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汙了姑娘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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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女福寧好福氣!
    監牢裏——
    外麵是豔陽高照的,裏麵卻陰冷無比,還沒走到最深處,苑福寧就猛打了個哆嗦。
    陳真“姑娘可是冷了?”
    福寧搖搖頭,攥住了她的手。
    “不知道為什麽,我竟有點畏懼。”
    陳真安慰道,“藏鋒這一審過後,俞先生的謎團就可以解了。”
    “那件事後,姑娘說是不在意,可我看得出來,你心裏還惦記著呢,這麽久的心結突然間解開,是要段時間適應。”
    木意插了句嘴,
    “前麵已經開始問審了,姑娘要是心裏不舒服,就先到七爺的屋子裏歇歇,待會兒看卷宗也是一樣的。”
    苑福寧想了很久,下意識摸上容毓的扳指,那冰涼涼的觸感就像給她吃了顆定心丸似的。
    “還是去親耳聽一聽。”
    審訊室最是陰暗碩大,苑福寧隻在外間呆著,仍覺得骨頭裏沁著涼意。
    木柵欄那頭並排擺著三張木桌。
    魏成簷在正中,蒙寵和白明珠在他兩側。
    藏鋒縮坐在椅子上。
    苑福寧緊緊盯著他的側臉,當年師兄的後事一結束,他不辭而別,一晃五年,竟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他才二十,怎麽鬢角就生了白發呢。
    白明珠“俞長君和楊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藏鋒抿著嘴唇,幹裂的唇部有些微微出血,泛進嘴裏,很腥。
    藏鋒“我都知道。”
    白明珠“講。”
    苑福寧始終看著他,直到他微微側目,和自己對視。
    藏鋒的眼底開始慢慢泛紅。
    “能
    不能把苑姑娘請出去,我怕汙了姑娘耳朵。”
    白明珠“她最在乎俞先生,也有權利聽完,講你的就是。”
    藏鋒又抿了抿嘴,舔掉了嘴角幹裂的血跡。
    “你們去過徐莊嗎?”
    “徐莊村口那個碩大的草房子還在嗎?”
    他笑了笑,“俞先生生前最後的兩個月,就常在那草房子裏。”
    俞先生在草房子裏備了兩大盆涼水,還有一套換洗衣裳。
    每去一次趙府,他就要用涼水仔細衝洗幾遍,再換上幹淨的衣裳,收拾整齊了回家。
    草房子並不保暖。
    寒冬臘月的天,他滿身傷痕,又用冰水洗澡。
    就算僥幸沒死,必定也活不長了。
    藏鋒低下頭,“俞先生收養了個小孩兒叫多多,他不想讓多多看出來。”
    魏成簷“當年的刑房經承是誰?”
    蒙寵被點了個醒兒
    “這個當時事出突然,前任經承平調去保定府後,職位暫時是空缺的,直到永初七年,白經承來接了手。”
    魏成簷蹙著眉,“空了兩年?”
    蒙寵心裏忐忑。
    “是,老知府想著,刑房最要緊,經承需得選個心智能力都頂上乘的人,這才空了一段時間,好在沒出什麽大亂子。”
    白明珠鼻子裏擠出一聲嗤笑。
    是沒什麽大亂子,隻是死了幾個人而已。
    魏成簷輕輕敲著桌麵,“蒙知府還想要多大的亂子?”
    蒙寵沒話了。
    他心裏憋屈,熬走了宋文濂,還有個楊舒,好不容易楊舒倒了,又來個魏
    成簷。
    他這個知府做的還不如個七品小官快活。
    在魏成簷的身後,他狠狠瞪了白明珠一眼。
    藏鋒“就算有經承也沒什麽用,救不回俞先生的,他們都是一夥的。”
    他脖頸的青筋暴起,
    “這扶州的天都黑透了!隻有等死的命!”
    俞長君其實去府衙報過案。
    還報了兩次。
    那時候楊舒風頭正盛,眼線遍布知府衙門,再加上刑房經承職位空缺,眾多卷宗堆在一起,更沒人會搭理他。
    後來卷宗不知怎麽著竟然落了趙衡手裏。
    他狠狠的打了俞先生。
    用的是最粗的棍子,沾上涼水,一杖下去,不見半點傷口,可卻疼痛難忍動彈不得,生能要半條命。
    趙衡“掂量不準自己的位置,楊大人可有強迫你?”
    “腿長你自己個兒的身上,有人綁你來的不成?在屋裏倒是聽話,出來就搞那兩麵三刀的破爛樣子,給誰看?”
    那天是傍晚,藏鋒躲在門口,被趙衡抓了個正著。
    俞先生苦苦哀求,“是我的錯,你放過我的小廝,要打要罵朝我來。”
    藏鋒眼裏的恨意就像刀子似的,狠狠刮著苑福寧的心。
    陳真默默握住了她的手。
    藏鋒垂著頭,眼底有許多淚。
    藏鋒“我們一介平民,怎麽和他們鬥?”
    “那天,俞先生狠打了我兩耳光,讓我滾,他自己卻呆到半夜才出來。”
    魏成簷“趙氏用什麽威脅的他?他怎麽就乖乖聽話了呢?”
    藏鋒就像聽見
    笑話似的,噗嗤笑了。
    “大人太不食人間煙火了。”
    “衣食住行,什麽東西不能卡了我們?再說趙家用俞先生養的那小孩兒做威脅,他要是不從,那小孩兒就是下一個他。”
    苑福寧猛地攥緊陳真。
    多多
    多多當年杳無音訊,竟是因為這個。
    藏鋒往後一靠。
    “所以我並不喜歡那個小孩兒。”
    “要不是他,我們先生也不會落那個地步。”
    他揚起頭看著牢房的棚頂,漆黑一片,半點陽光沒有,隻有壁上幾點燭火。
    “出事前一段時間,我們先生的狀態就已經非常不好了。”
    “他不想見任何人。”
    “偏偏村裏那個姓徐還是姓何的老頭子,每日都叫人來堵他,也怪我,那晚上沒跟在他身邊,叫人鑽了空子。”
    白明珠“河邊宴那天,你在嗎?”
    藏鋒點頭。
    “我一直跟到了最裏麵。”
    “是趙循把我們先生帶進去的,他們倆在說什麽,我不能湊得太往前,就保持著幾步的距離不遠不近跟著。”
    “然後他們越走,離人群越遠。”
    藏鋒那時候也是個十五歲的小孩兒,本來就膽子小,再加上之前的遭遇,他心裏更害怕。
    可不跟上去他又怕先生出什麽事。
    就糾結了這麽一刹那。
    再抬頭時,趙循就一路狂奔著跑來,喊人快點去救命,快些去救命。
    藏鋒什麽都顧不得了,狂奔到河邊,那個為打魚鑿出來的冰圈已經恢複了平靜,河水慢悠悠的流著
    。
    隻有一個腳印。
    護城河有二三十丈寬,冰封千裏,隻有一個打魚洞。
    苑福寧站在外間裏,隻覺得手腳發冷。
    得知消息的時候,她第一時間去了現場,周圍兩公裏的樹林子全部都找過,半點痕跡沒有。
    再加上趙循說眼睜睜看著他墜了下去。
    那屍身何處還能尋著呢。
    藏鋒“後來府衙定了性,說我們先生是失足跌落溺水的,就不了了之了。”
    永初五年極冷。
    是前後幾年都不曾有過的冷。
    俞長君最怕水,半點水性沒有,臨死前的那瞬間,不知道眼前都閃過什麽。
    苑福寧合上眼睛。
    有幾分河水漫延難以呼吸的窒息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