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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吧，不要再回來了。
    卿玖緩緩地閉上眼睛，一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天上不過幾日，人間卻過了幾個月，她恍然發現，她和星時相識到現在也不過這點時間，而她卻可以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了。
    原來話本子上所言不虛，這情字，果然最是傷人了。
    “吱呀！”
    大門被推開，然後是一陣腳步聲，聽起來應該是三四個人的樣子。
    “把她拖出來！”說話的人聲音醇厚，正是天界之主天帝了。
    卿玖依舊沒有睜開眼睛，任由兩個人把她從血河裏拖出來，然後像是扔垃圾一樣扔到地上，沒有一點憐惜。
    她重重地摔到地上，地上的沙礫嵌進她的手心裏，泥土鑽進她的鼻子裏，她也隻是眉頭微微一皺。
    “玖兒，為父實在是不忍心啊，你隻要低個頭，就再也不用受這麽多苦了，你依舊是天界的九公主，好不好？”天帝苦口婆心地勸說道，心疼地看著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卿玖。
    “你就是為了你的私欲找借口，讓那場大戰變得天經地義，是不是？我就是不明白，為什麽一切都變了？我不會低頭的，你殺了我吧，隨便什麽罪名都好！”卿玖聲嘶力竭地說道，雙眼緊閉，喉嚨裏一陣腥甜，一口鮮血湧出，噴灑到地上。
    “逆子！你這是浪費了我的一片苦心啊！看來密探所言不虛，你和那魔頭果然有事，你真是丟盡了我們天家臉麵！罷了，從此以後，你不再是九公主了！朕立刻回去下旨，你要死，朕就成全你！”天帝怒聲說道，拂袖而去。
    “哈哈哈哈哈！”卿玖大聲地笑起來，再次被人丟進血河，河水濺到臉上，火辣辣地疼。
    半個時辰之後，二公主再次來到牢裏，看望卿玖；她已經知道天帝的旨意，明日卿玖就會被處置。
    “卿玖？還好嗎？你想吃什麽，二姐給你拿過來。”她見四周守衛都已經撤退了，幹脆把卿玖拖到岸上，準備幫她換一套幹淨的衣服。
    “不必了，你進來也不易，不用這麽麻煩的。”卿玖睜開眼睛，看到二公主哭紅的雙眼，心裏多了幾分愧疚。
    二公主沒說話，隻是默默地幫卿玖換了衣服，看到她身上的傷痕，眼眶再一次紅了起來，卻不敢讓眼淚落下來。
    “卿玖啊，那個人一切安好，你不必擔心。”二公主吸吸鼻子，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告訴她一聲，省得她這個傻妹妹一直為他擔心。
    “我知道，他來過了。”卿玖勾唇，鬆了口氣，魔界那麽大的動亂，他能全身而退實屬不易，以後他安好就好。
    二公主詫異，這魔界少主竟然還敢來天界大牢看她，看來二人也算得上是情深義重了。
    她把卿玖扶到旁邊，讓她的背靠在柱子上，然後拿出一把玉質的梳子，幫她梳頭發；原本烏黑的頭發因為浸泡在血河裏，早就發白了，如同雜草一般，淩亂地披散在身後。
    二公主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卻一點聲音也不敢發出來，生怕卿玖發覺。
    她這個妹妹，自小就沒受過什麽苦，如今卻要遭此大劫。
    “二姐，有件事，我要拜托你，若是他來了，記得攔住他，讓他忘了我。”卿玖勾唇輕笑，腦海裏浮現出在大晨山的日子，不管是貓還是他，都是最好的。
    她如今也算是懂得那句“隻羨鴛鴦不羨仙”的意思了。
    二公主無奈地搖搖頭，她記憶裏那個小小的女孩子，已經長大了，還知道情是什麽了。
    “好，若我見到他，一定把你的話帶給他。卿玖，二姐有一句話想問你，你和他，相處不過月餘，為何會……”為何會深情至此呢？
    “緣分這種事，誰說得準呢？隻能說，山中歲月是這世間最最好。”卿玖輕聲說道，雙手合十，像是在祈禱著什麽。
    二公主抿了抿嘴，把梳子收起來，把髒衣服放在一邊，幹脆坐在卿玖身邊，伸手輕輕地攬住她的肩膀，她不敢用力，害怕碰到她身上的傷。
    “最後這幾個時辰，二姐陪著你。”二公主哽咽道，事到如此，也隻有這樣了。
    第二天一早，卿玖就被兩個侍衛帶到大殿。
    天界的大殿一點都沒有變，依舊是白茫茫一片，但是卻隻有天帝和幾個侍衛在這裏，沒有卿玖想象中的那種千夫所指的景象。
    兩個侍衛按住她的肩膀，讓她跪下；膝蓋下麵的白色磚石寒意刺骨，讓她打了個寒顫，瘦弱的身子抖了幾下，好像風一吹就散了一般。
    “天界九公主卿玖，看守不利，致使仙靈草遺失，又與魔界惡人私下交往，背叛天界，故削去仙籍，罰入往生井，尋找仙靈草；若仙靈草悉數追回，即可免去輪回之苦，重回仙班。”天帝冷冰冰地說完這段話，轉過身去背對著卿玖，良久，才有開口說道：“你真的不低頭嗎？”
    “謝陛下，恩典。”卿玖重重地磕了一個頭，然後抬起頭，瘦削的背挺得直直的，眼中是從未有過的堅毅和決絕。
    天帝心痛地皺了皺眉頭，右手指尖微微顫抖，“去吧。”
    兩個侍衛把卿玖拖出大殿，徑直走向往生井的方向。
    往生井。
    這裏是比血河還要恐怖的地方，因為一旦進入往生井之中，就會在人間經曆輪回之苦，而且都是大凶的命格，每一世幾乎都是慘死收場。
    瘸子老人自往生井出現，便負責看守，今日，是第一見到來這裏的竟然是天帝的小女兒。
    “交給你了。”兩個侍衛把卿玖扔到井邊，便邁著大步離開了。
    “咳咳咳！”卿玖扶著井邊，慢慢地站起來，朝井中看了一眼，裏麵黑漆漆的，煞氣翻湧。
    瘸子老人仔仔細細地打量了卿玖一番，又回想了一下這陣子天上的傳言，“嘖嘖”了兩聲，一臉的疑惑。
    就這麽一個弱不禁風、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竟然做了那麽多錯事？他見犯人見多了，卻從來沒有見過一個這麽不像的人。
    “直接跳嗎？”卿玖輕聲問道，淡淡地看向他，就像是在問路一樣平淡。
    瘸子老人一愣，倒是沒有人這麽問過他，他一時之間竟不知道如何回答，半晌，才從旁邊拿來一碗茶，遞給卿玖。
    “喝了它，前塵往事、仙骨仙根，盡數消失。”
    卿玖睡在身側的手緊緊地握了起來，然後又鬆開，抬手接過來，仰頭，一飲而盡。
    “等一下！”
    卿玖一驚，手裏的茶碗掉在地上，碎成幾片；她趕緊看向瘸子老人，可他卻像被定住一般，不會動了。
    怎麽她自己也動不了了？
    星時穿著一身白衣快步走到她麵前，見她臉色蒼白，心裏揪了一下，不過幾個時辰不見，她竟又憔悴了幾分。
    星時忍住心痛，從懷裏拿出一個白玉鐲，戴到卿玖的手腕上。
    “這個玉鐲會幫助你的，每一世，它都會把你戴到我身邊，你別怕，我會永遠陪著你的。我知道你要問我魔界的事，或許我爹早年把我送到大晨山，又褪去我一身魔氣，就是不想讓我幹涉魔界之事吧？我先下去，等你。”星時輕笑，伸手摸了摸卿玖的臉頰，然後在她幹裂的嘴唇印下一個吻，然後就縱身跳進往生井。
    在他完全進去往生井之後，卿玖身上的束縛也解開了。
    她沒有一絲猶豫，直接跳進往生井裏。
    瘸子老人目睹了剛才的一幕，他活了這麽多年，第一次見到這樣的事，還沒等他反應完，一個人已經衝到他麵前，單手揪住他的領子。
    “九公主呢？還有，剛剛那個人是誰？”
    瘸子老人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天界戰神應溪嗎？不過此刻，他滿臉怒氣，整張臉都十分猙獰，手上的力氣也越來越大，瘸子老人感覺呼吸苦難，心想難道自己要死在他手裏了？
    應溪見他臉色不對，趕緊把手鬆開，隨手把配劍扔到地上，無聲地告訴他：若是不說，這劍就是為他準備的。
    “剛剛、剛剛魔界少主來了，和九公主一起跳進往生井裏了，還說什麽生生世世都陪著九公主。”瘸子老人跪在地上，惶恐地說道。
    應溪臉色一變，眯眼看著麵前的往生井，咬咬牙，也跳了下去。
    “將軍！”
    千年之後，江南水鄉。
    宋家莊的大小姐宋卿玖已經昏迷三個多月了，外界傳言她十八歲時有大劫，生死難測，宋老爺為了此事不知花了多少金銀請人，直到宋家一直在外遊曆的四兒子，宋老爺的四弟宋初回來，說有辦法救她。
    於是，這宋卿玖又躺了一個多月，據她四叔說，近幾日，她就會醒過來。
    “大哥，我估計卿玖馬上就醒過來了，你也不必擔心了。”宋初一襲白衣站在床前，低聲說道；他星眉劍目，和他的三個哥哥一點都不像。
    “小初啊，這次真是麻煩你了。”宋林緊緊地盯著卿玖，這是他唯一的女兒，絕對不可以出一點差池。
    宋初沒有回話，低頭從懷中取出一塊玉，這玉通體粉紅，形狀酷似桃花，恰如他那次見她。
    桃花玉閃了一下，床上的人立刻睜開眼睛，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剛剛那撕心裂肺之感好像瞬間消失了。
    “卿玖，卿玖你醒了！你感覺怎麽樣？餓不餓？渴不渴？”宋林一臉緊張，不知道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卿玖隻覺得頭痛欲裂，腦子裏好像有什麽重要的東西不見了，但具體是什麽，她又不知道。
    “對了，你要好好謝謝你四叔啊，要不是他，你這條小命早就沒有了！”宋林看向旁邊的宋初，臉上笑意難掩。
    宋初把桃花玉收進懷裏，笑著看向卿玖，桃花眼微微眯起，薄唇輕啟，聲音竟是那麽悅耳。
    “都是一家人，別見外了。”
    卿玖狐疑地看向他，對上那雙桃花眼的瞬間，她的眼睛裏立刻起了水霧。
    這雙眼睛，這張臉，這個人，讓卿玖的心撕裂般地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