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侯門一入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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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恨文!
選秀,入宮。
幾個大太監銳利的盯著麵前的一眾秀女,一幹小太監在她們身後忙活著,還有一個麵無表情的太監坐在椅子上,悠然品茶,他的衣色都與其餘太監的不一樣,而看那其餘太監也是對其恭恭敬敬的模樣,不是奉旨選秀的為首的太監言公公還會是誰。碧盈意會到這個,唇邊微微一絲笑意揚起來。
不過是剛過了晌午,可是天氣已經一改前幾日陰沉沉的模樣,驕陽當空,人站在烈日下不出五分鍾便大汗淋漓起來。——而她們,這些將要入宮的秀女們,卻已經站了半個時辰,平日裏都是嬌滴滴的千金,哪裏受過這等待遇,當下就有人要佯裝暈過去。
“咱家就是奉旨選秀的言公公,給聖上選秀自然是要千裏挑一萬裏挑一的,人品家世等等啊,一樣都不能落下的。選上你們是你們的福氣,三生修來的,日後都得好好侍候聖上,討聖上歡心,給聖上解憂解悶,可不是給聖上添煩悶的,你們啊……都給我好好的記著了。”
那喝茶坐著的果是言公公,他此時扔了茶盅,蘭花指拿著秀女名冊才悠悠邁步過來,並給她們這些秀女一些訓話。碧盈一直偷偷看著他,正好兩個人眼神相對,那言公公的小眼睛乍看上去彎彎的,總像是在笑一般,給人無限和藹的感覺。然而那細小眼睛裏精光閃射,陡然對上,碧盈隻覺得自己心中有幾分寒意,隻好稍稍掩飾的低下頭去。卻沒來得及發覺那言公公唇邊突兀的一絲笑意。
“對了,選秀女還有一個重要的,就是秀女的身體,除了必須是處子之身,身體也要好……象在這樣的溫暖的陽光下享受下便覺得不舒服的,那麽按照慣例是不用入宮的……”
這話慢悠悠的,但是那些本來準備佯裝暈過去的秀女趕緊把正在歪傾的身子和軟著的腿弄直起來。
“這老鬼,什麽叫溫暖?!這樣的太陽叫溫暖,冬天的太陽叫什麽?!”
耳邊有女子低低埋怨聲傳來,碧盈忍不住好奇的望了過去,隻見那女子一身青衫,裙擺處繡著白蓮,偶爾有風柔柔的吹過來,裙擺輕搖,便仿佛是綻放的白蓮中出現了一個仙子。
再四處瞄瞄,心中有埋怨的秀女也多的是,但是除了那青衫女子就沒誰敢出聲抱怨了。碧盈心中暗暗佩服,不知是那青衫女子太單純還是太膽大,這樣的話要是真給那些主事的太監聽到,入宮的前途已經黑了半邊天了。正低著頭想著,忽然聽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原來是言公公在數點各位秀女。
“孟…碧盈?”尖細的聲音揚起來,碧盈趕緊應著。然而,應了之後,站在身邊的一眾秀女都紛紛轉頭過來看她,那目光各懷深意,令她不由自主的更低了頭,隻覺得自己快要被這些目光給淹沒下去。她知道是為了什麽,自己被退婚的事情,被好事人渲染起來,自己淪落在被指指點點的位置上,卻無法辯解,也無意辯解,如此來,使自己進宮當秀女的身份益加令其他的秀女唾棄。在家躲著便聽不見那些煩躁聲音,可是現在站在這裏……碧盈隻覺得心裏無限淒涼,眼眶立馬就潮濕起來,卻在下一秒抿緊了唇,手中緊緊的握著自己繡的香包。香包裏藏著的刺紮進手心,穿透肌膚,疼痛,如此疼痛,卻是不在乎。
“玉郎,你可知道,我有多想念過你,恨不得天天相見,你可知道,我又有多恨你,恨你辜負我……從此之後,從此之後我便入了宮門,再見不是你生,就是我亡……”
碧盈心中暗道,身後已經有其他的秀女不客氣的推著她走,她一驚,忙回神過來。原來是言公公已經數點完,要各位秀女隨著各位公公進宮去了。
前麵便是宮殿的紅牆了,紅色,那麽喜慶,可是心中涼意彌漫著,蕭瑟得很,仿佛沒有什麽溫暖而言。碧盈慢慢的走,也不管自己已經落在了隊伍的最後,終於慢慢的回了頭,身後一片景色,——樹木,屋舍,人……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這裏雖然不是她的故鄉,然而卻是她將要告別的自由。侯門一入深似海,以後再無什麽幸福而言。
“拖拖拉拉的做什麽,還不快跟上隊伍?”
還沒再深看,身後已經有小太監不高興的斥責起來。碧盈隻好轉回了頭,忍下心中的悲涼,緩緩的跟上了隊伍去……
第二節
雖說是進了宮,秀女也不過是暫住在西苑裏,等待又一輪的挑選,此時,言公公則將拔尖的秀女選出來,讓她們去侍候聖上。而剩下的秀女,將可以被未成親的皇孫國戚挑去做自己的內室,這是第二輪。第二輪還沒被選走的,就留在宮中,由言公公來安排她們的去處。
碧盈自知名聲不好,還擔心自己與其他的秀女住在一起會有爭端,卻沒想到自己竟然是單獨住在西苑最東邊的一個廂房裏。小太監領著她去那間廂房的時候,還將這緣由和她說明了一番。
“此次是皇帝繼位後的第一次的選秀,上頭說必定要精益求精,故選上來的秀女並不多,正好餘下一兩個來,隻好讓她們單獨住了。言公公是抽了簽,抽中了姑娘,這才安排姑娘住這裏的。”
那小太監麵色極為白潤,說話聲音雖尖細,但是那口音並不純正,想來並不是北地之人,還帶著南方人說話的味道,有些軟綿綿的。碧盈聽來覺得喜歡,便忍不住一邊跟著他走一邊偷偷打量他。隻見他五官還很是稚嫩,看起來也不過是十七八歲的模樣。正偷偷打量著,那小太監更低了頭,手上端著的是碧盈在宮中穿的衣飾,那衣飾不過兩三套,但是小太監頭一低,便快挨著那衣飾。這樣沉默尷尬的氣氛延續了好一會。等到了廂房門口的時候,那小太監突然出聲道,“多謝姑娘喜歡,小的叫爾新。這裏有一樣東西,是言公公讓小的轉交給姑娘你的。”說著,從袖中拿出了一個鵝黃色的香囊,藏在自己手上端著的衣飾裏,又將衣飾放在廂房裏的桌上,便走了。
碧盈還沒來得及去看那鵝黃色的香囊裏有什麽玄機,屋子的門就被推開了,卻是那在宮門埋怨出聲的青衫女子,還有一個小太監,滿臉通紅的跟在她後麵。
“為什麽我要和她們一起住,四個人就這樣大的屋子,很擠啦,就不能一個人住?”
“呃,這個,公公說這是已經安排好的了。小的……”
“什麽小的,什麽公公啊,我才不管,反正就換一下就可以了不是,很簡單的嘛。這個屋子我喜歡,我就要住在這裏啦。”
“可是……”
“還可是什麽,喏,還不快把我的東西拿過來。”那青衫女子撅起了嘴,不滿的瞪著那小太監,瞪到那小太監一句話都不敢說了,乖乖的把手上的東西遞給她,她這才高興的笑起來。一轉頭,才發現這個屋子裏碧盈的存在。
“咦,你住在這個地方麽?”
“恩,是的。”
“咦,你也住在這裏喲。”
“姑娘,這裏一切都已經安排好的,您看看,這裏都有人住了。”
“我才不要管,既然這樣的話,那我和你一起住好不好?”那青衫女子才不理那小太監,笑眯眯的看著碧盈。
那樣的笑容燦爛天真,如此天真,令碧盈想起曾經的自己來。心中一軟,竟然就答應了下來。然而一出口便覺得不妥,卻見那青衫女子開心的笑容,隻好看著跟著她來的小太監,可是那小太監雖然也是一臉為難的樣子,卻也沒有說什麽,對碧盈搖了搖頭,徑自去了。
這青衫女子到底是什麽身份,為什麽這樣任性都沒有大太監出來嗬斥。碧盈心中疑惑,卻不動聲色的坐在桌子邊,先整理自己的東西。
然而,卻在不經意看見了那青衫女子的腰飾,——那是一個極為精致的玉佩,用金繩穿下來,卻沒有係著流蘇,而是係了一個黃色的ju花。碧盈心中一亮,口中差點驚呼起來,卻隻是,掩飾的低了頭。
殷曆中元408年,殷朝是殷厲帝在位,他膝下子息甚少,能存活下來的隻有的皇後之子殷摩和貴妃之女殷裳。那年殷裳已滿14歲,被封為穗華公主,下嫁給朝內的趙亦年。那是一個極為有才華的男子,但是家世出身都極為不好,朝中與他走得近的人寥寥無幾,可殷厲帝卻不知什麽時候看中了他,執意將自己唯一的女兒下嫁。此後,趙亦年不僅是駙馬,也是皇帝的心腹,掌管內朝的禦林軍,據說還暗中接了能掌管殷朝西南方的兵符,並連升3級,任兵部尚書。一時極為榮耀,攀結者源源不斷,門庭若市。但是好景不常,殷曆中元420年,年已57歲的殷厲帝駕崩,新帝殷摩接位,稱殷隆帝,他並不喜歡趙亦年,雖把趙亦年封為丞相,卻將趙亦年手中掌管的兵權要回。而他除了趙亦年一位丞相,還有塗希和墨汝係兩位丞相,丞相的主事權幾乎都被塗希和墨汝係兩位丞相拿著,趙亦年空有丞相之名。至中元426年,穗華公主去世,隻留下兩個女兒,大女兒趙瑤華和小女兒趙湘。至此,趙家已經漸漸衰落下來。隻留下穗華公主的兩個女兒撐撐門麵……
這是年幼時候爹在哄自己睡覺時候當故事說的,然而,念頭一轉,耳邊就浮現起那曾經的對話來。
“這秋天賞菊甚好,但是說到這ju花,現在卻也已經和牡丹一樣的尊貴起來,不若平民百姓可任意觀賞的。”
“那可怎麽說呢。花,不都是任人觀賞的嗎?”
“這你可有所不知了,碧盈,你可還記得前公主?”
“可是穗華公主?”
“就是她。她生前極愛菊,殷厲帝膝下也隻有這一個女兒,溺愛的緊,竟然將ju花許給她了。”
“許,還能許的麽?”
“是的。嗬,皇室的公主,可最為尊貴的,所用的器物飾品怎麽能和那平民百姓一般。於是殷厲帝便下了道旨,說是從此以後,ju花代表了皇室公主的身份,與ju花有關的一切隻有穗華公主及其子嗣有資格享用……因此民間難得見一次ju花。”
……
又想起那個人來,這是心頭的刺,怎麽可能忽略得掉,有多愛,就有多恨,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忘記掉的。這樣的念頭一起,就忍不住換了表情,暗中握拳,指甲掐進肉裏,也不過是身體上的疼痛……
“哎,你是叫孟碧盈麽?待會公公們就要來了,你還不打算換上衣服麽?”
耳邊卻突然響起女子清脆的聲音來,將碧盈的思緒拉回來。剛疑惑她怎麽會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拿著自己的衣服正待換上時,這才明白,原來繡工在每個秀女的衣領內側上都繡上了屬於她們的名字。隻是不知道,這青衫女子是不是姓趙?
第三節
這是入宮的第一個夜晚。夏日的夜晚。不算是炎熱,可是蓋著薄被,還是隱隱感覺涼意襲來。窗子並沒有關上,月光淡淡的照進來,不刺目的柔和的光,卻也讓人覺得太過明
亮。睡意淺淺的略去。碧盈索性起了身,披了外衣,便輕輕的開了門出去。
門房邊上還有著小太監在守夜,宮燈下的青衣淡得象煙一樣,仿佛鬼魂一樣。紅色的宮牆,被安靜的宮燈一照,落下濃淡不一的影子來。讓人覺得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讓人感覺淒涼。
碧盈剛走出沒多遠,便有一個小太監走過來。碧盈還以為會被訓斥,卻沒想到那小太監竟然就是白日裏見過的爾新。
“姑娘,若是睡不著的話,還是別亂走的好。”
語氣淡淡的,但是話語中還是隱隱有關心之意。讓碧盈心中忍不住有暖意拂過。唇邊便淡淡浮起一個笑容。
“姑娘,有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小公公有話,盡管說的好。”
“那麽,那個東西,姑娘可曾看過?”
話中所指的是自然是白日裏的那個香囊。那,香囊裏還會有什麽玄機呢?再者,一個是言公公,宮中的人,怎麽會給自己這樣的東西?碧盈側了頭,不解的想著。月光清朗的照在
女子的身上,青絲柔柔的落在肩上,眉目如畫,美麗不可方物。卻沒看到爾新臉上的那一絲詭異表情。
“姑娘……”
“嗯?什麽?”碧盈這才發現自己竟然走神了會兒。麵前的小太監爾新似乎有話要說,卻是吞吞吐吐的樣子。
“姑娘,那香囊可是言公公專門給姑娘求來的,香味獨特。佩戴此在身邊,還能保人平安。”
碧盈忍不住輕微的皺了皺眉頭,然而,爾新卻理會了她的遲疑。
“姑娘,若是說此舉突兀並不為過。言公公隻是覺得姑娘天生慧質,定會在眾人中脫穎而出,所以……”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碧盈這才笑了,可是什麽雛形都沒有形成,就已經開始扶植勢力了麽?以前聽聞宮裏勾心鬥角的,現在就已經要露在眼前了麽?想起那些不堪的醜惡的東西,碧盈控製不了的又皺死了眉,不自覺的露出一絲鄙夷的表情來。
“姑娘,您可是不知道。您可是天生的貴相啊……”爾新臉上詭異的笑容在夜色中益加令人心裏感覺不安。然而,身上的寒意凝重的壓下來,碧盈最後笑了笑,轉身回房去了。
卻不知身後除了爾新的目光外,還有一個別有深意的目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