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自由路線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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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拙是喬裝成一個賣竹器的小商人來到京城的,到了京城後,他在大興偏僻少人的地方租了一處兩間的小鋪子,共有上下兩層,並搭有幾間木屋。
然後他在京城四處閑逛,看清大概的路線地形。
六月十四日江容偷偷的溜出來,跑到明拙的鋪子裏見他。
江容見到明拙頭上戴著假頭發,把辮子盤在頭上,穿著一身穿藍色的短袍子,覺得大為有趣,盯著看個不停。
明拙頗為不好意思,忙說,“幾年沒見,都長得小美人了,外麵的小姑娘長得比你好看的可不太多。”
江容心花怒放,“幾年沒見,你風彩依舊,依然是個英俊瀟灑少年郎。”然後江容又嗔責明拙怎麽現在才來,害自己過著苦不堪言的日子。
明拙微笑,“這幾年我天天管著俗務錢財,功夫也日有長進,忽然間覺得書畫篆刻也頗多意趣。我打算雲遊四海,可惜所有的錢財都不是我自己的。正在為難之際,收到你的消息,真是一舉兩得。”
江容大喜,“是啊是啊,俗世俗苦啊。看遍天下美景,吃遍天下美食,那才有趣。天天呆在一個地方,悶都悶死了。要我說啊,要覺得哪裏好,就在那裏住上三五個月,若是還覺得不夠,就再住個一年半載的。反正我有銀子,這些銀子夠吃幾輩子了。”
明拙鎮定的給江容劃出路線,“我帶你一路走去南方,再去扶桑,我想去參禪心越禪師。他是曹洞宗壽昌派傳人,深得覺浪禪師與闊堂禪師真傳,金石書畫造詣極其高深。以前駐錫永福寺六年,廣會文人墨客,交流詩書畫印琴技藝,藝僧之名廣傳天下。當今世上象這樣的妙人已經很少了,一定得去感受下才是。”明拙神往之極。
江容聽得也神往不已,“那恒印大師有沒有見過心越禪師?”
明拙笑道,“我猜師父一定有見過,師父有講心越天縱奇材,相同途徑一般人難以超越,一定要另辟新道,方有可能大成。”
江容斂去笑容,“那你去參禪於他,豈不是也很難有大成了?你都覺得不可能有大成了,又何必往這條道上走去呢?”
江容不明白明拙的想法,或者隻是想帶自己出海避風頭?江容自己喜沾沾的想著。
明拙解釋,“我師父參的是經義,可是我想修習的隻是這些淺顯的可以達到的實用的技藝,那又不同,有人教導總是好的。我沒有成大師的打算,我隻要成一個工匠就好。”
江容點頭,“你是不覺得,所謂虛無飄渺的那些經義,都是浮雲,能實化到物件上的才是真實的麽?”
明拙點頭,“我天生愚笨,對那些經義總是不能明白。但是對這些俗物,就很有感覺。我覺得做工匠很好啊,看到一大堆東西都是自己親手做出來的,我很開心。我一開始一直勉強自己去牢記經義,可是實在不明白。現在我不勉強自己了,做自己喜歡的就好。扶桑那邊,有許多工藝非常精細,我想,去看看也好。”
江容高興得都要發狂了,這就是說可以遊曆天下了。最少,往南走走,可以見到許多不同的人情風物。高興回來的話,就回來看看,不高興的話,就不回來。
明拙擔心江容會舍不得自己的家人。
江容忙忙搖頭,“住在哪裏都一樣,象京城這裏,對於我來講,基本上是最不適合居住的地方了,不關氣候風景的事,隻與人有關。京城太多亂七八糟的事了。你不知道,我在京城住得很煩啊。”江容想起來不禁心酸委屈,直恨不得落眼淚下來。
明拙摸摸江容的頭,“那些都沒什麽,過去了。”
明拙依然當江容是那個天天帶著狗狗跑來跑去的小姑娘一樣的疼愛。
江容心裏暖洋洋的。
兩人一直是氣味相投,好幾年沒見麵,於是又興高采烈的談論了扶桑的風物人情,越說越有趣。
眼見太陽不再正當中,午時已過,江容才起來要討論自由路線。
江容把自己選的幾條路線全告訴明拙,講明優缺點。
明拙點頭,屆時會隨機應變,反正明拙帶著江容還是很方便的。
江容又告訴明拙,秀女是乘騾車在神武門外下車,出來也是在神武門,出來坐的車會安排自己家的騾車。
初選就是內監看一眼,如果刷下來,那就是最好了,江容就在回家的路上就走掉。
如果不幸初選中記名,就會回家住一夜,再去複看,複看合適就是住在宮裏接受禮儀培訓,再指婚出宮嫁人。也是在回家的路上走掉。
明拙問在路上哪裏動手。
江容說,要安排江平劫走自己,格圖肯認得江平。唯一有可能有阻礙的就是格圖肯家了。
然後,明拙再從江平手上劫人。這樣算是雙保險了。
明拙樂不可支,“那江平很著急找你怎麽辦呢?”
江容說,“吹一吹塤吧,吹塤他們就知道是你啦。上次他們去找我,也是在莊子外吹塤。”
明拙問會不會累及江容家人。
江容說不會,“他們又不知情,關他們什麽事。再說了,濟蘭也不是吃素被人欺負的,放心吧,他老婆娘家很厲害的,現在又有錢。舒穆魯族裏我們也施恩不少。並且,看在錢的份上,也有外人會出手幫忙的。格圖肯家也不能一手遮天。”
明拙又問如果走失後戶籍會報走失還是死亡呢?
江容分析,“按道理來講,應該是走失了。但是為了名聲呢,還是死亡吧。反正我也不打算按他們的意思過日子了。”
明拙又問,“為什麽現在不走呢?”
江容笑了,解釋給他聽,“現在走,皇家會追查,那就是天羅地網了,並且會牽連到族人,佐領,都統,還有家人,會感覺有些內疚。但是如果選完秀了,就不是皇家追查了,最多是舒穆魯家或是格圖肯家會追查,找人的力度就沒那麽大了。再說是從宮裏出來走失的,走失了人口的家裏要追查的話……”江容不往下講了。
明拙想想,第一,沒有傷天害理;第二,不會對誰產生傷害;第三,幫助到了江容。於是點頭讚揚江容想得周到。
江容把自己準備的東西與銀票全都給了一份給明拙。
明拙讓江容放心,他一定會安排妥當,選秀完畢時,就是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之時.
江容回到家裏呆著就心情平靜多了。
沒幾日,瓜爾佳氏又送了兩身旗裝過來給江容,說一定要見到江容,江容聽到丫頭講時,也覺得很鬱悶。她不知道如何麵對瓜爾佳氏,兩人估計是天生八字不對,一說話就會僵住。
不過好歹也沒有幾天相處了,江容讓丫頭領瓜爾佳氏進來。
瓜爾佳氏進來後就抱怨過來找江容總是見不到江容本人,牢騷了一堆。
江容聽她講,自己不出聲,坐著喝茶吃點心。
瓜爾佳氏講得一堆,江容沒反應,她也不講這些了,她本人是聰明能幹的,隻是不幸生了國爾敏這個兒子,但這種事,誰都不知道的啊,都一樣的養大,怎麽就這個發生了變異呢?
瓜爾佳氏打開衣服讓江容試一下,說是選秀時穿的。
旗人女子選秀,就是打扮最簡單最素雅的,統一穿藍色的衣服,可是就算全是藍色的袍子,也是有華美些的,也有樸素些的不是麽。
江容自己早已經備下最簡單,自己穿著最難看的藍色的袍子很多件了。
瓜爾佳氏拿過來的旗裝,一看就知道是很下了點功夫掐牙繡花。可是江容非常不滿意,因為它不符合自己的需求,自己膚白,穿上這兩件旗裝,一定會顯得鮮豔奪目,江容就是不想選上。
江容按住心頭的不滿,問瓜爾佳氏知道不知道自己不想選上。
旗人入關已久,過著安逸的日子已經有幾十年了。並不是每所有的旗人都恨不得自己的女兒選不上的。
隻有想攀龍附鳳的人或是家世很差很窮活不下去的人,才想讓自己的女兒選秀,一躍飛上樹頭,提攜全家。
一般家世的人,如果真心疼愛自己的女兒,都不願意自己的女兒選上。
瓜爾佳氏隻是覺得江容平時的衣服大把,可是符合選秀規定的未必就很多,既然是選秀嘛,代表了家族的麵子,自然也得穿著光鮮些,不能太過丟人。於是她就準備多日,縫了兩套旗裝送過來,以示慈母愛護之意,順便同江容拉攏點感情,希望能借點錢回去,她已經很受不了國爾敏天天遊手好閑,覺得再這樣下去,根本沒有哪家肯嫁閨女過來給國爾敏。
她根本沒想過其他的,她見江容這樣問,也笑著說,“既然是選秀,我看好多家大戶人家都有請嬤嬤教規矩,希望女兒能選上的。當然是選上的好。你舅舅家的雪梅也是今年要去選秀,都學好久的規矩了。你舅媽還在問你學得怎麽樣了,我都沒好意思講你根本沒學。不過你長得這樣,想必不學規矩也能選得上。到時你要多管管你哥哥弟弟,不要象麗敏這樣。”
提到麗敏,瓜爾佳氏又很傷心,不由得伸手抹眼淚。
江容很鬱悶啊,其實站在瓜爾佳氏立場上這樣想也是對的。大女兒義絕了,大兒子肯定是爛泥抹不上牆了,指望小女兒選秀幫襯娘家,這也是正常的想法。
但是江容有一顆堅硬的心,不會因為別人就犧牲自己。況且已經安排好了烏爾登夫婦以後的養老情況與多尼的生活了,這樣已經夠了,江容並不覺得自己自私。
難道父母的麵子,就一定得犧牲孩子的幸福麽?為什麽孩子不能選擇自己的生活,要按他們的要求去過日子?孩子就象弓上的箭,是由弓射出,可是,射出以後,軌道已經不再由弓決定了。
江容很想開導下瓜爾佳氏,可是,怎麽開導呢?她就覺得國爾敏娶個高門高戶的女子,就有嶽家提攜了,就不會再過苦日子了。
可是她也不想想,人家貴女如何要嫁一個平民旗人家中呢?不是個個都是象濟蘭的。不提濟蘭的萬貫家私,濟蘭為人處事,又豈是國爾敏比得上的。說句不好聽的,國爾敏連濟蘭一根腳趾頭都比不上。
當然,在瓜爾佳心中,國爾敏就是最好,最聰敏的,雖然現在她已經開始對國爾敏產生絕望心情,她還是覺得國爾敏是個好孩子,隻是運氣不好,如果他能有好的機會,他一定會飛黃騰達的。
江容對瓜爾佳氏說,“我們平民呢,就是平民結親。貴人同貴人結親,那烏佳家,隻是當時比我們家門第高一點,可是麗敏長得美,嫁妝也多,品性又好,哪點比不上那個俊佳,居然動手打麗敏。額娘覺得我要是選上了,是好事麽?指婚指的全是宗室,哪家不比我們家強。就算是比我們家窮的,也覺得身份高貴,可以隨便欺負我的。我們的家世,估計我也隻能做小。那時大紅的衣服都不能穿了。額娘要是真心疼愛我,就不應該指望我選上。”
瓜爾佳氏怔了一下,又笑著說,“或許我的女兒命好,不用給人做小呢。隻是國爾敏現在做個馬甲,好可憐。以後你有機會能幫他就拉他一把吧。”
江容摔了手裏的茶杯,雖然心裏很平靜,“國爾敏哪裏就比我好了,額娘就是疼著他,一點不把我當回事。”
瓜爾佳氏抱著江容哭得很傷心,“額娘心裏你們都是一樣的,都是我生的,怎麽會不一樣呢?隻是他可憐,你肯定是以後過好日子的命。能拉他一把就拉他一把吧。麗敏隻是運氣不好,未必你就也一樣運氣不好。”她自己越想越傷心,幾個孩子辛苦帶大,個個都長得好看,怎麽沒一個省心的。
江容推開瓜爾佳氏,“麗敏現在生活得很好,不用看人臉色,不用立規矩,自己賺的錢自己花,不用擔心男人娶妾再生孩子搶自己的錢。沒什麽不好,她比國爾敏強多了,沒什麽給你丟人的。老實同你講,國爾敏是抹不上牆的爛泥,你們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吧。濟蘭會帶著多尼管事的,他以後會過得很好。你和阿瑪,就算阿瑪沒有差使了,過來族學呆著,一定可以過得很舒服,這族學是我的莊子的收成辦的,你們住過來,一定會受大家的尊敬,一定不會被人看不起。”
瓜爾佳氏聽江容這樣說,停下了哭,想想也覺得有點道理。
江容心想,隻能做到這一步,沒有再多。心裏略有些抱歉,自己是不會讓她可以時時提在嘴邊炫耀的。麗敏與國爾敏都不是能讓她直起腰杆的人,多尼還小。
不過,受人尊敬,有很多方法,瓜爾佳氏是不必在一個兒子身上吊死啊。
不知道瓜爾佳氏還需要多長時間才能想通,才在心裏重新站起來。
六月二十日,江平也來到了京城。
同上次一樣的地點,江容見到了身穿緊身黑衣的江平,江容忍不住也是盯著他上下仔細的看,但見江平黑巾包頭,一身短打黑衫,腰係黑帶,還有黑色的布囊,黑色刀鞘的匕首與腰刀,腿上黑色綁腿,腳穿的鞋自然也是黑色的。
結論是,江平穿一身黑色顯得俊逸不凡。
江平也很是得意的炫耀,“我這一身夠勁吧,這一身打扮象不象劫匪。”
江容無情的打擊江平,一針見血的指出,“你這一身,估計隨便個衙役見到你就會敲鑼打鼓喊人來抓你了,你生怕不夠顯眼是吧?”
江平不好意思的撓撓頭,“這不是穿了給你看看,展示下實力,讓你相信我能把你救走麽?到了正式的那天,我會打扮得扔到人群裏也沒有人認得我的。”
江容又問,“李四爹怎麽沒有來?他不是說要住在這裏一直到帶走我麽?”
江平答說,“他年紀大了,腿腳又不方便,帶著反而是個累贅,我怕他把命送在這裏了,反正我一人就可以帶走你了。”
江容感覺江平眼神有些不堅定,又問了江平一些不無關緊要的事,比如說劉子文成親沒之類的。
江平一提這些就興奮得不得了,劉子文喜歡一個女孩子,可是人家看不上他,以下省略兩萬字。
江容於是想想李老四上次離開時的痛不欲生,悲傷至極的樣子,猜想是江平怕李老四來京城後再受刺激,影響營救計劃。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江平隻是煙霧彈,於是,一個人就夠了。
江容自己的計劃是,讓江平先劫走自己,然後,再由明拙下第二次手。雖然江平他們一夥人已經說是不抗清了,但是血脈的事很難講的,自己不也是總對瓜爾佳氏很抱歉,抱歉自己沒有讓她享受到榮耀麽。
江平他們再恨那些人,也是血脈之親,誰知道會不會再一折騰自己就淪落被反賊當做人質,或是被同化成反賊,如果拒絕成為反賊就一刀卡嚓掉。
江容喜歡自由,可沒打算去做反賊。
對於清朝皇帝,江容沒好感,對於造反的人同樣也沒有反感,協迫他人造反的人,其實也不是啥好貨。
自己生活在搖晃的立場中,沒有國家信仰,江平一夥人也是,讓他們愛戴國,估計是沒可能,讓他們再去造反,也不可能。
江容搖頭,不想這些先,先想自己的自由路線。現在就覺得最痛苦的一件事就是,明拙從江平劫走自己,江平也不能證明他自己沒有得手啊。說不準格家還會追緝江平。
這種事太難有人證了。
江容想得頭痛,索性不想了,到時再講吧。
江容問江平的計劃。
江平的計劃就是劫了江容走旱路,不走水路,江平得意的說,“從水路是很方便,可是被人攔住查驗也是容易的。從旱路走就四通八達,隻要離開京城了,就是再也沒法抓到你了。”
江容同意這個說法,讓江平列出具體路線與安排。
江平得意的說,“我直接就帶你去到白洋澱去,任丘或是雄縣,先躲著,在那裏誰都找不到。然後再往南走,或是走大運河。隨便怎麽走。你想往哪裏走都可以,想去陝西玩一玩也好,你嫂子的娘家哥哥在那邊賣布賣得風聲水起啊。”
江容表示滿意,又同江平講了選秀過程,以及動手時間,具體的細節,讓江平先住下來先。
過了兩天,濟蘭過來問江容具體準備好沒有。
江容解釋說其實也沒什麽,反正不管選上沒選上,都是在出宮以後就走掉,如果頭次被選上了,就第二次出宮回家候嫁時再走失,那樣免得牽連大家。估計自己按常理來講是選不上的,唯一會動手腳的就是格圖肯裏。到時走失了,就是格家不肯罷手。
江容問濟蘭能不能應付得了。
濟蘭哈哈大笑,“你走得越遠越好,然後我再去找他們家麻煩,就說他們家把你藏起來了。這種事,不在我家裏出現的,我就不怕。”
江容又請濟蘭多多照顧下烏爾登夫婦,烏爾登還好,瓜爾佳氏心思很重,江容很擔心她。
濟蘭點頭,“嫂嫂其實是好人來著,可是麗敏義絕,國爾敏這樣子,你再跑了,我真不知道她會如何。我也不知道如何勸她。”
江容說,“給國爾敏娶個老婆吧,他自己有差使,大不了到時莊子上給他菜吃,過年給點酒他去拜年。讓我阿瑪不要當差了,當差得低聲下氣的。讓他們兩口子搬到族學這邊,同拖達他們一起住著,我們出錢的地方,自然都是要尊敬他們的。”想得開與想不開是一線之遙,這個外人幫不了,但是能出錢解決的,總還不是沒得解的。
濟蘭覺得這樣也好,又問江容不如直接讓他們住在江容的房子裏。
江容笑了,“這裏麵的東西,都是我喜歡的東西啊,你難道忍心讓他們搬去給國爾敏賣了換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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