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夕陽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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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日迫。
粼粼霞光與岸上不時匯入河中的鮮血,漳水色赤!
明光鎧上盡染鮮血,鍾榮從地上撿起一一隻斷臂,看著敗退奔逃的燕軍,臉上露出惋惜之色。
隻差一點他就能將慕容厲斬落刀下,但他的親衛奮不顧身衝上來將他搶走了。
把斷臂隨手丟給一名士兵,鍾榮轉回陣中去查看各處戰場。
除了右翼未損,前陣與左翼傷亡過半。
無數重傷的士兵倒在地上痛苦的呻吟,輕傷者還能勉強支撐。
“快為傷者包紮,優先照顧重傷士卒!”
平原軍還沒有資格擁有軍醫,不過是士兵們互相包紮而已,更沒有消毒之類的說法,能不能活全憑天意。
“將軍,敵軍向東逃遁。聽您的命令我派了幾名士兵跟著,防止他們殺個回馬槍!”
“敵軍傷亡過半又在大軍後方,多半不會回來了。讓那些民夫們都出來收拾戰場吧!”
見士兵過來下令,躲避在沙洲上的民夫們終於從驚魂未定中驚醒過來。
不怪他們膽怯,實在是戰爭的殘忍與慘烈讓人不寒而栗。就是那些敵我士兵死亡時的慘嚎,也讓人聞之膽戰心驚。
“將軍,我們要將這些人的頭顱割下來嗎?”任青衣上前詢問,她身上同樣血跡斑斑。
“重傷之燕軍就地處決,至於頭顱就不必了,皆斬下拇指為憑,到了大營也好找王猛報功。”
“是!”
士兵們忙著收拾燕軍的武器盔甲,包括身上的財物。
這些都是戰爭繳獲,戰利品還需上交。但此行平原軍獨立作戰,所以隻需上交兩成,其他的都將留給自己。”
老頭斛律爭正興奮的帶著士兵清點繳獲的戰馬,鍾榮走上前去,他對此事最為關心。
看著虎營士卒一人牽著好幾匹馬,有的馬匹顯然受到驚嚇還歪著脖子試圖掙脫。
見鍾榮過來,斛律爭捋須笑道:“此戰收獲頗豐啊!”
“爭老就別繞彎子了,還是趕快說來吧!榮一會還得去看望傷兵。”
“無損的馬匹有千匹之多,還有兩百匹受了傷的,治一治休養一段時間應該還能上戰場。”
這確實是個大收獲,敵軍雖有萬騎,但彼輩遁逃之時許多人皆牽雙馬而走。
養一匹戰馬所需的物資可比相同的挽馬與牛騾高出兩三倍,就拿馬鞍馬蹄鐵來說,要想裝備千匹戰馬也要花費一筆不小的錢財。
好在這些戰馬是從燕軍手中俘獲過來的,這些東西不用鍾榮操心,他可以讓平原軍擁有三分之一的騎兵了。
禿發水利幹上前稟報:“將軍,戰損已經統計完畢。補刀後,敵軍死者五千餘人,有數十名來不及逃跑而投降的俘虜。”
“我軍傷亡如何?”鍾榮看了一眼那些正在忍痛包紮傷口的士兵們。
水利幹的語氣低沉了一些。“我軍……我軍陣亡八百人,重傷四百,輕傷六百多。”
鍾榮深深閉眼,不由感到心中陣陣絞痛。
在這個冷兵器時代,當場陣亡一般都比較少,多為重傷不治或者流血過多而死。
自己以卻月陣禦敵,還能有如此之巨的傷亡足見此戰慘烈!
民夫們正將那些傾倒的糧食重新裝上馬車,麻袋破損糧食灑落在地的也要盡可能的收集起來。
包括那些被燕軍推入水中的糧食與車輛都要打撈上來。
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
連年征戰,中原的糧價一年更比一年高,這些可都是百姓用血汗播種出來的結晶。不用鍾榮說,民夫們自行收拾著軍糧,他們對於糧食有種天生的愛護。
一個年輕士兵的痛哭聲引起了鍾榮的注意,他緩緩向著那處走去。
做飯十分難吃的廚子躺在地上,周圍站著多是之前在太原便一路同行的虎營士兵。
鍾榮俯下身察看他的傷勢,廚子的腹部有三處致命的創口,腸子流出好大一截,有的已經破開,觸目驚心。
見鍾榮過來,廚子咳出幾口鮮血。
斷斷續續的問道:“將……將軍……俺們……勝利了嗎?”
蹲下來,緊緊握住了他粗糙的手掌。其上老繭密布,應是以前種地時經年的積累。
“我們勝了,燕軍落荒而逃。”
鍾榮眼睛泛紅,一路走來這個廚子總是話癆的一遍又一遍向大家講述著家鄉的故事,他記憶中的家鄉無比美麗。
“咳咳……那就好……其實俺藏著一個秘密,現在終於可以說出來了!”
“你說,我們都聽著呢。”看向他混濁的眼睛,鍾榮勉強擠出一個微笑。
張標,斛律忠也紛紛圍了上來。昔日同伴又將遠行,於情於理他們也該來相送一番。
“其實……其實俺根本不是廚子。”
“不知道多少年了,俺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了。隻記得俺的妻和娃都是餓死的。打那以後俺就想做個廚子能整日給他們做好吃的,俺就心滿意足了!”
張標將廚子嘴角的鮮血用袖口拭去,說道:“廚子,你做的飯雖然難吃了點,但大夥都很喜歡吃呢!你快點好起來,沒有你我們吃誰的飯去?”
“你這個家夥,就你和三子整日俺我做的飯難吃,俺都記著。”
他的話語突然不再停頓,似乎真的傷勢好轉。但混濁的眼睛正在迅速的黯淡,回光返照罷了。
“有何遺言?”鍾榮語氣低沉。
“俺沒有本事更沒有錢,所以妻和娃才會餓死,俺不該活下來的。”
“俺……俺想開一家酒肆,家人和和睦睦的,妻兒肯定不會再受餓了。”
聞言,那名叫三子的年輕士兵已經哭成了淚人,他後悔以前總是打趣廚子開他的玩笑。
看向他的眼睛,鍾榮臉上露出了萬分篤定的笑容。
斬釘截鐵道:“會的,你的酒肆就叫廚子酒肆,而且不止一家。它將會開遍天下九州!西域萬國!”
廚子亦緊握住鍾榮的手掌,嘴裏沒有鮮血滲出已然流盡。
“咳咳……真的嗎?”
鍾榮用力的點了點頭,這是他的承諾。
廚子偏過頭去,眼睛看向半入漳水的紅日!
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妻兒似乎又重新出現在他的麵前,她們並未怪罪廚子什麽。
隻是坐在早已被毀壞的土屋前,靜靜的等待著他前來團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