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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雪越下越大了。
    她們在沒過小腿的鬆軟雪層裏跋涉。
    右白虎抬頭喘了口氣，順便看了眼湛藍色的天空。
    她問：“雪山聖地裏一直這樣嗎？”
    陸映月回：“不是。一般雪山聖地裏不會下雪，不知道為什麽才下雪。”
    右白虎沉悶地應了聲，繼續低頭往前走。
    她們安靜地，在一群風聲和閃爍的雪花中往前走。風把她們或長或短的頭發吹起，再被各自的主人壓下來。陸映月將鬢角的兩縷發絲別到耳後，悶著頭繼續往前走。
    走在後麵的人，都走在前一個人的身後——像是雪原上的狼群，由最前麵的那隻狼在厚厚的雪層裏開出一條路，後麵的每一隻狼都走在這條開出的新路裏。
    右白虎是領路人。
    左青龍在她的背上。
    李梓柯在她們身後，陸映月則走在最後。
    李梓柯不知道為什麽陸映月突然變得沉默。陸映月不再像是之前那個吵吵嚷嚷的導遊，而是一個沉默的，因為披上了一層人皮而混入人群的鬼魂。
    這個“陸映月”甚至不能算是個鬼魂。無限世界裏死去的玩家可能變成npc，npc又有機會成為玩家。而一個被副本臨時捏造出來，用來哄騙玩家的算什麽？既沒有自己的靈魂，也沒有自己的想法。
    不過是幻影。
    李梓柯垂下眼。她已經不再認為這個“陸映月”和自己的媽媽有什麽相同之處，自然不會繼續在對方身上尋找母親的影子。
    沒有人起話題，她們之間本來也沒什麽話可以聊。李梓柯自然也順應了這時的沉默，垂著眼跟在右白虎身後。
    左青龍的屍體在她的麵前搖晃。那件屎黃色的外套隻能堪堪遮過他的大腿，他那雙像是煮爛了的麵條一樣，被裹在褲腿裏的雙腿伴隨著右白虎向前行走的動作左右搖晃。
    右白虎沒有背左青龍的包。她將一個鼓鼓囊囊的背包和左青龍捆在一起，將它們都固定在了自己的背上。
    她的肩膀比左青龍的肩膀瘦削一點，但尚未長開身量的二人，在體型上並未差多少。
    就算是右白虎往前走的步伐，都依稀有些左青龍的影子。
    李梓柯漫無目的地想。
    右白虎突然開口。
    她問：“知天曉地都和你說了些什麽？”
    李梓柯眨眨眼，很快接話：“他說需要我進入雪山聖地，給他拿一件東西。”
    “什麽東西？”右白虎問。
    “這——不大好說呢。”
    明明知道右白虎站在自己身前，她也沒有轉身，但李梓柯還是微笑著回答。
    似乎聽出了她話中的笑意，右白虎側過身，很快地看了一眼李梓柯的臉。在她們的目光交匯之前，右白虎就轉回了頭，繼續往前邁了一步。
    她問：“我不能聽嗎？”
    “是啊。”李梓柯笑著回答，“如果是告訴你的東西，那知天曉地肯定早早就告訴你了，不會等到現在才讓我和你說。”
    右白虎沉默著往前走了兩步。
    她停住了。
    右白虎轉過身。她身後的左青龍在雪層上拖出一道圓弧痕跡，但她完全不在意地直視著李梓柯的眼睛。
    右白虎平靜地開口：“我的哥哥死了。”
    “節哀。”李梓柯回，“玩家總是會遇到這種事情。如果有機會，我會幫忙問問你哥哥會不會成為npc的。”
    “npc……”右白虎低聲笑了聲，“你是在嘲笑我嗎？因為你身邊有媽媽，所以你可以肆無忌憚地嘲笑剛剛失去親人的我？”
    李梓柯眯了眯眼：“我沒有在嘲笑你。”
    死了的玩家有可能成為npc，再不濟也會成為npc預備役——就算右白虎原本不知道這件事，她也應該感謝告訴她這條消息的李梓柯才對。
    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用這種針鋒相對的態度對著李梓柯發難。
    右白虎緊緊地盯著李梓柯。她比李梓柯高一些，看她的時候自然也帶了些居高臨下的氣勢。
    站在李梓柯身後，因為前麵兩人而停下來的陸映月輕輕皺了皺眉。出於天然的，對孩子的保護欲，她往前走了幾步，擋住了李梓柯的半邊身體：“你針對她幹什麽？”
    右白虎的目光一寸寸挪到了陸映月的臉上。
    她冷聲笑了聲：“你媽媽來給你出頭了，李梓柯。”
    李梓柯擰緊了眉。
    她還戴著自己用陰影製造出來的護目鏡。在她的視野裏，右白虎的身體上下都沒有任何傷口。生命的火焰在右白虎的身體裏熊熊燃燒，也不像是右白虎突然死了。
    但就好像是，之前一直支撐著她的活力消失了。
    右白虎站在李梓柯的麵前，就像是一具活著的屍體。她和她背上的那一具屍體沒有本質上的區別——
    隻是右白虎體內的血還是熱的，而左青龍已經冷了。
    李梓柯決定直接從右白虎現在最在意的內容切入，暫時將對方從現在的情緒裏拉出來：
    “你還有機會遇到左青龍。”李梓柯說。
    她盡量將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敘述了出來，避免右白虎誤聽。
    但站在她麵前的右白虎，隻沉默地盯著她和陸映月。陸映月隻擋住了右白虎的一半目光，所以現在她仍舊可以肆無忌憚地揮灑仇恨的目光。
    右白虎將冰鎬抽了出來——她之前丟出去，也並未回收的那根冰鎬是自己的，而現在她抽出的冰鎬，是左青龍的。
    她們雖然是雙胞胎，但在喜好上還有細微的差異。
    右白虎緊緊握著這根左青龍的冰鎬。
    她盯著李梓柯，咬著牙問：“遇到？怎麽遇到？像你身邊的這位媽媽一樣，永遠被副本束縛著？”
    “李梓柯，我知道你是厲害的玩家——和我這種小玩家不一樣。”字從右白虎的喉嚨裏擠出來，她將冰鎬握得更緊了些，“我不擅長戰鬥，又能給你設什麽絆子呢？”
    右白虎深吸了口氣。
    她的嘴角掛著微笑：“還要多虧了知天曉地……聰明人啊，就是喜歡讓別人猜她們在想什麽。”
    “……但我不想去猜了。”右白虎說。
    她高高舉起了冰鎬。
    冰鎬落下。
    她身上綻開了一朵漂亮的血花。
    右白虎嘴角的笑容擴大。冰鎬插在她的胸膛裏，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生命正在像水一樣流淌。
    她撲倒在雪上。
    視線模糊。
    她能想到的，唯一對知天曉地的小小報複，就是讓自己死在李梓柯麵前。就算李梓柯很厲害，那也隻是一個厲害的小女孩。
    她在李梓柯麵前死了，多少能給對方留下一些心理陰影吧？
    右白虎緩緩閉上眼睛。
    在她失去意識的下一瞬，和雪相似而又不同的白色光芒，閃爍著落在了她的身上。
    骨頭媽媽懶散的聲音晃晃悠悠地傳來：“我來晚了？”
    骨頭蹦蹦跳跳地衝了過來。它繞著右白虎轉了幾圈，規規矩矩地貼著李梓柯黏糊。
    骨頭媽媽慢悠悠地蹚過被骨頭踩得一片混亂的雪，站在了右白虎身邊。
    她摸摸臉上的眼鏡，再俯身看了看呼吸逐漸平穩下來的右白虎：“太好了，終於讓我抓到一個還沒死的了。我的異能都用了好幾次了，這還是第一次起效呢。”
    她直起身，笑著和李梓柯說：“你們在往雪山聖地走？一起啊。”
    骨頭媽媽見李梓柯沒反應，便繼續說：“小比大魔王也在往這裏走。她去抓比格所以跑得有點遠，一會就能趕過來。”
    李梓柯看看地上的右白虎，再看看骨頭媽媽。
    破天荒的，她沒先關心骨頭媽媽為她帶來了什麽新的副本消息，而是問：“為什麽她要自殺？”
    骨頭媽媽挑了挑眉。
    現在的李梓柯看起來不像是一個成熟的副本玩家。
    她就隻是一個……對生命的意義感到困惑的小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