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洪武23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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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生門從大明開始!
    洪武22年初,李文忠離世;
    同年夏,徐達走的很安詳;
    洪武23年冬,一代賢後馬皇後薨。
    時間與命運很是玄學,長生醫院至多能引起些許波瀾,但縱觀整個時光長河,那是連水花都算不上的輕微漣漪罷了。
    何況醫學也並非一蹴而就,僅一個指明方向的青黴素,徐妙錦團隊仍耗費了56年時間,才算小有收獲,想真正普及還需要製藥工藝的不斷發展。
    皇宮一片縞素過後,快64歲的朱元璋頭發半白,老態更甚三分。
    在新年到來朝堂照例休沐前一日,朱元璋宣告了朱棣的太子之位,群臣這些年早已默認,朝堂一致通過。
    但卻對取締了太子封號的朱標,並未有任何加封的舉措,這就讓退朝後的一眾大臣議論開了。
    自戶部侍郎郭恒等一眾國賊勾連外夷覬覦蒸汽機的事情被盤根問底,本就分了三派的士大夫們,這下徹底倒向了新學激進派。
    打不過就加入!
    何況最早倒向改革的世家大族如今早已在工坊,商業上大把賺錢,隻要如數交稅,根本不用擔心被覬覦。
    有錢存銀行,缺錢周轉從銀行借貸已經成了普遍共識。
    朱標在西安紮根數年,第一批門徒4年前就進了各地駐軍,連大字不識的兵卒都開始大興文教,又何況這些高居廟堂的士大夫?
    最根本朱標的新學基礎篇還是以聖人典籍中的修身精華為主,即便是那些食古不化的腐儒都找不到反駁理由。
    “陛下的決斷並非沒有依據!”
    “哦?老大人有何高見?”
    “嘿呦喂,老夫哪來的高見,不過是猜測罷了,諸位想想,咱們算前太子爺的半個門人不為過吧?”
    眾人紛紛點頭,別人的學問,他們學了,自然要承這份香火情。
    “那就是咯!天下文教大興,那不是以往的百萬士林,而是數千萬的百姓學子啊,而隨著日子愈發好起來,人口不斷增長,一代又一代娃娃皆學著前太子的新學成長…”
    “自古以來,王是皇帝一人所封,聖人乃天下人口口相傳,諸位難道還不明白陛下的心意?”
    “嘶~”
    “聖人…”
    “朱聖!”
    “不錯不錯,前太子拋至尊大位,棄尊貴身份於野,創新學,行萬裏路,廣施教化於野,門徒千萬萬,此功早已不在孔孟之下,朱聖理所應當!”
    “我等受前太子照拂頗多,又得了新學實惠,當為朱聖正名!”
    “正該如此!”
    “同去,同去!”
    其實這些年民間一直流傳著‘朱夫子’的言論,先是西安,再到後來各地軍中,以及如今朱標所在的北平。
    至此大明誕生了一尊聖人——‘朱聖’
    某些陰暗組織反複失手,又缺了士大夫們的苟合,隻能退而求其次,將視線落向三代、四代大明皇帝,畢竟曆朝曆代誰家還沒出幾個昏君。
    “父皇,應天府至北平、山西的鐵路正處於試車階段,不如趁著各部封印休沐之際,咱們去體察一番?”
    馬皇後去世數月來,朱元璋一直悶悶不樂,朱棣想帶著老爹出去散散心。
    朱元璋果然來了精神,
    “咱大明的第一條鐵路鋪設完成了?”
    倒不是他消息落後,藩王集團由兒子們打點,他總不能派人去監視吧。
    朱棣苦笑道,
    “是啊,曆時三年多,終於閉合了,藩王集團如今欠了皇家銀行好大一筆錢,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成了!”
    “第一次輕車實驗順利完成,明日是重載試車的日子,此才是檢驗各地鐵路鋪設是否妥當的重頭戲。”
    “大哥,二哥,三哥,五弟此番皆在北平等候了,孩兒已與他們說好這個年就在北平過了,可父皇您一人留在京城,未免冷清了些…”
    朱元璋佯怒,
    “一群逆子,原來打的這個主意,他們沒打算邀請咱吧,是老四你心有不忍?”
    朱棣嘴角抽搐,
    “爹,不是那樣的,明日重車試運行,若道途中有鋪設不恰當的,很可能停在半道上,甚至還有翻車的危險,所以孩兒們哪能讓您冒風險…”
    朱元璋丟來一個白眼,
    “就算翻車,那也死不了人!”
    “呸呸呸,大過年的,說這不吉利的作甚?!”
    “藩王集團豈會砸了自己飯碗,定是能順順利利通車的。”
    “咱決定了,就去北平過年,說不得到時還要你先回來監國,咱既然去了,那就從北平一路看過去,到了陽春三月,正好去草原兩座新城走一遭!”
    第二日太陽剛剛升起,皇帝的蒸汽車已出了應天城。
    應天火車站建在城北五裏地的位置,不算豪華,但卻給人很結實寬敞的感覺。
    蒸汽卡車,傳統馬車,人力推車川流不息運載著江南各地商人送來的貨物,如此場景已持續了整整一日夜,此時裝車已接近尾聲,但並不影響各地商賈源源不斷將貨物運至火車站對外租賃的各種倉庫。
    畢竟火車的運載效率與周期已被提前傳揚的沸沸騰騰。
    一身便服打扮的朱元璋對此間的忙碌之景大為欣慰,難得露出了笑容,
    “好啊,好一片欣欣向榮!”
    “爹,咱們進站吧,裏麵才能看到火車的全貌。”
    朱元璋點頭,一眾人繼續前行,穿廊過廳,終於到了登車站台。
    朱棣一路的講解就沒聽過,直到火車映入眼簾,朱元璋嘴巴大張,這才止住了話頭。
    “好一條鋼鐵巨龍!”
    “遙想當初在長生小子府邸那模型才多大點?咱記的清楚,他說實物是模型的7倍大小。”
    “不曾想卻是如此龐然大物!”
    朱棣解釋道,
    “爹,確實是7倍,方方麵麵都呈7倍擴展,所以才有這般宏偉。當初孩兒初見時亦是不敢自信。”
    朱元璋若有所思點頭,朱棣繼續道,
    “爹,您看,那些不帶蓋子專門運送不怕淋雨的貨物,那些封閉的貨運車廂,其實都可以從側麵打開,方便上、下貨。”
    “一輛重載貨運火車,頭尾各有一節車頭,正著走,反著走皆可,甚至頭尾一齊朝一個方向用力,一拉一推也是可以的……”
    朱棣滔滔不絕,朱元璋也聽的津津有味。
    大明百姓還做不到來場說走就走的旅行,此次的火車總共52節,供載人的客廂隻有兩節,並且此後很長一段時間不會改變。
    此番特殊遠行,朱元璋的暗衛藏無可藏,便包圓了這兩節客廂。
    隨著蒸汽機的轟鳴,鋼鐵巨龍在貨場萬眾矚目下逐漸遠行,直至化作小點消失在一眼望不到頭的鐵軌之上。
    沿途雖設立了站點,但試運行期間不會停靠。
    朱元璋父子透過玻璃窗觀察著沿途風景不斷倒退,內心始終震撼,久久無言。
    北平城自從‘北汽集團’生根,8年來愈發壯大,連帶北平民眾的日子肉眼可見地好了起來。
    一方僻靜的街道的鐵匠鋪前,大爺對著交割農具的年輕鋪主笑嗬嗬道,
    “後生,你這手藝了得,可惜將鋪子開在這僻靜小巷,否則何至於如此慘淡光景!”
    也就是一來二去熟悉了,而店主又是個憨厚的,否則大爺不會當麵揭短。
    鐵匠二十來歲,給人一種極靠譜的感覺,淡淡一笑,並不作答。
    “我說後生,那北汽集團又在招募匠人了,像你這般手藝精湛的鐵匠,布告可是說啦,月錢足有4兩銀子,而且到了晚年不幹活也包養老錢!”
    “您走好!”
    大爺接過鐵鍬,踱步離開卻繼續念叨,
    “哎呦,可惜了這般的手藝…”
    鐵匠正是阮大山,隻是微笑搖頭,又伸出頭朝巷子左右望了一番,這才回了後院。
    “爹爹~”
    一溫婉婦人抱著三四歲大的男童,迎在廊道。
    “哎,小山,乖!”
    “夫君,都在等你了。”
    “時間過的可真快啊,又到了三年之期~”
    阮大山輕語感歎,
    “也不知師傅他如今可好!”
    “夫君何必憂思,妾身雖未見過他老人家,但從夫君口中得知,師傅他有經天緯地之才,又身懷絕世武功,定是好著呢!”
    阮大山點點頭,告別妻兒,去了密道。
    地下室亦如當初威海新城陸府的布局,無非是小了幾號。
    此間分為兩塊,一塊是連徒弟、發妻都不可進,獨屬於阮大山的氣槍打造基地;另一塊則是一方堂口,居中高懸了陸長生的畫像以及長生門的牌匾,同時供奉著長生門的警示語錄,以及每個門徒記載的懲奸除惡日記。
    陸長生說長生門無需建宗立廟,長存於人們心中即可,阮大山不會違背師命,但作為開山大弟子豈可不供奉自家師傅。
    “徒兒拜見師傅!”
    10位徒弟如今最小的都18了,麵對並未年長自己幾歲的阮大山,卻是紛紛虔誠跪拜。
    “第二個三年之期,你們都成長極多,師傅為你們高興,想來你們的師爺也會很欣慰!”
    阮大山一邊將點燃的新香插入香壇一邊說道,
    “隨我拜見師爺!”
    本就跪著的眾人,紛紛轉身。
    “長生門開山大弟子拜見師傅!”
    “長生門徒拜見師爺!”
    接下來眾人紛紛入座,開始一一當眾講述三年來經手的懲奸除惡事件,並奉上筆記,由阮大山一本一本查閱核實,再呈貢在案頭。
    會議持續了一個半時辰,阮大山總結,
    “案件比上個三年之期少了4成之多,可見我長生門確實如師傅他老人家所願,已成了罪惡之人的夢魘,也隻有如此才會讓百姓少受欺淩。”
    “不過從你們各自帶回目的地的罪惡數量來看,越是偏遠地區越是罪惡猖獗,老五、老六你們所在的遼東都司看來是個難啃的骨頭啊!”
    “師傅,正是如此,徒兒和六師弟還是低估了那裏為惡之人的能量,他們往往都有軍中背景,官官相衛,宛如國中之國,我師兄弟二人往往要跟蹤潛伏數月才能等到一次靠近主犯的機會,而且這些人出行排場極大,往往苦等幾個月的良機,也會因為無法及時撤退而不得不放棄。”
    “是啊師傅,五師兄說的對,再有就是咱們長生門的事跡廣為流傳之後,這些人要麽深居簡出,要麽被護佑的密不透風,即便得手也很難全身而退。”
    阮大山陷入了苦思。
    大徒弟開口道,
    “師傅,如今朝廷對打擊罪惡也很是用心,而律法更是誇張到無辜辱人一旦坐實,都要受到懲罰。”
    “盡管那些個官老爺大多不以為意,但有我長生門的事跡推波助瀾下,主要城區的行凶犯罪明顯少了很多。”
    “就拿徒兒所在的天津來說,原本惡霸叢生的漕運如今打架鬥毆搶地盤之事已是少了太多。”
    “徒兒在漕運潛伏整整兩年,接收到南來北往的消息極多,其中五師伯最厲害,整個雲南如今無人不知長生門,那些個惡霸紛紛舉家逃離祖地,生怕被五師伯給盯上。”
    “還有二師伯也被傳的沸沸揚揚,傳言其行蹤不定,變化萬千,仿佛哪裏都有她的身影,動輒殺惡人於無形,被傳是長生門裏的千麵女修羅,有些達官顯貴甚至連小妾都不敢強納了!”
    阮大山苦笑,
    “哪裏是什麽變化萬千,你們二師伯的弟子都是女兒身,估計世人將她們分散四方的11人當成了1人看。”
    “當初選擇地方時,她偏不選,想來她那些個徒兒也是如此,所以才給人到處都有她身影的傳聞。”
    有徒弟忍不住道,
    “師傅,二師伯她們這樣多好,反而我們這樣局限一地,一旦如五師弟他們所在的遼東都司這般,很難放手施為。”
    阮大山豈能不知他的用意,避而不答,掃視眾人道,
    “陸師創建長生門不是讓爾等殺人為樂,長生門的宗旨我不想再贅述,還是希望你們莫要忘了本心,多想想沒有加入長生門前你們所麵對的苦楚!”
    “天下無數個這樣的你,等著我長生門去拯救。”
    “師傅他給我們幾個師兄弟劃分區域,無非是希望盡快將長生門影響到大明全境,早一刻深入人心,就能多解救幾個如你、我一般的受苦受難者。”
    說到這阮大山一臉憧憬道,
    “你們可知為何不讓你們再收門徒?”
    眾徒弟齊齊豎耳聆聽,這也是他們苦思不解的。
    “師傅說過,屠龍者極有可能成為惡龍!”
    “我們師兄弟5人的品性都是師傅親自挑選的,而你們則是我挑選並培養的。”
    “越往後越難保證每個人不會在殺戮中迷失自我,特別是每次懲奸除惡後唾手可得的金錢、美女,究竟還有多少人能堅持本心?”
    眾徒弟齊齊點頭。
    “氣槍是長生門行事的根本。”
    “我與你們其他四位師伯都被傳授了製造之法,而這些年積累的不義之財盡管大部分都分發給了百姓,卻仍有部分積攢,以此秘密製造氣槍。”
    “包括師傅他也在努力做這件事。”
    “你們作為長生門三代門人是過渡,真正的第四代門徒,當是這天下每一戶百姓!”
    “嘶~”
    “啊~”
    10位徒弟齊齊倒吸一口涼氣,師爺的理想讓他們震驚的無以複加。
    一個很瘋狂的念頭在眾人心中升騰,
    當每一戶百姓都擁有一把氣槍,那還能被隨隨便便欺負了?
    壞人還敢肆無忌憚欺壓良善?!
    哪怕是皇帝老兒也不敢吧……
    震驚過後一徒弟好奇,
    “那為何不現在就將製造方法公布天下……”
    馬上有人揶揄道,
    “八師弟,你是想說為什麽師爺和師傅還要勞心勞力自己攢錢來製造給天下人,對吧?”
    好幾個師兄弟點頭。
    說話的是二徒弟,隻見他一副看穿迷障的驕傲表情,
    “師爺的籌謀豈是你們能看懂的?!”
    “我且問你們,師爺可曾將氣槍的製造之法告知朝廷?”
    眾人齊齊搖頭,若朝廷有了氣槍,他們還如何行事?
    “是啊,朝廷裏與師爺關係極好的王爺有好幾個,可他老人家為何不願移交朝廷?”
    眾人齊齊恍然,
    “二師兄,你是說師傅在防備著朝廷?”
    馬上有人接話,
    “正該如此,師爺果然睿智,若是叫朝廷先得了去,又豈會大方讓百姓擁有?!”
    “百姓為何飽受欺淩,還不是有勢力的都有刀槍劍戟,所以這些人才能肆意妄為!”
    “百姓都有了氣槍之後,即便朝廷、權貴甚至惡人也有了,但那時候他們敢隨意欺辱百姓嗎?”
    阮大山點頭,
    “僅北平城裏的北汽集團,水泥廠,玻璃廠,長生醫院,黃金銀行,哪一樣不是師傅的推手!”
    “其實師傅還掌握更厲害的槍炮製作法,為此不惜違抗皇命也不曾交割出去。”
    “朝廷大軍保家衛國自該掌握更犀利的槍炮,但前提是天下百姓能有保護自身不被隨意欺辱的手段,否則百姓還不任由上位者擺布?”
    “百姓若人人有氣槍防身,皇帝還如何予取予奪,唯我獨尊?”
    “朝廷一旦知曉師傅的決定必然是不肯同意的,甚至卡死銅、鐵的流通。”
    “再者公布給民間,又有多少人能造的出?百姓又有幾戶能買的起,買的到?”
    “最終還是要便宜了居心叵測之輩!”
    “所以隻能咱們長生門自己造,秘密地造,隻待有一日,積攢足夠數量,廣施天下百姓!”
    “師傅他用心良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