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青嶺似乎與往時不同，士兵踏步之聲摻雜著騾馬的嘶鳴打破了本來的平靜。
    聲音越來越近，早就發現動靜的青嶺寨眾人大門緊閉，殺良冒功這種事古往今來屢見不鮮，更何況他們本就曾打劫過來往商隊。
    但上山來的除了數百披堅執銳的甲士，大多數都是牽著騾馬拉載糧食的民夫，足有千餘人。
    寨民們通過寨牆與孔洞向外觀望，他們麵麵相覷，誰也不清楚這夥官軍倒底想幹什麽。
    隊伍在寨子外的空曠地停下，一行十餘通過獨石橋人來到寨門前。
    “靖海都督前來，爾等速開寨門迎接。”一名粗獷的親衛軍官上前大聲對著寨內喊話。
    屠霸就站在寨門後方狹隘的女牆上，近百斤的雙錘握在手上，隻需隨手一拋或許就能將下方人群中的銀甲之人砸死。
    但他注意到了，對方雖隻有十餘人卻都手扶兵器，似乎隻要自己一有動作便會有人奮不顧身的上前用自己的軀體替那銀甲擋下攻擊。
    這些都是鋼甲，寨內的幾十把獵弓在近距離縱然可以破開甲片，但也僅僅隻是破甲而已。他能夠感受到這些人體內積蓄的殺伐氣息，非久經沙場之人不可練就！
    特別是銀甲身後那名執槊的彪形大漢，其眼中對於戰鬥的渴望已經到達了極點，他在期待著什麽呢？
    屠霸緩緩鬆開了手中的兩柄八棱鎏金錘，這才注意到非隻持槊的武將，還有左邊抱手而立一臉無所事事正東張西望的黑臉漢子同樣不凡，似乎這座匪寨在他眼裏根本不值一提。
    片刻，獨石橋前的寨門緩緩打開，有三人前來出迎。
    杜千看向被眾人拱衛在正中的鍾榮，確認無誤連忙指著他給兩人介紹。
    “他…他就是靖海都督，鍾榮！”
    “都督的名諱也是你隨便能叫的？”聞言，爾朱元讓將手裏的馬槊重重一杵，一對牛眼看向為首之人，冷哼一聲。
    “名字取來不就是給人叫的嗎”
    鍾榮走到最前先是對杜千點了點頭，隨即看向中間之人。
    此人臉色與破六韓拔離別無二致皆十分黝黑，破六韓拔離是長臉，他卻長著一張方臉，相貌普通。
    唯一值得一提的是對方高大的身材，竟然比自己還高出半個頭，雖然沒有佩帶武器鍾榮已能猜到他是誰。
    屠霸同樣在看鍾榮，華麗的山文鎧與頭上的玉冠讓矮了半個頭的鍾榮在他麵前毫不遜色，反而是自己身上的粗麻褐衣與之相比難免使人生出自慚形穢之感。
    “你就是屠霸？”
    鍾榮笑意盈盈：“本都督來到青州屢次聽說你的名字，今日一見也算不虛青嶺此行了！”
    屠霸瞥了一眼直勾勾盯著自己的爾朱元讓，半晌才憋出一句話：“俺們兄弟都是粗人，不敢勞煩都督掛懷。”
    “嗬嗬，進寨去看看吧。”
    說著話，鍾榮大搖大擺的越過三人向寨內走去。
    “都督……”見鍾榮欲往寨內而去，親衛軍官有些遲疑，連忙跟上想要勸阻。
    鍾榮隻略微擺了擺手：“無妨！”
    山寨不大，最多隻能容納七八百人，不過在此地重建一座戍堡倒是頗為合適。
    崖壁之側控扼山下商道，守捉堡內下層豢養牲畜堆放雜物，中上層住人，頂層設置垛口床弩居高臨下。
    來時鍾榮便已看過周邊地形，還可在山林的水源附近開墾一些荒地修建農舍，若遇戰事大可全部躲進堡內據險而守。
    發現寨門不遠處裏居然還有一口水井，走了一路確實有些渴了，他索性搖動軲轆，從拉上來的水桶裏舀了一瓢清水飲下。
    井水入腹甘甜可口，鍾榮咂巴著嘴：“嘖……屠首領不會怪我不告而飲水吧？”
    “寨內還有兩口井，都督隨便喝就是！”明明自己才是這座山寨的主人，但此時的屠霸居然有些拘束起來。
    鍾榮將瓢重新放進水桶裏，轉頭才注意到旁邊一個紮著朝天髻的稚童本來也想喝水，卻是自己搶了他的位置。
    又舀起一瓢，鍾榮上前兩步揪了揪稚童頂上的發髻將水瓢遞給他。
    看著鍾榮身上華麗的銀甲，隻穿著半條褲子的稚童明顯有些畏懼，想拿他遞過來的水瓢卻又不敢。
    “愣子，快回來！”一個婦人在偏遠處的房簷下招手。
    那孩子回望了鍾榮一眼，也未接瓢便跑向婦人的懷裏。
    環顧一周，所有寨民皆在兩側的房舍外看著自己等人，戒備、畏懼、冷漠、空洞，各種眼神交匯一處。
    鍾榮微微一笑，轉頭看向正垂手而立的屠霸問道：“寨中可有飯食？”
    屠霸看向身後的二當家石頭，後者會意撒丫子往寨子正中曬場旁邊的一處石屋跑去。
    麻雀雖小，五髒俱全。鍾榮饒有興致的在寨內閑逛，後寨地勢較低一些設有幾座竹席編成的倉庫，其中糧食已然不多。
    兩個處理糧食的石磨，甚至還有一座小鐵鋪子。
    鍾榮越看越覺得這處地形得天獨厚，守捉堡如若修成，除了收取商稅之外還可以為過往商隊提供一些清水與吃食，以達成自給自足說不定還能有些節餘與稅錢一並上交。
    這時，一個矮瘦漢子屁顛顛的跑過來說道：“大哥，飯菜做好了。”
    屠霸看了鍾榮一眼，也不說話轉身便向正中的石屋走去。
    石屋也就和普通民居差不多，凳子沒有幾個上麵還多是泥汙。
    見鍾榮他們也跟著進來，屠霸拖過一張胡凳用袖口胡亂的擦了擦。鍾榮也不客氣接過遞來的凳子，撩開裙甲一屁股坐在上麵。
    “飯菜簡陋，委屈諸位了！”生硬的客套了一句屠霸便自顧自的坐下，也不招呼其他人自己先動起了筷子。
    並不規整的大木桌子上隻放了兩盤不知道是什麽動物的肉，三碗用水煮熟的青菜，木桶裏的米飯最多隻夠七八個人吃，別無餘物。
    “這倒讓我想起了以前從雁門南下，還有偷襲鄴城的時候。”
    用木勺各自盛了小半碗米飯，話頭一出，眾人都各自回憶起以往的艱苦，七嘴八舌的論道起以前的情況，室內氣氛稍微融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