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婭仰著頭，微微抿嘴，視線放空，強裝自然地向著城門外走去。
    但在蘇曉的視野中，她背在後方，緊扣的、不安扭動的雙手證明著她的緊張。
    而城門口的侍衛在迅速掃了一眼這兩人後，也趕緊錯開了視線。
    他們可不願意惹上這個姑奶奶，誰也不知道這小可愛在那位大人的心目中有著多重的分量。
    萬一因此惹上了那位黑色麵具的大人，昨天他們怎麽埋了那個新人，今天他們就要怎麽被埋進去。
    走出城門後，兩把破舊燧發槍也出現在了蘇曉腰間，還有一把出現在了臨近的米婭手中。
    抓住槍，手從背後擺到胸前，米婭清秀的小臉上也浮現警惕之色。
    就這樣，她領著蘇曉越過了廢品終點站，一路朝著科爾波山前進。
    而這一路上，蘇曉的精神空間內……
    蘇曉正在嚐試著像蘇午一樣，模擬出一根魚竿，在空白的精神力池中“垂釣”。
    “從物質層麵去體會精神力，你無論怎麽去體悟與理解精神力，在你的印象中他都是以「場」的形式存在。”
    “但是如果我們在精神空間內嚐試去調用精神力，你就會發現：在這裏，精神力就像現實中的粒子實體，能夠真實存在地，被調度。”
    蘇午懶洋洋地騰出左手，精神力在手上懸浮，凝成一段細小的絲線。
    “如果你能像我一樣，將精神力化作粗細一致的絲線，你就走到了精通的層次辣！”
    “至於專精……在我的理解中，便是不再調動每一份精神力，而是利用無限微分的，每一小份精神力之間的關聯，牽一發動全身。”
    “說本質一些，就是讓你的精神力貼近「真實」。”
    話音剛落，原本懸浮著的精神力絲線仿佛受到了重力的影響，向下飄，掛落在蘇午的手上，長出的兩端自然下垂。
    蘇曉也是注意到了：原本蘇午清晰的身體與五官已經變得有些模糊，唯有接觸細絲的手，反而更加凝實，掌紋清晰可見。
    這說明，單單是維持掌紋與細絲的「真實」，便已經占據了蘇午絕大多數的注意力。
    “這樣，對你精神算力的占用太高了。”
    “不不不，這個東西的發展潛力你要長遠來看嘞。”
    蘇午模糊的臉上依然是笑嗬嗬的，耐心解釋道：
    “就像釣魚一樣，隻需要握住杆，我就能將上鉤魚兒給吊起。”
    “而我需要做的，隻是將一點具有「真實」特質的精神力丟出去，與環境中遊離的精神力相關聯，那麽，我便能將環境化為我的「杆」。”
    此刻，在外界，一點精神力融入周圍環境，那些受到影響的，遊離的精神力之間產生了無形的關聯，有如絲線。
    隨著蘇曉精神力的交互區與絲線交錯，與蘇午達成精神力共鳴狀態的蘇曉，此刻也能清晰感受到了“絲線”周圍的環境情況。
    “哪怕我什麽也沒釣到，還有一份遊離的精神力作保底收獲。這就叫：釣魚佬永不空軍。”
    “咳~跑題了……隻要做到了這一步，你就能純熟地運用精神之刃了。”
    “也隻有做到這一步，你才能夠凝聚精神之核，賦予其「承載」的真實特質。”
    絲線散去，釣魚佬蘇午和他的草帽再次清晰化，看著皺起眉頭的蘇曉，靜靜地給他思索的時間。
    “這是很好的特質，他能將你「場」的範圍超大幅度延展……但我感覺，這不適合我。”
    “沒錯，很敏銳的直覺呢。從我的經驗來看，精神力本身並不具備幹涉任何現實的特質，它根本就不是那一塊料。”
    聽到這話，徹底被這謎語人搞蒙圈的蘇曉頭頂上的精神力霎時間凝聚，彈出一個問號。
    不過他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問號轉瞬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已經架在了蘇午脖子上的精神之刃。
    “不是，你幹哈嘞？”
    看著臉上恰到好處的疑惑，加上誇張繃直的舉手動作，這讓蘇曉有些疑惑。
    ——這一切都符合著“蘇午式”自然，這讓蘇曉不禁懷疑剛剛那一瞬間的不協調感是不是他的錯覺？
    “不知道伱發什麽癲……反正我繼續說了：精神力能幹涉任意一種現實，其實是因為精神力被賦予了某種特質。”
    “這也是我無法將「精神力縱影法」教給你的原因。”
    “它不是一種方法，是一張卷軸，是一種被臨時賦予的特質。”
    “我從中獲得的靈感，加上冥想法凝聚精神核心的引導，讓我據此賦予了精神力「承載」的特質。”
    “因此，精神核心這種將精神力本身性質推演到極致的存在，才會具有相當明顯的承載效果。”
    “而我需要做的就是，讓我的精神力承載「真實」”
    “而你，我的朋友，才是……不應該走我這條路的。”
    看著已經貼到脖子上的精神之刃，蘇午伸手輕輕捏住，挪開，將話風兜了回來。
    “我要將泛用性推到極限，所以我所選擇的特質是「承載」”
    “但你不一樣，你手中所緊握的刀刃，才是你的根本，是三年來一直堅守的東西。”
    “不管是精神力體係，還是你未來所選擇的方向，在戰力層麵都得服務於你的刀術。”
    “你正麵戰鬥力的絕對核心，就是刀術技法。此為主技法，是單核。所以……”
    蘇午指了指蘇曉手中的精神之刃，帶著神秘的笑容說道：
    “你，不是一早就做出了選擇嗎？”
    沒有給曉哥怔然發呆的時間，蘇午好像想到了什麽有趣的事情，笑到兩隻眼眯在一起，拍了拍蘇曉的肩膀道：
    “好了，到時候趕緊跟我學搓球，搞不好還能嫖上一點好東西。”
    “來，現在說說，你那個奇葩的任務是怎麽個事兒？午哥我給你來一波現場教學。”
    看著蘇午詭異莫測的笑容，蘇曉是莫名感覺不對勁，但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也就隻好作罷，開始描述他的經曆。
    這一遍聽下來，算是給蘇午琢磨明白了。
    “好個老小子，想偷午哥的牆角？老子不把他天靈蓋給他掀了，我這午字倒過來寫。”
    “不過這事兒說到底啊，還是你沒有收斂好自己一身賤氣呀。”
    瞄到了蘇曉眼中隱約的紅芒，還有蘇曉手中下垂的長刀，隱約抵著地麵的刀尖，蘇午頓感脖頸一涼。
    “咳，我的意思是，你的冥想得趕快了，乖乖配合午哥的訓練，不會吃虧的，喲西~”
    “……總而言之，就是那老東西真的看上你的能力了。那一套布置你應該也能明顯看得出來，某種意義上是給你上位造勢的。”
    “但是他想用你，卻又想要把你徹底拿捏住，讓你給他當工具人。所以直接掏出了一套來回組合的蘿卜加大棒。”
    蘇午左手變出一根蘿卜，右手變出一根大棒槌，微笑著向蘇曉走去，這讓某人臉皮一抽，不禁退了兩步。
    “如果將你徹底掌控在手，順著這次燃燒廢品終點站的事件，他就能穩定把控侍衛隊與黑市兩條途徑。”
    “沒有那歐卡礙事，兩條權力歸於一人，通過你得到的藏品，轉交他手給到高區貴族，能讓他的勢力大為鞏固。”
    “同時，為了不讓你的權利超出他的掌控，加上漢克那種反應，那老陰嗶極有可能是許諾了什麽……大概率和職位有關。”
    蘇曉的臉色有點難看，也不知道是想到了陰間的“蘇午四大項”，還是想到了那該死的老陰嗶密不透風的布局。
    總而言之，在這奇幻的精神空間，蘇午是真的有幸見到了真正的“眼底閃過一絲寒芒”。
    “而且，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注意到，根據你的描述來看，這老陰嗶的住宅安排也很有意思。”
    蘇午右手大棒一揮，精神力凝聚成哥亞王國除高區和王宮以外的布局，左手蘿卜尖兒指著左大臣的住宅說道：
    “一個位高權重的大臣，卻沒選擇住在高區，反倒是在中心街一處相對偏僻的小宅地落戶。”
    “這種地方他去見國王，這腿得給他跑斷，每次還得提前出門。”
    “這種人願意受這種麻煩，必然是有所圖謀——萬一哥亞王國真的麵臨滅頂之災，一群貴族中他生存概率一定是最大的。”
    “其次，這個小院恰巧與高區和城衛隊總部成三角之勢，不管往哪邊趕路這都是極其方便的位置，足可見這老狗的謹慎。”
    “所以吧……”
    蘿卜和大棒散去，蘇午拍了拍蘇曉的肩膀，感慨地說到：
    “對於現在的你來說，這老陰嗶略顯超標，這兩盤你輸給他，不冤。”
    蘇曉的臉色則是平靜了下來，他知道問題已經解決了。
    每次蘇午用這麽調侃的語氣和他說話時，往往對手都會被安排到死。
    “那怎樣解決？午哥。”
    “喲嗬？居然懂得叫午哥了？ok~有人得倒黴了！”
    蘇午的眼睛瞬間散發出精芒，形成了一道射向遠方的光柱。
    當即是昂首挺胸，單手叉腰，一副天老二他老大的樣子，鼻孔處猛猛冒出白煙。
    看得蘇曉啊~那是眼角不斷抽搐。
    “信午哥，得永生！我策劃，你拿捏！”
    “想要破局，也很簡單——更高的權，或是極致的力。恰巧，這些我們都能調度。”
    “龍先生一直都在忍耐，避免因為自己的情緒而影響到正處在萌芽階段的革命軍。”
    “我們要他出手，就必然要給他一個理由並打消他的顧慮。”
    “眼下的情況就是這個理由，即將被當成獎勵送到我們手中了；而後，我們的行動將讓他們藏在暗處，而我們，成為全世界最靚的仔！”
    “對了，之前我們去定製的那套‘表演服’，到時候得變個身，去領一下。”
    ……
    穿過大片的密林，他們走到了一條寬約4米的淺河邊，這是在科爾波山主人的地盤邊上。
    沿河向下十來米，見到一片大小尚可的空地，米婭在空地邊緣找了一顆高八米多的繁茂的樹，便停了下來。
    “唔，這裏就不錯，白夜大叔，就這裏吧。”
    看了看周邊環境，蘇曉點了點頭，便掏出鎬鏟開始挖坑。
    不過在開挖前，蘇曉想了想，還是冷淡地回了一句。
    “別叫大叔，叫名字就好。”
    “好的，白夜大……大人。”
    看了看蘇曉搭在刀上的手，米婭果斷選擇從心，眼神中瞬間綻放出了真誠與單純，看得蘇曉嘴角一抽。
    果然，能被蘇午看上的，多半也有不正經的成分所在。
    而在他們布置著陷阱時，蘇曉腳下的影子已然順著林間斑駁的陰影迅速穿行——通過精神力，蘇午早已找到了那頭老虎的位置。
    此時，科爾波山的主人，一隻與東北虎外形相似，但體型更為碩大的老虎正在巡視著他的地盤。
    明媚的陽光下，極其富有質感的深黃色毛發散發著點點微光。
    但其四米高的身形，碩大的虎掌，凶猛的外形無不說明著它的強悍。
    突然間，它發現了一隻瘦小黝黑的老虎正衝著他，張開嘴，仿佛正在嘶吼著，向它挑釁著。
    頓時，它的腰部弓起，眼睛瞪如銅鈴，眼裏發紅，尾巴瞬間繃直翹起，同時發出低沉的嘶吼。
    這一切都在表明，這位科爾波山的主人感受到自己的地位受到嚴重的威脅，為此它感受到了不安與憤怒，舉止間充滿了警惕。
    這位又小又黑還沒有氣味的奇怪同類正在向它發出挑釁，莫名的違和感讓它有些舉棋不定。
    於是它來回踱步，緩緩靠近著瘦小的黑虎，像一種強烈的被鎖定感讓它不敢真得太過靠近。
    突然，黑虎重心前傾，身體向下一沉，呲牙咧嘴，露出鋒利的牙口，嚇得大虎是虎軀一震，猛地向後一步。
    然而那黑虎卻轉身就走，全速狂奔。
    大虎明顯蒙了一下，隨即怒火淹沒了本就不高的理智，一聲沉重凶猛的虎嘯傳開，兩者的距離在迅速拉近。
    就在大虎靠近，即將撲出的瞬間，黑虎胯下一扭，身形一變，瞬間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轉身，身形猛地變大，更勝那大虎三分。
    它瞬間被嚇住了，極速刹停，虎軀繃緊到了極致，渾身的毛發炸起，發出陣陣威脅的嘶吼，空氣震蕩，周邊落葉紛紛被蕩開。
    卻沒曾想，這竟是黑虎的虛晃一槍，隻見那團黑色乘著大虎刹停時機，立馬轉身朝後，不慌擇路地狂奔。
    那大虎的眼神將近通紅，靈智不低的他已然知道自己再次上當受騙，在奔湧的情緒浪潮下，理智與疑慮被衝下高地。
    “吼~嗷！！！”
    奔跑中的三聲虎咆，那是山主的憤怒，是不死不休的證明，代表著隻有鮮血能洗刷的恥辱。
    今天，這廣袤的山林中，獵人與猛獸，隻有一方能活下去。
    ……
    咆哮聲回蕩在林間，吸引了一個在山上遊蕩的孩子。
    他拉起了蓋住眼睛的草帽，滿是憂慮的眼睛裏露出了好奇。
    “是大老虎的叫聲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