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六章 難哄小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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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沈滿知走後不久,秦得揚才從樓上下來。
    “看樣子談得不是很愉快。”
    秦顯國仍坐在沙發上,神態已是有些疲態,“太偏執了些。”
    “直接告訴她,您沒有插手當年之事,有又何妨?”
    “她既然能攪動當年那些人,又有這麽多細節指向我有參與的動機,”老爺子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你覺得她會信我嗎?就算我說自己清白,那夥人也會將我拉下水,於秦家,不利。
    而她不信我,就會繼續查,到最後恐怕自身性命都難保,她不是不清楚這裏麵的水有多深。”
    所以他才會對沈滿知撐開保護傘,但前提是放棄追查。
    秦得揚微微挑眉,“您想讓她放棄追查,豈不是更加深了她的懷疑?”
    老爺子氣定神閑地笑了笑,“她從一開始就對我產生了懷疑。沒動秦家,隻有兩個原因,一是證據不足,二是因為阿宴。”
    “我沒表態,她隻會更加堅定我是當年的始作俑者之一,但至少不會再去深究當年的事。她唯一要考慮的隻有和阿宴這段感情。”
    到底是要為了感情放棄仇恨,還是不惜一切代價要對秦家下手。
    老爺子眼皮微抬,似有笑意,“這個難題,留給她自己解決。”
    秦得揚和那雙沉澱著歲月風霜的眼睛對視良久,臨走前輕聲問了一句。
    “所以您是嗎?”
    許久未見的冷戾之色突然浮現在老人眼底,眨眼間又消失不見。
    他放下茶杯,垂著眼語氣緩慢,“幾十年前的事了,說出來又有誰信。”
    秦得揚站在玄關處,外麵仍舊是瓢潑大雨,逆著光線使得他豔麗的五官都處在陰影之中。
    是啊,誰會信呢,這其中至始至終都隻有一個人最無辜。
    雨夜,京尾。
    “你明明可以甩開那群人的。”
    京末站在一旁收拾著帶血的紗布棉條,看著沙發上仰躺著的人,輕聲歎息。
    “手癢了。”
    對這個回應,她卻仍蹙著眉,抬手示意人進來把東西都拿走,“我聽說你身邊現在很多人蹲守。”
    “聽誰說?”
    沈滿知看著她,眼底露出一絲玩味兒,“司佲?”
    京末抿唇,視線卻落在她重傷的腰腹上。
    “這些人不隻是單純盯著你這麽簡單。”
    沈滿知語氣平淡,“想要我的命。”
    “你既然知道……”
    她截住京末的話,“所以我不想坐以待斃。”
    從秦家老宅出來,本就心情不好,又被跟蹤加挑釁,沈滿知確實是發狠了。
    雨夜,圍追堵截,她甚至連多餘的狠話都沒有,驚人的臂力帶動鐵棍就將對方直接往死裏弄,甚至連對方是誰派來的都無所謂問,隻想發泄,到最後逼得對方幾乎是狼狽得落荒而逃。
    京末詫異,“你不怕家裏那位擔心嗎?”
    她神色微凝,抬手掩在額前笑了笑,“所以這不是躲你這兒來了麽?”
    京末靜靜看著她,“不是這個原因。”
    沈滿知慢慢斂了笑意,眸色漸淡。
    想發泄無非是心情不好,或者是對方做得太過分。
    對於後者,就算是下狠手報複對方也要保證自身的性命安全在先。
    她傷得這麽重,又不想讓秦宴風知道……
    京末眉間染上幾分擔憂,那就隻能是心情不好,還事關秦家。
    她大概知道怎麽回事。
    其實按理來講,沈滿知在幾個月前將湛女士車禍身亡牽涉的所有幕後黑手都報複了個遍,讓這些人非法得來的財權名利,或悉數奉還,或身受牢獄之災。
    事情到這裏,應該算是結束了。
    可偏偏害死湛女士的這些人,也是害死上一輩湛氏夫妻的,而當年秦老爺子是否是合謀者,關係到他是否也是湛女士意外死亡的凶手之一。
    這就有點像古早的狗血劇情,愛上了仇人的後代。
    要她和仇人化解嗎?放棄仇恨選擇感情?
    京末沉默了一會兒,“可是好像……”
    她突然語結,眼底有許些心疼之色。
    沈滿知偏眸,近乎是溫柔地看著她,像是知道她要說卻沒說出口的話,“可是好像,我這些年就是為了給湛女士翻案,而堅持著活下來的。如今為了一段感情,要選擇妥協……是麽?”
    她要是真的選擇妥協,就不會這般痛苦了。
    秦宴風沒有做錯什麽,沈滿知兩者都要,最終才會選擇了自己承受這一切。
    京末神色微凝,有一瞬不知在回憶什麽,“我原本以為感情,不會成為我們這類人的沼澤。”
    通俗一點,就是容易被感情左右了情緒,做任何事就開始有了顧慮。
    一旦陷入,就很難起來,恢複以往的灑脫和自由。
    無論是溫臨也好,京末也罷,他們之所以對沈滿知明知有危險,還留在國內這種行為,難以讚同,但本質上都是在擔心她。
    擔心她陷入感情當中,甚至不惜拿自己的命去做交換。
    沈滿知語氣幽然,反問道,“你是覺得我陷進去了?”
    “最典型的特征,會意氣用事,選擇傷害自己。”
    京末往她腹部上暼了眼,意有所指,“否則以你的性格,怎麽可能會明知自己身體不適的情況下,還主動和對方硬剛?”
    她雖然總是把死掛在嘴邊,但其實她最惜命。
    沈滿知抬眼,有些無奈,“別用你的專業性來解剖我的心理。”
    京末攤手,“是你表現得有點明顯了。”
    她難得的妥協,沉默下來,神色懨懨。
    秦老爺子對沈滿知懷疑他是湛氏夫妻跳樓案的間接凶手這件事的態度,模棱兩可。卻又想以婚姻關係捆綁她,讓她放棄追蹤當年的事,能保證她的安全。
    可越是這樣,越是欲蓋彌彰。
    她並非需要這份保護,也無懼那些人的報複,可真相真的就如她所願嗎?
    如果秦老爺子也是計劃中的一環,那秦宴風該怎麽辦?
    難道要讓他在愛情和親情之間做單選題嗎?
    他若不選。
    她和秦宴風之間就會一直隔著這條隱形的火線,成為彼此無法宣之於口的敏感話題。
    以後沒辦法再更加親密。
    可若他選了……
    沈滿知微微凝神,印象裏,這樣對愛人太過殘忍。
    這也是她為什麽一直不願想象,她和秦宴風這段感情以後的景象,變數太多,她沒法想以後的事。
    沈滿知眉眼舒展,漫不經心地抬手卷起身前的長發,“我很清醒,也知道自己要什麽,感情不是我的全部。”
    至少現在不是。
    京末很少和她這般長談,隻歎道,“他總會知道,不如,和他好好聊。”
    “"這是我的事,他沒必要摻和進來。”
    不想讓他為難,而且,她也不會妥協。
    “你要是這麽想,以後就沒打算長久下去?”
    沈滿知難得沉默,思緒放空。
    “以後的事,誰清楚呢。”
    話音剛落,急促的電話鈴聲突然響起。
    兩人對視一眼,一同看向了門口廊道外,不知站了多久的人。
    秦宴風手裏提著一個禮盒,應該是剛趕過來,臉色有些像是結了寒氣的冷淡。
    隔著一定距離,沈滿知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他眼底泛著紅。
    他靜靜看著她,神色黯然,抬手接了電話,轉身朝外走了。
    京末愣了半響,歎了口氣,“你這嘴硬的。”
    腰腹受傷,沈滿知連起來追過去的動作都沒辦法做出,於是才又看到他眼底失望的神色。
    她無聲喟歎。
    完蛋了,這下真成難哄小狗了。
    被京末扶著起來的時候扯到傷口臉上蒼白了一瞬。
    “這個樣子,他怎麽會看不出來,”京末眼含心疼,“既然話都說出口了,不如先分開幾天好了。”
    “不行。”
    沈滿知適應了疼痛感,神態也恢複了自然,步調正常地往外走,“他會生氣。”
    他在這段感情裏本就沒有太多安全感,要不及時哄好,他會很難過的。
    長廊深處,秦宴風靠在綠植旁邊接電話,垂著一雙眉眼,看似有些冷淡。
    “在哪兒發現的?”
    他抬手看了眼時間,“讓人看著,我馬上過去。”
    掛斷電話的一瞬間,他抬眸看見了幾步之遠的沈滿知。
    她雙手抱臂站在不遠處等他接完電話,眼睛似有鉤子般靜靜看著他。
    不知是不是天氣冷的原因,她臉色有些過分的蒼白。
    直到她走近了,秦宴風又覺得不是因為寒冷,而且會所裏有供暖,氣色根本不會差成這樣。
    還沒到來得及細想,沈滿知幾乎就貼近了,纖纖細指握住他的手,就蹭上了他的唇。
    秦宴風愣了愣,垂眸跌進她眼底,又無聲喟歎。
    她哄人的方式,向來都這麽直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