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恨文！
    等到醒來的時候，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屋子裏沒有任何聲音，靜悄悄的，珠簾外燃著大紅蠟燭，寂寞的暗紅燭光，看得人滿眼淒涼。
    沒有人，是先前醒來時候的屋子。碧盈動了一動，軟被從身上落下床去，冰涼的空氣撲來，連躺著的心思也沒有。碧盈輕輕的起身，手指撩開珠簾，然而推門出去。
    月光泄了一地，仿佛水銀流滿。殿宇、庭院、花草樹木都籠在月光中，蒼白的顏色。庭院那麽大，卻隻有一隔男子背對著自己站在庭院中，身上穿著的是紅色的大袍，背影被這夜色一襯，竟然感覺如此孤清寂寥。
    庭院裏種著寥寥幾棵樹，樹枝延伸過來，開了半枝的花，也不知道是什麽花，點點的紅，淡淡的在這夜色中添一點色彩。風吹過來，花便落下兩三瓣在那男子的頭上。
    ——這情景似曾相識，碧盈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腳下踩著一顆鬆動的石頭，腳步一滑，差點就摔倒，索性最後還是晃了幾晃站穩了。而那男子聽到聲響，慢慢的轉過了頭。
    “嗬……花姑娘……”碧盈忍不住笑起來。
    那頭上不知什麽時候又落了花，極大朵的花，仿佛宮中女子裝飾用的花朵一樣。
    “笑什麽鬼？”那男子作出凶惡的樣子來唬人，自己伸手去摸摸頭上，那花便落在地上，但是頭上還是剩著兩三瓣夾在了發裏，沒弄下來。
    “傻豬……”碧盈見他這個樣子可愛得緊，自己想沒想便走過去，踮起腳將那發上的花瓣都取下來。放在手心裏，一揚，風便吹散開了。
    而下一秒，映入眼簾的是那男子不停湊近的臉，“今宵有酒今宵醉，如此良辰美景，美人，不如我們……”
    “你別以為你這樣就可以……”剛說著，眼睛不小心轉過去又看見那男子唇邊的笑，話不知道怎麽的就卡了，說不下去，實在是令人扼腕。
    ——這樣俊美的男子，英氣中帶著的蠱惑，真是狐狸一般的，魅人。而自己又不是修仙之人，哪裏有那麽好的抵製力自製力。這良辰美景，如此醉人。碧盈笑起來，然而臉上笑容腳下卻使惡。便立即一聲“唉喲”打破這夜的安靜。
    “嗬，男女授受不清，你到底是誰，竟敢這樣調戲我？”
    “本王若說你是本王妻室，你信麽？”
    殷櫟幾乎衝口而出，但最終卻是咽了下去，不說話，隻是細細的看著麵前女子的笑顏。這樣就好了吧，能看到她的笑顏，就能滿足了。再貪圖下去，貪念一旦形成，壓製的時候就會越艱難。這樣就好，起碼，這個時候，她的笑，是對著他的，是屬於他的，隻屬於他一個人的。這個時候，自己隻希望能這樣下去。他和她，所剩的，也許就隻剩這樣的時光了。——他們曾說過一些話，共度過這樣一段時光。
    遠處的宮殿上空綻放起煙花來，紅黃藍白諸色火花次第地冒上來，渲染著單調的夜空，但最後還是歸於單調中。
    “好漂亮。”碧盈抬起頭，指著那煙花道。
    ——那是儀龍宮處的煙花，今晚的夜宴就要開始了。姹紫嫣紅美人顏，仙樂叮咚珠洛玉盤。一邊是熱鬧，一邊是冷清。
    “對了，我想起當年元宵城裏放煙花，爹爹不準我去，可是我最後還是偷偷去了……那些煙花隻有兩三種顏色，仰著頭看至脖子酸痛都不舍得錯過……”
    聽著旁邊佳人的描述，殷櫟隻是笑著聽著，時間慢慢的流逝過去，樹下有水，那悄寂無聲的水自他們腳邊流過去了。水麵上剩著一兩瓣花，清冷的月光被水光反射，那花瓣也看著清冷起來。
    “那時的人好多，你拉著我走，我看見街巷上一排排的都是花燈，還有人現場做著的呢，你也給我做了一個，恩……我說畫上個嫦娥，但是你說嫦娥太淒涼孤單單的，不如畫對鴛鴦……”佳人說著，不知為什麽聲音越來越啞，到最後淚流滿麵泣不成聲。
    殷櫟慌的趕忙伸出手去拍了拍碧盈的後背，雖然知道碧盈說的那個人不是自己，但是還是忍不住心疼起來，嘴裏哄著，“乖乖……不哭不哭……”
    “都是你都是你……你騙我，你最後不是還離開我了……”
    “不會不會……我永遠不離開你……”雖然不是那個人，雖然聽起來不過是為了安慰，但是這話是真的，從心裏掏出來的。
    那佳人聽得這話，淚眼朦朦的看著殷櫟，問，“真的？”
    “真的。”
    “死豬……”佳人卻是羞惱惱的戳了戳他，“你剛剛拿什麽話來安慰我？像哄個孩子似的。”
    “那人家以後好好練習練習好不好？”
    “送你三個字。”
    “非常好？”
    “是想得美！”
    “那不是四個字？”
    ……
    “這裏也有水？”碧盈低頭看著泛著落花的水麵，伸了頭去，那反射著月光故而還很清亮，於是便清亮的映出了碧盈的倒影來。
    ——一長條的水波盈盈的反射著月光，仿佛是一條白色緞子，看不到頭的流動開去。
    碧盈心中歡喜，伸出手指，觸著清冷的水麵，那漣漪便蕩起來，漣漪中，依稀可見兩個人的倒影，是自己和身邊這個男子的。碧盈笑嘻嘻的回過了頭去，然而……
    然而看見的是身後的宮殿。白日裏沒什麽注意看，剛剛也沒注意，但是如今一看，和夢裏籠罩在白霧裏的宮殿簡直是一模一樣。
    ——一個暗色的宮殿，灰色屋瓦紅色梁柱，建有三層，宮門前直對著長長的台階，中間的石階是比兩邊稍微暗的青石。走下台階，是寬廣的空地。台階旁立著青銅鑄成的神獸像、還擺放著銅鼎……
    碧盈吃了一驚，看著麵前這個男子。腦海裏一陣空白，先前的對話記憶象雲一樣的散去，夢境裏的一切忽地重現。入夢後的第一次清醒，是因為看見了背後青煙一樣的人影的模樣。
    ——竟然是玉清！
    那麽，此刻。
    碧盈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住了，那些記憶紛紛湧來，片段的殘缺的記憶……但是也足以讓自己想起了什麽。
    退後，福身，施禮。“四王爺吉祥。”碧盈聽到自己的聲音。
    抬頭，輕輕一瞥，不敢深看，已經看到對麵男子的臉色，蒼白，一點血色全無。前一刻的甜蜜開心水中倒影一樣的不真實，仿佛那也是一個夢，一個虛幻而甜蜜的夢。
    “若四王爺無事，請容許碧盈告退。”
    ……
    對麵的男子沒有開口，寂靜籠罩著。有幾絲雲朵飄過來遮住了月亮，那月光便淡淡的朦朦的落下來。風前一刻吹得人感覺涼爽，此刻卻吹得人感覺冰冷。
    良辰美景，奈何天。葬送的是什麽，各自清楚。原來自己也心動了，那麽迅速不留痕跡，卻也隻能心動而已。
    “爺，那樂班要開始了，您打算動身沒？”遠處，傳來的是小翎子的聲音。
    殷櫟看著那夜色中佳人的身影漸行漸遠。心中僵硬，沒有氣力，手腳僵硬，沒法挽留……（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