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形勝勢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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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登山腳下,一株小樹無憂無慮的在風中微揚。
    四個血痕斑斑之人席地而坐,人皆麵容哀傷,有人甚至已經哭出了聲。
    新土的墳塋沒有任何點綴,甚至連祭奠之物與墓碑也沒有。
    少年狗娃子的屍體終是沒能找到,隻能在營地隨便尋些布料做成人偶寫上他的名字和同伴葬在一起。
    這個小小少年怕是此間最不該死去之人,本應是在父母身邊無憂無慮而活的年歲,卻戰死在了這裏,屍骨無存,又一個漢人家庭從此斷絕。
    他總是跟在鍾榮的屁股後麵,在山中趕路時也是問題最多的那個。
    雖然遇敵時膽怯畏首畏尾,但鍾榮並不怪他。多數人在十二歲時被人欺負了恐怕都隻會哭鼻子吧?他已經很不錯了。
    鍾榮起身長長作揖,隨即捧起一抷黃土撒在墳丘頂上。
    天道何其不公!若是不讓他來到這個時代,他也不會看到這些。
    親人天隔,胡虜橫行的這些場景,讓一個知漢唐之盛的靈魂是何等的意難平?
    可是偏偏他來了,見到的不是萬裏大漢盛世如虹!而是神州陸沉,華夏天傾!
    拍了拍身上的泥土,鍾榮說道:“走吧!我們既然活了下來,就該替他們好好走完剩下的路。”
    三人默默點頭,跟著鍾榮的步伐離開了埋葬他們同伴的墳塋。
    墳塋旁邊的小樹苗依舊在風中左右擺動,似在為他們送行。
    簡單的用過幹糧,四人牽著從馬廄裏挑選出來的四匹溫馴馬兒重新上路。
    找了一處水勢較緩的地方渡河,桑幹水已在身後。
    四人皆回頭而視,遠處的鮮卑營地火光衝天。
    身後,數千年歲月的桑幹水依舊奔騰不休。
    人生之艱難,便如這不息之桑水,雖然奔流不息卻入海難望!
    可鍾榮如今卻不過山中溪泉,所以要去中原,去關中,去融匯那裏的水源,借助他人的權勢。隻待它日自成河流之時,他才有資格向著海洋邁進。
    “你們在天之靈且仔細看著吧!”
    “今日離去,我不過渺渺之身!
    “待他日歸來之時。吾翼,將若垂天之雲!”
    “那一天!我必當收複故土,馬踏雲中!”
    鍾榮止住腦海中的念想,看向遠處太行山。
    “中原,我來了!”
    …………
    上黨郡,壺關(山西長治)
    壺口關位於壺關縣西麵,關如其名易守難攻。
    險塞之外,六萬大軍連營十數裏,無邊無沿。旌旗在風中飄蕩,遮天蔽月。
    旗幟之上多繡著“大秦”“征東”二字。
    中軍大帳內,尚書令、輔國將軍王猛將手公文置於案頭,轉而踱步走出營帳。
    王猛的祖上本為齊國王族田氏,秦始皇統一六國後改為王姓。
    雖是王族之後,但傳至王猛已是家貧如洗。為了糊口,王猛年少便以販賣畚箕為生。
    任幕僚時,王猛被人舉薦給大秦天王苻堅。符堅賞識王猛之才,並立刻加以重用,僅區區數年間便一路青雲直上官拜尚書。
    王猛除了善於謀略用兵在政務上更是得心應手,可謂兩晉以來的第一能人。
    上任以來他修訂政法,選拔賢能。又整肅官場,強化中央集權,以嚴刑峻法禁止豪強欺壓良善。
    分明是戰亂不斷,但前秦百姓卻在他的治理下家有餘錢,甚至呈現一片小康之象。
    見王猛抬頭皺眉看天,一名文士輕搖團扇上前笑道:“尚書令可是在為這壺關天險而憂心?”
    尚書令雖在秦漢時是小官,但現在已經相當於國家總理是數一數二的高官。
    王猛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軍中長史他悠然回道:“此關還不足為慮,我是在為陛下擔憂啊!”
    文士本以為王猛是在思考攻陷壺關之策,沒想到卻是在為苻堅擔憂,他微微一愣皺眉再問:“如今我秦國其勢正烈,卑職愚鈍不知陛下憂從何來?”
    “憂在新附之人,慕容垂!”
    “嗬,尚書大人怕是多慮了!慕容垂叛燕來投使我秦軍如虎添翼,何來憂患之說?”
    王猛負手望天,歎了口氣。“慕容垂,龍虎之人!非可馴之輩。若用他來爭雄天下,必成尾大不掉之勢。”
    “今陛下不殺慕容垂反倒委以重用,恐為後日埋下禍根!”
    文士卻不以為然,他捋須笑道:“人心皆為肉體亦能感受溫熱,陛下宅心仁厚對群臣皆以寬恩以待。時日一久縱然鐵石也會為陛下之仁義所動,心生感念。”
    為君者,豈能存婦人之仁。殺伐果決,寧可錯殺,也不能放過任何可能危及基業之事!
    但此種想法,王猛自然不便在外人麵前提及,他收回目光轉頭看著文士說道:“希望如此吧!”
    此時,幾名軍士在文士的授意下搬來一張小案。兩人於是席案就坐,飲酒對月而談。
    中年文士將一壺梅子酒置於燃燒的紅泥火爐上,又將一隻酒盞推到王猛的麵前這才複言:“我軍陳兵壺關十數日未能克之,尚書卻反而為陛下憂心,難道對此戰已然成竹在胸?”
    王猛拿著文士的團扇觀看著上麵的鳥獸圖案。“別看我軍已在壺關停滯半月,其實此次伐燕,秦軍已然勝利!”
    文士捋須的手頓住了。當初桓溫想邀王猛入江東,曾說天下無人能及先生者也。但王猛看出東晉偏安一隅,世家門閥林立,他去了同樣難有作為而婉言拒之。
    所有人皆言,王猛有經天緯地之才,他卻是不服。
    於是出言問道:“哦?燕國大軍尚有三十萬之巨,而我軍卻隻有六萬,尚書竟然如此肯定此戰我軍必勝?”
    在火焰的炙烤下梅子酒開始在火爐上咕咕冒泡,香氣四溢。
    王猛神出三根手指,神情充滿了自信。“此戰我軍有三勝,破敵不過時間問題!”
    文士伸手將溫好的酒液先給王猛倒了一盞,他看著王猛信心十足的樣子想不出為何此戰己方必勝。
    “請恕卑職愚鈍,還望尚書為下官解惑。”
    “燕國背信棄義,我國出兵相助,但彼輩事後反複,拒不兌現當初的承諾。此為情勝!”
    文士默默點頭。當初桓溫出兵伐燕,燕國不敵向前秦求援,並承諾若是打退晉軍便將虎牢關以西的土地割讓給前秦。
    但當晉軍退卻之後,燕國又反悔拒絕將土地割讓。這使得整個國家同仇敵愾,人人皆叫囂著要討伐燕國。
    “燕國背信棄義在先,今舉國憤然,出兵伐之應天順命。此為勢勝!”
    “再者,我軍雖寡,卻都是慣戰勁卒。而燕軍僻處兩遼,進占中原日久早有歸家之念。此為形勝!”
    “我軍有此三勝,足以大破燕國!”
    經過王猛分析,文士已然心服。他端起酒盞由衷說道:“尚書高見,卑職受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