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恨文！
    濕淋淋的一路，雖然已經沒有雨了，但是偶爾有幾滴遺在枝葉間的雨珠落在身上。
    四周如此寂靜，就連宮燈都仿佛是擺設的一般，行了也不知有多久，仿佛行了又一輩子，又仿佛不過是眨眼時間而已。又回到剛剛分岔的路口，隻是先前的盛宴早已經不留任何痕跡。碧盈沒看多久，然而卻聽得不遠處的亭裏有人似乎在喚她們。
    “姑娘，要過去麽？”華音在一邊問著。
    “過去看看也好。”
    “你們反應怎麽這樣慢？！現在動作快點，我家王爺醉了酒，你們去端杯醒酒茶再喊幾個侍衛過來。”
    剛行到亭下，亭中一個太監打扮的人就不耐煩的數落加吩咐，那臉倒是熟悉，隻是碧盈一時半會沒想得起來，目光落在那亭中趴在桌上似乎睡著的人身上，感覺那人的背影也同樣熟悉。隻是，她們要趕回平琉宮去，這個太監八成把她們當成是值夜的宮女了，可惜她們並不是，也沒時間去端醒酒茶來。於是，碧盈微微一福，道，“小公公，侍衛我們可以去喚來，隻是，這個醒酒茶隻怕我們……”
    話還沒說完，碧盈就看見對方臉上的一絲吃驚神情，嘴邊的話就慢慢消了音，再開口已經換成問句，“小公公有什麽不妥？”
    那小公公的臉上卻是浮現出一個幾位愉悅的笑容來，和前一刻的表情相比，就像換了個人似的。碧盈疑惑著看著這太監，隻聽得他道，“請姑娘幫忙看著我家王爺，我去喚幾個侍衛來。”說完也不等碧盈表示，自己下了台階身影一晃就已經走遠了，走的時候還不忘拉著後麵站著的華音。就這樣一下子的工夫，原本的四人已經剩下兩人。
    ——這樣的狀況實在令人有點意外，碧盈看著那兩人很快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回過頭來，看著那亭中睡著的男子，心中顧忌，隻是將手中拿著的傘放在亭子一邊，然後靠著亭柱站著，那亭柱上的還剩下幾滴雨珠，一靠上去單薄衣衫濕了雨珠涼到背脊，一點清涼發展到全身寒冷，碧盈索性進了亭中，卻拘束的站在一邊，不斷看著那兩人消失的方向，希望他們早點回來。
    此時，卻聽得桌上有動靜，有人呻吟了一聲，似乎是那趴著睡著的人醒過來了。碧盈不敢看，退了一步站在亭台邊上，但是站了一會兒，那動靜沒了，仿佛剛剛是自己聽錯，碧盈轉過頭去，卻落進了一個人的目光裏，竟然是他。碧盈心中一驚，忙將目光收回來，身體更是僵硬酸痛的站著，卻動也不動。
    然而自己不動，那男子卻自己動了，因著四周十分安靜，碧盈能夠聽見他走動時候衣料微微摩擦的聲音，那聲音越來越近，碧盈隻覺得自己心跳越來越快，那顆心似乎要跳出來。
    ——“碧盈？”因為是喝了酒，那聲音聽來低沉得很。但是碧盈嘴唇動了動，最後還是一聲都沒發出來。
    “碧盈？！真的是你麽？還是我在做夢了……”
    “……”
    “難道真是一場夢？不過能夢到這樣清晰的你，即使你不說話，我也心滿意足了……”
    “……”
    “隻怕我太愉悅了一下子就醒過來，這夢境像先前一樣又不留下任何痕跡了，我隻能記得我夢到你，至於夢到了什麽都不記得，好可惜，好可惜，好可惜……嗬……”
    ……
    碧盈聽得這些話，隻覺心中有一個地方慢慢的軟下去，軟如春水一般最後將自己的整顆心都浸得柔軟，但是即使如此，碧盈還是沒有開口。於是這個寂靜的亭中，隻有男子一個人的說話聲，仿似在自言自語。
    這男子說著說著，見碧盈一直沒有說話，便要伸手想碰碰碧盈看這些是不是夢境，碧盈察覺他的用意，又急又羞，趕忙避開一邊去。那男子雙手落空，腳下又正好踩著自己的衣擺，身形一晃眼看就要跌倒了，碧盈隻得手一伸勉強拉住了他。
    ——“好香好軟，今晚得此美夢真是幸運啊……”那男子摸著碧盈的手一臉醉意的調笑道。碧盈臉上一紅，趕緊將自己的手抽回來。
    然而自己剛要抽回自己的手，那男子卻是將碧盈的手抓得更緊，嘴裏很緊張的嘟囔，“啊，我要倒了要倒了！！！”唬得碧盈擔心他真的倒了，隻好任他抓著自己的手，很用力的扶著他在桌邊坐下。而這男子見碧盈沒有放開自己，更是變本加厲的更是貼近了碧盈，那眼睛眯著看著碧盈，似醉非醉的眼神，迷人得緊，而且那眼睛眨也不眨一副要看到碧盈臉紅才罷休的樣子，讓好不容易恢複了正常臉色的碧盈又臉紅了起來。
    “你你你……你到底是不是真的醉了？！”將這男子扶到桌邊，碧盈立馬抽回了自己的手。但是，頭轉到一邊去，碧盈還是能感覺到桌邊男子的目光籠著自己，又暖又灼，讓自己忍不住就是一聲歎息。
    “不是，不是說好的麽？你說讓我走的……”碧盈說著轉回頭去，卻見著的是那男子趴在了桌子上仿佛又睡著了的樣子。
    “哎，你……”碧盈看了看亭外，依舊是寂靜一片，先前離開的兩個人還是沒有回來，碧盈慢慢的走下亭去，心中思緒萬千，卻理也沒理，抬了腳自個先走了。
    隻是走了好一會兒，那枝頭上的雨水落下幾滴正好滴在了眼睫毛上，碧盈隻覺兩手空空，仿佛是忘記拿了什麽東西，碧盈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才想起來原來是自己忘記拿傘了，隻是自己該不該回去拿，畢竟已經走了一段路了，而且他在那裏……華音，華音該會記得拿回來的吧？但是會不會沒有看見亭邊的傘，然後忘記拿……
    這樣一想，又想起了那個在亭中醉去的人。他一個人躺在那裏應該是沒事的吧，可是，萬一……萬一他像剛才一樣醉著醒過來亂走跌了或是走到別處去了……那，那……
    碧盈的腳是要繼續往前邁了，但是眼睛卻是一直望著身後那個已經看不到亭子的方向。“碧盈，你這個傻瓜……”自己的心也在怪自己，但是碧盈彷徨了一會，腳已經改了方向，往回走了。
    亭邊，依舊還留著傘。亭中，依舊隻有一個人的身影。
    碧盈看著那熟睡了般的身影，放心的舒了一口氣。提了裙擺，躡手躡腳的走上去。
    ——他真的是睡熟了，長長的睫毛下那令人意亂神迷的眼睛已經閉著。也因著他睡熟了，碧盈才會這樣放肆的允許自己去看他。然而下一秒，那雙令人意亂神迷的眼睛卻忽地睜開了，帶著笑意看著碧盈。
    “你……”兩人目光交織，碧盈被嚇得不輕，想到之前自己的行為，臉上又是一紅。
    “碧盈……”那男子心情甚好，伸手就要攬碧盈的肩。
    “你…你給我規矩點！！”碧盈忙退後一步，紅著臉斥道，這一刻，誰還理會誰是宮女誰是王爺這樣的身份問題，隻知道現在這個亭中，兩個人是男女的關係，如此而已。
    “好。”那男子的眼中依舊帶著笑意，十分聽話的收回了手。
    “那麽，你剛剛不是醉酒？！”
    “我是醉酒，但是那一刻清醒了些。”
    碧盈聽得他的回答，忍不住怒瞪過去，嘴裏氣道，“那你剛剛所說的話，所做的事……”說了一半，覺得不好意思，偏了頭止了話。
    “但是絕對不是酒後亂語，我是酒後吐真言，也可以說是借酒吐衷情。”
    她這樣問，他也就誠實的答了。碧盈又氣又羞，忍不住又瞪過去，但是那瞪人的氣勢少了幾分，倒是像羞澀的注視了。
    “可是我記得那日，那日我們說好的……”
    “是，那日我們是說好了。”
    “那你今日怎麽？”
    “可是我舍不得你，我放不下，不舍得放下。”這話很直接，那目光也很直接的表示出了他的心意。
    “你是說真的？！”然而，碧盈還是忍不住這樣問。
    “我像要開玩笑的樣子麽？”
    “好，我知道。隻是我……”
    “碧盈，別猶豫，別留下來，這個鬼地方隻會是折磨人……”
    “不，我說過，我沒有退路了。”
    碧盈的反應很強烈，令那男子忍不住皺了眉，但他的神情中沒有不滿或是不悅，有的是心疼，隻有心疼，慢慢的都是心疼，看得碧盈也心中疼痛。
    “唉……”碧盈忍不住歎了一口氣。
    “畢竟，你也不是水蘿。”
    這話點中要害，碧盈皺死了眉，但那臉上卻是看不出什麽表情，茫然或是不安，都看不出。殷櫟知道自己點的重，緊張的看著碧盈。隔半晌，碧盈卻是笑了，微微的笑，笑得極輕，若有若無。
    “王爺，碧盈隻剩餘三個字要對王爺說。”
    “好，你說。”
    “對不起。”
    “唉，碧盈……”
    “王爺，碧盈的話還是和當日一樣。”
    “碧盈……”殷櫟站了起來，眼睛盯著碧盈，那眼中是糾纏著的愛和痛，然而碧盈強迫著自己看著那雙能令人意亂神迷的眼睛，臉上，依舊是微微的笑。
    “王爺，碧盈心意已定，多說無益，不如……”碧盈話說一半，已經轉身去拿亭邊放著的雨傘，準備離開。
    “那若是我做不到呢？”
    “那就請王爺做到。”
    “碧盈……你何苦這樣，你對我也有點心動吧，那為何要壓抑自己的心？”
    “不，王爺誤會了。碧盈無此心，也不敢有此心。隻希望他日王爺能遇見命中的紅顏，終結佳緣。”碧盈轉過身來，臉上笑容如此明麗。口中吐出的一字一句仿佛利刃，割得兩個人的心都流血。
    “天色不早，請王爺早點休息，碧盈也退下了。”
    轉身，那男子的神情再不用看到，就不用傷心，而自己臉上的笑容成了苦笑，步子鈍重，卻是不得不往前走。如此辜負，隻希望，希望他日你能遇見另一佳人，從此結下佳緣……隻是那個時候自己甘心麽？不甘心也得甘心，畢竟碧盈不過是個福薄之人嗬……
    那枝頭上還有雨水滴落下來，濕了臉頰，仿似淚珠。（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