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7章 陸禾筠,下輩子我們還當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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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烈日西落,霓霞遍布蒼穹,風吹陣陣,衣袍獵獵吹拂,兩道身影倒映拉長。陸禾筠瞧向他,兩兩相視,都能看得出來,滿腔氣鬱無法咽下。
她的側臉鍍上暖光,清透的眼眸可見血絲,眼裏似乎有許多想要說的話。
兩人置身於光輝之中,定定的相望,耳邊不斷回響著那些話,腦海裏浮現一個個慘死、蒙受苦難的身影。
沒有半點喜悅,依舊沒能脫離苦痛,無數的束縛纏繞身心,身不由己,無可奈何。
沉寂的四周,此時無聲勝有聲。
靜默片刻,陸禾筠抬腳離開,而蕭懷悰依舊站在原地。
看守院子的侍衛們也跟隨她一同離開。
他抬頭望向滿天絢爛的雲霞,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氣。
緩緩抽劍聲響起,雪亮的劍身正麵鍍上金光,反麵卻隱隱透著殺意。
轉身,進屋。
陸禾筠來到她的寢院,正巧林霽和沈紀棠走出來,神情無奈愁苦。
他輕搖頭,\"短短半年,所喝的皆是毒藥。\"
\"表麵雖看不出來,但毒已浸染五髒六腑,回天乏術。\"
\"約莫……還有一年的時間,後麵的日子,時間越久越痛苦。\"
陸禾筠胸腔堵著一股氣,無法順暢的呼吸,沉悶悶的應了一句,\"辛苦了,回去吧。\"
她走進屋,床上的人恰好慢慢的撐起了身。
淳於葭玉抬眼看向她,扯出一抹笑。
陸禾筠扶著她,慢步來到書案前坐下。
鋪紙磨墨,提筆點蘸。
\"還……沒認真問過,你叫什麽名字?\"淳於葭玉有些忸怩,別扭的開口問。
她手拿墨條,慢慢磨著,\"陸禾筠。\"
淳於葭玉又拿來一張紙放到她麵前,將毛筆遞過去,\"最後的字是哪個?\"
陸禾筠接過,一筆一劃的勾寫,不同於其他女子的娟秀,多了蒼勁,字立挺直如鬆竹。
收墨罷筆,紙張移回去。
\"筠,青竹傲然挺立,翠意不懼風霜,正直清廉,人如其名。\"
\"我記住了。\"淳於葭玉微微笑著,重新提筆,書寫著信箋。
陸禾筠在旁邊給她磨墨。
落日快速沉下,天色漸暗,外頭熱鬧的廟會即將進入了尾聲,房間安靜,燭火一盞盞燃燒。
直至空白的信箋寫滿字,停筆放下。
等待墨漬幹透,包入信封,同時取下脖子係掛的一枚玉佩,放進裏頭封好。
做完,把信交給她,\"有勞替我傳回淳於。\"
陸禾筠沒接過,\"應該是連人帶信一起回去。\"
淳於葭玉坦然一笑,\"自打我踏入大寧的第一步,結局就定好了。\"
\"即使回去,也回不到曾經。\"
聞言,她眸光一沉,拿過了信。
外邊的天已黑,這時突然一聲煙花響,漆黑的夜空,頓時被照亮,哪怕是隔著窗,依舊隱約可見炫彩。
淳於葭玉抓著她的手腕,一同出了門。
抬頭望去,高高的房屋還是擋住了大半。
陸禾筠見此,淺笑道:\"抓緊了。\"
\"啊?\"
還在愣神疑惑,下一秒她攬住腰身,踏步輕功一躍,兩人飛躍上屋頂。
淳於葭玉連忙站穩,位置太高,一時有些慌亂。
陸禾筠握緊她的手,拉她坐下,\"大寧的煙花,瞧瞧有沒有淳於的好看。\"
滿城各方位的街區,開始齊刷刷的放煙花,天空盡情綻放,朵朵煙花映亮,耳邊還依稀的能聽到歡聲笑語。
淳於葭玉坐穩,仰首望去,滿目炫彩,許久都沒見過了。
積壓在心頭的烏雲逐漸散去,晚風拂麵,絲絲縷縷透涼,夜晚不再是以往的漆黑、寒冷,終於躍過了重重阻攔,躍上最高的屋頂,遙望絢爛煙火,心情跟著明亮。
\"一般般吧,還行。\"欣賞了好一會,語氣傲嬌的回應她的問題。
兩人坐在屋頂上,迎風眺望,趁著廟會的最後尾聲,沒了任何顧忌的觀看著。
淳於葭玉伸起手,沉下心能感受到晚風從指縫中撫過的感覺,耳邊歡笑,目光所及熱鬧燦爛。
想到什麽,倏然開口道:\"陸禾筠,大寧的郡主……我很羨慕你。\"
聽此話,她稍一愣怔。
身邊人繼續說著:\"我知曉,身為女子,不論在哪裏都一樣,你能夠做到如今這個地步,一路上吃了很多苦頭。\"
\"你很厲害,能夠在這個不公的世道中站穩了腳跟。\"
\"而我卻有心無力,實難做到。\"
\"哪怕身居高位,我也隻是一枚有利用價值的棋子罷了。\"
\"這個世上有太多身不由己和事與願違,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得到善終。\"
陸禾筠垂眸不語。
淳於葭玉坦然的笑著,一臉輕鬆,目不轉睛的望向前方,\"短短兩次的相處,我感受到了久違的快樂。\"
\"現在大概能明白書中所言的‘相見恨晚’。\"
側首看向她,笑靨如花,\"上次是你單方麵同意。\"
\"這次,本公主就勉為其難,認你這個朋友。\"
陸禾筠抬眸與她相視。
淳於葭玉笑得意味深長,\"好朋友,再幫我一個忙吧。\"
當聽到她的想法,陸禾筠愣住,久久不願接受,看她笑得這般開心,鼻尖霎時酸澀,隻能問出兩個字,\"為何?\"
街上的廟會徹底結束,煙花已消逝,天地間重新安靜下來,淳於葭玉不以為然的依舊看著遠方,語氣平淡的說著:\"我怕疼。\"
\"這些日子疼怕了,想早點結束。\"
許是覺著太壓抑,又笑著拉扯她的衣袖,\"對了,兌著雪酥山應該好吃些。\"
\"我還沒試過。\"
\"你們這的冰飲製品確實好吃。\"
陸禾筠眼眶濕潤,嗓音變得哽咽,\"兌著的話會很苦的,就不甜了。\"
淳於葭玉笑眼也閃起了淚光,\"苦我可不怕。\"
\"本公主就求你這一次,幫幫我吧。\"
\"結束之後,我想成為風,不僅飄揚淳於的土地,還想看看整個大寧,世間每一處地方都想去。\"
\"不想再被困住了。\"
她聽到這,淚水再也撐不住,奪眶而出,止不住的滑落臉頰。
淳於葭玉故作嫌棄的替她擦著,\"犯不著這樣哭吧?\"
\"才認識兩天,你就這般替我哭喪了?\"越說著,聲音也染上哭腔,\"你這樣哪裏有一個郡主的樣?\"
\"明日,東西命人送過來就行了,我要美美的吃完。\"
\"然後……你再來送我離開。\"
陸禾筠徹底繃不住,猛然將她抱住。
淳於葭玉也忍不住了,淚珠顆顆滾落,雙手抱緊。
\"陸禾筠,下輩子我們還要當朋友。\"
哽咽沉悶的一句話音漸漸消於風息中,塵埃落定,夜深寂靜下來。
次日,滿城盡知曉,百姓們愕然不已,議論紛紛,更多的是悲憤難平。
奸賊猖狂,通敵叛國,勾結百官,意圖謀反,算計忠侯良將,惹人心寒憤慨。
現而,奸賊已伏法,頭顱懸掛於城中心的祭台上,吊懸兩日,萬民唾罵不止。
滿城紛紛擾擾,而一批隊伍卻驅車來到城郊外。
春夏盛開的各類鮮花簇擁著,中間的女子錦衣華服,容貌豔麗勝過嬌花,嘴角含笑,安詳離去。
木柴堆架著安睡的女子,陸禾筠接過點燃的木棍,步步走近,手稍稍顫抖,火焰一靠近,遇上柴油,瞬間點燃。
烈火逐漸蔓延,頃刻間包圍。
眾人在邊上看著。
煙嫋嫋升,此時吹來陣陣清涼的風,助火燃燒,愈演愈烈,清風帶走苦痛,帶走一切血淚,肆意張揚,慢慢的吹散開。
如她所願,再也不受束縛,化風遊遍世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