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饑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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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歌!
曉禾從沒有看這古代城牆這麽親切過,心想這樣下去別說長安,恐怕連並州都走不到,隻得冒險進城買些食物,再想其他辦法。
雖然那人說過從晉陽到並州隻三日的路程,腳成快的兩日就到,可是他和曉禾都忽略了最大的一個問題。那就是曉禾根本就不會起騎馬。所以在曉禾嚐試了幾次妄圖自學成才卻最後都被無情的摔下來之後,她終於不得不承認她冒著生命危險買回來的馬最後的用途隻是背著小小的一個包袱來由她牽著走。
所以這兩天來她一直是靠著最原始的步行。還好天無絕人之路,一直沒有人追上來,不然可就是在劫難逃了。
曉禾就這麽進了城,之後才知道幾天前已經有人來過下達抓捕她的命令,可是幾日下來始終沒有結果,再加上榆次這個地方天高皇帝遠,城守也就開始陽奉陰違。所以曉禾隻交了點銀子就進了城。
進城後曉禾先到飯館吃了平生最為香甜的一餐飯,然後跑去買了一大包幹糧,酒足飯飽後曉禾就決定出城。雖說現在這裏查的並不太嚴,可是還是應該小心一點。這些日子她常在野外露宿幾乎有些習慣了這種逃亡流落的生活,曉禾牽著馬匹來到城門口,站在等待出城的隊伍裏排隊等待出城。突然隻見城門口處一匹戰馬四蹄如飛的跑了進來,曉禾心下一沉,伸手握住包袱裏的一把匕首。隻見匹馬徑直衝了進來,馬上的兵丁渾身浴血,一邊跑一邊大喊著,“劉武周派大將宋金剛率三萬大軍進攻榆次,已距城不到百裏,全城封鎖,眾軍戒備!”還沒說完就已翻身倒在了地上。
一陣震天的喧嘩中,曉禾愣愣的靠在馬上,神情忡愣。
太原,要淪陷了。
黑色的烏雲盤旋在夜空,天幕陰暗的仿佛壓向地麵,偶爾一聲驚雷打在頭上,人們期盼的抬起頭來,一雙眼睛充滿了瘋狂的熱切,然而過了許久,烏雲卻漸漸的散開,沒有一絲雨水落下來,隻有一陣充溢著死亡氣味的泥土在凜冽呼嘯的風聲中,卷過蒼茫的大地。
“天啊!你也要亡我們嗎?”
人群中突然響起一聲聲嘶力竭的呼喊,仿若是垂死的困獸,聲音淒厲有若鬼哭。人群裏一陣騷動,然後慢慢的靜了下來,隻聽到那個書生打扮的人披頭散發的站在街道的中央大聲指天咒罵著,仿佛是受了那人的感染,漸漸的有人小聲的哭了起來,然後慢慢的哭聲越來越響,似乎開始的時候人們還在有意的克製,可是漸漸的悲從中來,也就壓製不住了,隻一會的工夫,哭聲就響徹了整座榆次城。
曉禾靠在牆壁上,微弱的呼吸著,周圍的哭聲越來越大,她緊緊的皺著眉頭,許久,慢慢的仰起頭來,眼淚順著眼角滑了下來。流過她幹裂的嘴唇。
今日已是宋金剛包圍榆次的第十九天了,那日哨兵通報之後,遠近的居民見宋金剛的大軍襲來,就紛紛飛蛾撲火般逃入了這個北黃蛇嶺,兵勢凶張,向來為兵家必爭之地的榆次城。然而隻有曉禾心裏清清楚楚的知道,武德二年劉武周進圖晉陽,南向以爭天下,大將宋金剛為西南道大行台,統兵三萬入寇,一路上勢如破竹,所向批泥,破榆次,拔介州,進攻並州及太原,高祖譴裴寂往爭,大敗。齊王則假意出兵,夜間卻帶著妻妾,一溜煙逃回長安。於是晉州,並州,太原相繼陷落,河東一帶,一片戰火狼籍。
而最先被戰火波及到的就是這座榆次城,果然不出半日劉武周的大軍就開到了榆次的城腳下,三萬大軍一字排在城下,笙旗招展,漆黑的天幕下無數火把閃爍,幾乎照亮了半麵天空,曉禾站在殘破的城牆上,第一次見識到了電影裏古代戰場的雄偉與壯觀。可是此時曉禾的心裏卻除了害怕與淒涼並沒有一點的興奮與好奇,她一個人愣愣的站在那裏,眼淚緩緩的落下,心底是無法掩飾無法壓製的巨大的悲傷與淒涼。她並不是害怕自己會在這場和自己全無半點關係的戰爭中被波及送命,隻是一種對戰爭的深惡痛絕和對城下那一雙雙充滿期待的眼睛的悲憫和憐惜。
帝王搏亦,百姓何辜!
然後便是三日的圍城,宋金剛並沒有發動什麽有效的攻勢,隻是為了不悶場,才一直小規模的進攻著,城內的士兵不免懈怠了起來,認為大名鼎鼎的宋金剛也不過如此。隻有曉禾心裏清清楚楚的知道事情遠不會那麽簡單。果然,第三日,全城的水井河流在一夜之間全部被下了毒,城內居民死亡無數,再然後就是糧草大營被燒,曉禾愣愣的靠在牆角,親眼看到無數人七竅流血,痛的在地上翻滾,卻無能為力,戰爭的殘酷第一次真正意義的刺激到了這個在和平環境下生長了二十年的女孩子,那一幕幕血淋淋的畫麵始終在曉禾的腦子裏揮之不去,讓她夜夜在睡夢中驚醒,在黑暗中痛哭。
然後,榆次就陷入了全城斷水的尷尬境地,城內的禦河、十裏河、口泉河、淤泥河也紛紛被敵人從外截斷,到了第六日已是全城再無一滴可用之水。
如此傷天害理天怒人怨之事,在這個強權公理的冷兵器時代卻被奉為戰時經典。一將功成萬骨枯,戰爭從來都隻是當權者的遊戲,而這些如浮遊一般脆弱的百姓在戰爭中就是注定被犧牲和拋棄的。
曉禾苦笑著搖了搖頭“信知生男惡,反是生女好。生女猶得嫁比鄰,生男埋沒隨百草。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
曉禾長歎了一口氣,慢慢的站起身子,用手扶著牆壁想要離開這條充滿哭聲的街道。
“姐姐!”
一隻胖乎乎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衣袖,曉禾低下頭看了一下,見是一個衣衫單薄的小女孩,黑漆漆的小臉,一雙眼睛又大又圓,黑白分明的像是兩顆葡萄。曉禾扯出一個虛弱的笑容,伸手摸著小孩的臉蛋,問道“你叫什麽啊?有事嗎?”
小孩用一雙黑漆漆的小手抓住曉禾的手,笑容甜甜的,“我叫阿魚,我沒有姓。”(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