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天工與匠魂
字數:8516 加入書籤
太陽在天邊探出了頭,給哥亞鐵匠鋪鋪麵正門上方的牌匾鍍上了金輝。
天光初起,門戶始開,早已在此等候的散人與勢力代言人證明著這間鐵匠鋪的舉足輕重的地位與名望。
同時,這間鐵匠鋪的地理位置也是“得天獨厚”。
處於中心街的核心地段,左方越過隔著的兩棟大樓便是「高區」與城鎮的唯一大門;鋪位正對便是與侍衛隊齊名的「城門守衛隊」。
每段時間都有一批新舊混合的火繩槍從城衛隊的武器庫中移出,送到哥亞鐵匠鋪進行維護,用“溢價”表示“誠意”。
同時,在值得慶祝的日子,也會有一兩把精美的刀具被送入高區,成為貴族藏品中的一份子。
這樣的“力-權-利”結構使得哥亞鐵匠鋪的龍頭地位堅若磐石。
想要擊潰這樣的架構也非常之簡單——更高的權,更強的力,還有足夠的“貝利”。
而此時,手持「權與力」的不速之客,也帶著熟悉的戲謔笑容,手握無形之刃,輕佻地跨入了哥亞鐵匠鋪內。
鐵匠鋪的大門後,便是鋪子的商易區,幾個學徒正熱心地向著幾個臉帶倨傲的男女介紹著那些高高掛起的,精美的刀劍與槍械。
一個渾身衣著漆黑,一頭黑發高束的男子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悄然走進了店鋪中。
東瞄瞄,西瞅瞅。早已捕捉到的一陣陣奇特的精神波動,促使他跨越了這寬敞的店鋪,徑直走著,到了一處簾子前駐足。
那處有著奇特隔音功能的簾子分隔了鍛造區與商易區,簾後的一道壯碩的身影正沉默地捶打著一塊烙紅的鐵片。
“鏘鏘-鏘-鏘……”
雜亂無序的錘打聲隱約傳出,證明這裏麵明顯不止一人。
但以蘇午和蘇曉二人如今的共鳴加持狀態下的敏銳程度,卻是將眼前人鍛打鐵片的聲音精確地捕捉到。
精準而美妙的奏鳴!
每一段打擊的間隔都相差無幾,聲聲奏鳴都各有不同。
沉浸於這份節律的蘇午通過精神的共鳴,聽到了他的心聲——空曠幽遠,心湖不泛漣漪。
哪怕他微微發顫的手臂證明著他的疲累,可每一錘,都依舊堅定,如同他的心那般。
“阿午,你說,他像我嗎?”
沒等蘇午做出回應,蘇曉仍在喃喃自語。
“三年以來,以仇恨揮刀,卻在揮刀中沉醉。我們,都是執著於技法的人。”
【消耗10點法力,基礎探測開啟,獲得以下信息】
名稱:畢格·泰戈爾
類別:人類
生命值:97%
法力值:60
力量:9
敏捷:6
體力:9
智力:6
魅力:5
技能1:冥想·匠魂視界(被動,lv.52)
技能2:鍛造精通(被動,lv.4)
……
樸實無華的麵板,簡單又純粹。
除開一個特別的冥想法外,可謂毫無閃光點。
但這個麵板的主人,確是著實讓蘇午有些吃驚——這種不明的外界幹擾,於他而言竟好似清風拂麵。
探測這種東西,一般來講,隻要沒有強調隱蔽特性,通常都是純純的顯眼包;而單純指向探測這一目的的臨時技能,更是毫無掩飾痕跡。
在被探測人眼裏,這種行為就像在你眼前晃動大功率電燈泡一樣,主打一個刺瞎你的狗眼。
劇烈的被窺探感強烈地刺激著神經,卻毫不影響他下一次揮動的鐵錘。
他眼中隻有那塊被錘打的鐵片,耳邊隻有清脆的鏗鏘聲。
他在獨屬於他的世界內,堅定不移地向前奔跑著。
世界之內,即是無垢淨土。
此刻他仿佛一位虔誠的求道者,享受著沉浸於技法道路的時光,與這片彌漫著利益與糾葛的環境格格不入。
“有趣,太有趣了!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真是有幸見到這樣的人啊。”
“小蘇同誌,好好學學人家。深度冥想加持幹活,不適合砍來砍去的,但淺度冥想的各種隱性增益,可是嘎嘎香嘞。”
“……有緣再見吧,匠人。現在得辦正事。”
男子沒被遮住的嘴部喃喃道,黑色半麵麵具後的雙眸神色莫名,沒有再規避其他人的視線,主動走向了商易區中間的“鎮店之寶”。
所謂鎮店之寶,是一把一米長的彎刀。繁密美妙的花紋,精修鍛打的弧度,富飾華麗的刀鞘,來往之人豔羨的眼神。
這一切的一切都證明著這把刀巨大的收藏價值。
但在蘇午和蘇曉的眼中,外在的一切表象都比不過這把刀隱隱冒出的藍光。
眾目睽睽之下,男子左手握住刀鞘,右手將刀隨手拔出。
“唉!你幹什麽!”一個學徒蒙了一刹那,下意識怒喝道。
蘇曉沒有理會,精神力無死角觀測讓他對場上的局麵有著很好的把握,加上有“警示裝置”蘇午,於是便放心地查看著刀的屬性。
【雙流飾華】
產地:海賊王,哥亞鐵匠鋪,羅姆
耐久度:103/103
攻擊力:11~36
裝備需求:力量9點,敏捷6點。
裝備效果:雙流(被動),可斬斷物質界能量。
*提示:裝備效果的生效將大幅消耗裝備耐久度,裝備修複難度提高。
評分:70+++(藍色物品評分為31~70點)
簡介:大人,如此天工神作,更襯您高貴的地位呀!
*提示:該武器將在奪取後逐漸完成自由公證,其間不可離手,持續60個小時。
通過精神共鳴,蘇午也看到了這把刀的麵板,正想說什麽,可目前形勢卻由不得他去分析。
一個學徒已經跑進了鍛造區,帶出了一個魁梧無比的身影。
清晰分明的肌肉線條,肅穆沉重的麵龐配上將近5m的身高,無不展示著羅姆身體裏澎湃洶湧的力量。
在這個人均身高4.5m的世界中,羅姆也隻是堪堪過了平均線;但在東海國家的平民地區,這已經是極具壓迫力的身高了。
看著眼前的小矮子若無其事地把玩著他的愛刀,羅姆頓時麵露怒容。
然而,在摸爬滾打中鍛煉出的謹慎,讓他麵對這種由內而外散發著自信從容的人都異常小心,於是便沉著氣說道:
“很抱歉,先生,這把刀是不賣的。作為鎮店之寶,他是哥亞鐵匠鋪榮譽與實力的象征。”
“哦?是嗎?”
蘇曉那隻剛從衣服內側取出38萬貝利的手頓住,另一隻手從中取出一張麵額為1000貝利的鈔票後,便將剩下的鈔票移到回衣服內側,收入儲蓄空間。
將1000貝利揉搓了兩下後,往腳下一丟,隨即提著刀便要轉身離去。
抬腳一停,好似還選擇了一下方位,故意跨了個步子,踩在了那團貝利上。
羅姆的右手死死捏住鐵匠錘,青筋暴起,臉色由鐵青變得漲紅,隨即麵露猙獰。
氣人!太氣人了!他羅姆堂堂貴族之友,哥亞王國第一鐵匠,何時受過這等鳥氣?
更何況,眾目睽睽之下,如果真讓此人將鎮店之寶帶走,那哥亞鐵匠鋪的榮譽又算什麽?地上那團被碾過的廢紙嗎!
一念至此,他憤然抬起左手朝著男子的後腦抓去。
不曾想,那男子好似未卜先知一樣,在他抬手的那一刻已經轉過身,那冰冷漠然中混著戲謔的眼神死死地釘入他的眼睛,似要看透他的心靈。
“你,確定?”
平淡中帶著戲謔的反問,卻如同驚雷,在羅姆腦中炸響。
他心中的憤怒異常迅速地消退,理智與擔憂被精神力推動著重返高地。
神差鬼使之下,他伸出的左手握向了蘇曉手中的長刀,凝重地勸阻道:
“聽我一句勸,先生。這把刀,你拿不動。”
蘇曉的眼神中瞬間彌漫出了殺意,但很快又被另一股癲狂所代替。
他鬆開了手,捂住半臉的麵具,開腔狂笑。
“……嘿嘿嘿~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無知者無畏,偏遠小國的賤民就是有種。”
“等你即將溺亡於陰影之時,希望你還能像現在這般硬氣。”
陰冷的眼神伴隨著莫名膨脹的恐懼與不安印在了羅姆心中,不待他做出什麽反應,一個徒弟顫抖的聲音讓他如墜冰窟。
“師傅,師傅!你…你的影子啊!!”
也顧不得那離開的男人,羅姆急忙往下看,隻見那腳下的陰影攢動,伸出細細的影緞連上了他的徒弟們的影子。
隨即,好似縮水一般,他們的影子被吸走,匯聚在了羅姆的腳板底。
“啊!不,我的影子呢?怎麽辦,我會死嗎?啊!!惡魔,他是惡魔!”
從眾效應之下,一聲聲驚恐絕望的呼喊如同病毒一般,侵染著羅姆的心靈。
理智如同孤舟,在恐懼的海洋中飄蕩。
呼吸越來越急促,他通紅著雙眼向外跑去,在那寬敞的大街上左顧右盼,卻始終見不得那道渾身漆黑的身影。
和煦溫暖的陽光照在羅姆的身上,卻無法改變他心中盤踞的絕望,與從中蔓延的刺骨冰寒。
與腳底重合的影子突然開始逆著陽光向前延展,引發路人一片尖叫。
放大,放大,眼前隨著拉長逐漸變淡的影子好像都在放大。
他仿佛看到了,影子邊緣略為模糊的千萬手掌,攀附著地麵,拖動的影子向前移動。
宛如橡皮筋拉到了極限,細長的影子不再延展。
那一刻,所有的黑色手掌再清晰不過,手背的縫隙霎時間睜開,千千萬萬隻眼睛向他凝視而來。
隻在瞬間,影子迅速彈回,眨眼間便順著羅姆的身軀向上爬到了膝蓋的位置。
“咯嘣!”
潛浸在影子中的蘇午通過精神力,切實地聽到了理智之弦崩斷的聲音,隨即便是一陣失控的大吼,咆哮,與怒罵,還有錘子轟擊地麵的聲音。
真正有用的信息也就兩句:
“對…對!羅文表哥見識廣博,人脈眾多,他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啊!”
“給我滾去城衛隊裏送請帖,說我請羅文老大去中心街的貴客包間吃午飯……快滾!傳達我的態度,你個死兔崽子!”
說完,羅姆便喘著粗氣,走向自己的鍛造間,要備好“誠意”和美酒才行。
撩開隔音的簾子,平日裏悅耳的鏗鏘聲是那般得惹人煩躁。
咬牙切齒之下,眼睛是瞪如銅鈴,逐個掃過裏麵正在打著鐵的學徒。
那些個小徒自是迫於羅姆的淫威,紛紛露出了怯笑,小心翼翼地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而這時,那一段極富節律的錘打聲便顯得分外的悅耳,也刺耳。
終究是怒不可遏,羅姆大步向前,一腳直踹提到了泰戈爾的側肋上。
風壓傳來,泰戈爾瞳孔放大了幾分,終於是意識到了不對,卻也為時已晚,被那一腳從側麵踢飛出幾米遠。
而看到對方手中仍然攥死、舉高不落地的鐵錘和夾鐵片的鐵夾,剛降下去的怒氣再一次騰生。
隻見羅姆左右腿各邁一步,縱身一躍,朝向泰戈爾握住鐵錘的手,狠狠踐踏而下。
“啪拉~”
腳下那條小路崩出了兩道小小的裂縫,泰戈爾已然迅速鬆開手中的物品,翻滾躲開。
滾了兩圈,尚未緩口氣,一腳帶著呼嘯聲踢在了他的下巴處,泰戈爾頓時兩眼翻白,暈了過去。
“綁起來,吊樹上,讓他在太陽下反思自己的過錯。”
此時鬱氣盡散的羅姆,那粗獷的臉上已然平靜了些許。
但看到那還在緩慢向上攀爬的黑影,羅姆也不敢再遷就脾氣,浪費時間。簡單吩咐兩句後,自己便趕忙走入專屬的鍛造室內置備厚禮。
片刻後,泰戈爾緩緩轉醒,發現自己已經被綁著雙手吊在樹上。
由於打鐵而汗流浹背的泰戈爾還沒來得及喝上一口水,便要為逐漸酷熱的太陽所折磨。
然而肉體上的苦痛不能讓他的眼底有一絲波瀾,清醒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朝自己之前的工作台方向望去。
看著掉在地上的鐵片,他久久無言,好一會兒才緩緩歎了口氣,有些痛心於自己已然半成的作品。
而真正讓他皺眉惱火的,是那些雜亂無序毫無神韻的捶打聲——這難道不是對這項技藝的玷汙嗎?
然而很快,他的心就再次進入了古井無波的狀態。
冥想,是心的修行。
而他的心中,則有一張獨屬於他的鍛造台。
每一記錘打的聲音都化為特別的訊息,鑽入他的心中,在他的手心化為錘子,在他的眼前化作烙紅的鐵片。
鐵夾夾緊,抬手揮錘。
每一聲叮鏘,都是他在叩問自己:
如果是我,這一錘我能做的更好嗎?
大抵是誰也想不到的,鍛造的神曲在此地交響;最為動聽,最具匠魂的一首,卻是在少年泰戈爾的心中奏鳴。
在他心中,世界不大;鍛造技藝,已是全部;在他耳畔,最美音樂,當屬錘打。
正因曾經見過,他才相信:通過敲擊聲,他能“看見”,獨屬於物質的,完美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