算報啥專業，我老爹讓我學……”
    旁邊，同桌傅會在那‘單口相聲’說著說著，
    再提到了一個老生常談的話題。
    莫道聽到，抬起頭，看了眼傅會，
    一時間也沒有給出任何回答。
    :..cc0
    ..cc。..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