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宿妝隱笑紗窗隔(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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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恨文!
    這處地方原名為清梅莊,但是芍音公主買下來後又在原來基礎上加以擴大並修理,莊門上寫著“清梅莊”三字的牌匾已經揭下來,但是卻未曾再放上什麽牌匾,也沒有要給這個山莊起名的樣子,故而提到時偶爾也以清梅莊相稱。
    清梅莊名字中帶了個“梅”字,故而莊內定會是以梅居多。然而碧盈略略看了看,便道,“向來養花是想著能讓賞花人看得賞心悅目才是最佳的,故而花兒多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種,這樣花開的時候也是一簇一簇的,顯得熱鬧也顯得妍麗,但是我看這清梅莊卻不是這個理。”
    殷晟正在一旁,便淡淡插了一句話,那話語中帶著幾分戲謔之意。他說,“才女就是才女,一路皆能有真知灼見發表出來,你倒是繼續說,我們洗耳恭聽。”
    碧盈便真的不說了,故意裝了個知錯樣,婉婉道,“碧盈知錯,不過是些小女子的拙才劣理,一時得意忘形就還在皇上麵前獻醜了,這回可不敢說了。”
    殷晟嘴角一揚,眼角瞄瞄碧盈,那眼裏笑意深淺,還有一絲無奈之意,但最後卻是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沒有再接口。碧盈便繼續看看這清梅莊,也再沒有要開口的意思。這時一幹人剛下了車,正準備用膳,但是芍音公主嫌坐在屋子裏極悶,於是便在白香榭上用膳。這天的天氣極涼,雨偶爾又飄下一兩滴來,但是亭子的四邊垂落下竹簾,簾後又罩著淡青色的簾布,這就擋了大半往亭內襲來的冷空氣。而且還在亭內燃起了一個青銅的暖爐,於是眾人便等得亭子被那暖爐裏的火熏得半暖了這才坐了進去。
    清梅莊以一池碧水為主,進莊便可看見麵前的假山相錯後有池水清冷的蕩開,而沿著西邊的池畔有種著花,或是布置著堂、榭、亭、軒等,位置參差錯落。池中堆山、奇石相銜成趣。而這清梅莊的東邊為曲院回廊,院中由樓閣高低錯落,而回廊有些已經是架於水麵之上。而西邊多為園子,為主子待客賞景或是自己觀賞之處,園子大小不一各自相通,且其中的景物也各不相似各有其優,如花草、建築等皆各不相同使得人賞閱的心境也各不相同。而北邊則建著的則是雲雪堂,此南麵臨水,東邊接回廊,北麵是小居之所,西邊接著那些大小的園子,整個莊中賞景之地為此最佳。
    而如今的白香榭便是沿著西邊池畔而建,正好與池中一處假山離得稍近,而自榭下到假山之處的水中綴著小石,便隔出一個小池來,池中正種著水菱,池中還養著魚兒,不時竟有些跳出水麵來,“撲通”一聲又落下水去。碧盈剛剛正巧聽到落水聲,此時便一直看著這處小池子,想看看會是什麽魚跳了出來,但是隻能聽到細微的一兩聲水裏的聲響而已,那水麵生長著的菱晃動一下,便什麽動靜也都沒有了。然而,見得碧盈未再言語,坐得稍遠的芍音公主好奇,不甘心的著開口問道,“皇兄你可真惡劣,這話說一半怎麽又讓人不說。本宮是主人,主人最大,皇嫂你可以繼續說,讓本宮聽聽這清梅莊是怎麽個理。”
    雖然那日在船上碧盈已經經過芍音公主的一番戲弄,但是此時又被稱“皇嫂”雖然心中依舊不自在,隻覺得自己若是裝著生氣便顯得太假,裝著不好意思也顯得不真,故而索性一副沒有表情的樣子,開口轉移話題道,“清梅莊是公主的,碧盈若是說錯了,公主可別怪。”
    “自然是不怪的,這世間各種事物在每個人眼裏皆是不同,這才有趣,若是都統一起來反而顯得沒意思了。”
    見得芍音公主這樣說,碧盈一笑,微微瞄了瞄一旁的殷晟,見他已經故意轉眼看著別處去了,不由“嗤”的一笑,便真的開口說了。
    ——“花有千種萬種,各不相似,有豔麗有清雅的。這裏名清梅莊,想便是梅花最多。若是旁人,便會想著要在莊中大片大片的種著梅花才好應這個莊名,而且一樹一樹的梅花開在各處,想想便成了個梅花林,極為美麗的。但是若真的在池邊一棵棵的種下去,雖然等得花開了也賞心悅目得很,但是冬天這季節因著寒冷而故而顯得安靜得很,這處梅花開在這裏隻會襯得四境皆是寂寥淒涼,縱是盛景也像衰景了。而且這梅花可是最為高雅清遠的,不宜密密的種著,如果一密一多就顯得庸而俗了。你想想,這裏也是梅花,那裏也是梅花,太多了,便就沒了感覺。而且事物都是因稀少而顯得珍貴的,所以依我看,不如將梅花種在園子裏,淡淡的疏疏的種上一兩棵,花開的時候會顯得格外難得珍貴,在窗下賞花或是在花旁飲酒是別有趣味的,而這樣也正好應了梅花之性。——我想,清梅莊就是這個理了,所以雖然這池畔種著花,卻半棵梅樹也沒見到。”
    話音慢慢的落下來,水麵上突地又是“撲通”一聲,又有魚跳起來了。然而,等得碧盈尋聲望去的時候,隻能看見水麵上蕩開的漣漪。殷晟知道碧盈先前一直在等著看這個,故而剛剛也一直看著池麵,便正好看到那跳起的是一隻手掌大小的青鱗魚兒,於是開口道,“是一隻青色的魚兒……”
    碧盈一聽,見殷晟看到而自己未曾知道不覺失落,竟然不自覺的露出幾許小女兒家的撅著嘴的嬌態來,殷晟見此,不由就笑出聲來。而芍音公主哪裏知道這兩人的這些動靜,隻道是殷晟取笑碧盈剛剛說的那一席話。於是便開口為碧盈說話來,“皇兄,你笑些什麽?本宮素來喜歡梅花,卻見得那些達官貴人的庭院裏卻將梅花拿來做襯景的,總是一大片一大片的種著,還自命清高不凡,借著梅花來襯了自己,生生將梅花給作踐了。而今,沒想到皇嫂竟然是個知己來,她說的那些話都真正是與本宮心裏所想的一樣。”
    碧盈一聽,笑著便道,“如果是這樣,莫非這白香榭的名字的來由也是與碧盈所想的一樣?”
    “你倒是說說,朕看看你還能瞎掰出什麽來?”殷晟這回不阻了,倒有幾分催起來。
    碧盈盈盈一笑,慢慢的端起一杯茶來,揭了茶蓋慢慢的濾著熱氣,又慢慢的喝了一口茶,一副故意拉長時間的樣子後,這才開口道,“香氣本是無形的,而且香氣也還有很多種味道。故而有形容為清香、濃香等,這是用觸覺上的感覺來形容香。而用‘白’字來形容香,則是種視覺上的形容,將香氣立體起來。白乃顏色的一種,但白色幹淨純粹,與香氣合起來一說,可指此香幹淨純粹。但是白色又不僅僅隻一色,按佛理來說,白色是不靜止的是百變的,它可歸化與任何一色,而其他色卻不能自由的化為白色。故而此時用了這‘白’字一形容這香氣,便可指香氣有千變萬化之妙,指香氣可濃可淡……”
    “這話可是說到本宮的心裏去了。”碧盈還未全說完,芍音公主已經歎道。說著,芍音公主不由動了容,竟然起身過來,牽起碧盈的手又再感歎起來。芍音公主雖然也是墨皇後之女,但是出生後沒多久墨皇後便去世了,殷隆帝悲傷至極,無力再照顧這個太過年幼的小女兒。與墨皇後有姐妹之誼的幕王妃便請求要照顧這個小公主,於是芍音公主便隨了幕王妃離了殷京,與兄弟姐妹父親告別去了南邊,於是芍音公主身上便有幾分幕王妃的端莊大方的大家閨秀之韻,又有幾分幕王爺豁達豪爽的將士男兒之氣,加上與親人遠離,長大後回京在親人身邊了,那心底還遺留著的嬌態便不自主還流露出幾分來。而這會兒能得到碧盈如此如知己之言,更是覺得一時百感交集,而且說長嫂如母,她雖還長碧盈幾歲,此時便像個小孩子小妹妹一樣,想起自己未曾有過過多印象的母親來。而殷晟看在眼裏,也明白自己的這個妹妹現在是在想些什麽,便道,“菜已經上來了,你們先別演戲,等吃飽了再演也不遲。順便把那妝容畫得像一點,你看這演猴子的一點也不像,那臉應該要畫的更紅一點……”
    話沒說話,芍音公主“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這才放開了碧盈的手。而菜已經端了上來,眾人便開始用膳了,等著膳後好好休息一番,明兒便好去遊玩。
    這番飯後眾人便散了要去休息,碧盈這才知道自己所住的地方叫做琴霄館。此處館內風景幽靜,館後特別建了個小園子,園內有一小池,池裏種了睡蓮,養著一尾尾錦鯉,池邊還有著一座小小假山。沿著青石路再一拐便見不遠處有個小亭,亭中擺放著一琴,亭旁種著一叢叢青綠的竹子,看來是彈琴之所。這個地方雖然不大,但是碧盈一聽就極為歡喜,不由得向殷晟拜謝起來,因為這住處都是殷晟挑著的。殷晟也不多說,擺擺手表示不用多謝。而他住的是月朝館,正好就與琴霄館相鄰。而此時已經到了月朝館,殷晟卻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反而繼續往前走,讓身後的碧盈遲疑了一下,正要開口喚,殷晟已經轉過身來,看見碧盈停下來,便也開口問。
    ——“皇上……”
    “朕……”
    兩個聲音便同時發出,殷晟和碧盈不由得相視一笑。末了,停頓了幾秒,兩人都想著對方沒開口也許是讓自己說了,便就又開口說話,誰知道開口說話的那一瞬間又是同時。殷晟無奈,隻得道,“搶著和朕同時說話,你到底有何居心?”
    “碧盈隻是擔心皇上走錯,卻沒想到皇上卻這樣冤枉人,真是紅顏不幸。”
    “你那也算紅顏麽?”
    碧盈眼波一轉,盈盈一笑道,“是,皇上說的是,碧盈哪裏算得上是什麽紅顏。但是皇上您該進去歇息了吧,這個……”碧盈一時想不起這處別館的名字,不由得轉頭去看了下這才繼續道,“這月朝館已經到了,皇上請……”
    殷晟看著碧盈福了福身,眉一挑,道,“朕本來是要送你到琴霄館去的,既然你如此說,那朕便先去休息了,你慢慢走。”
    碧盈沒想到是如此,抬頭看見殷晟半是含笑半是戲弄的神情,隻得婉婉道,“碧盈恭送皇上……”
    殷晟也不再多話,轉身便走,經過碧盈身邊的時候,還是關心的叮囑了一聲,“可千萬要好好休息,也別累著。”
    然而,雖然說是要好好休息一番,但是碧盈卻沒有休息。因為此時已經是白天,雖然天陰著,但是碧盈還是覺得光線晃眼,縱然是有簾子遮了光,但是還是覺得那光從某處漏進一兩絲來,加上總有人聲微動,所以隻喝了杯暖茶便四處走動著觀賞景物。但是因為外邊涼爽,碧盈不過走走邊便又回來。屋內,冬萊早就讓人生了爐火,於是那火氣熏著人,屋內便是又暖又幹,而外邊則是又冷又濕,迥然兩樣。
    也不知道又過了多久,碧盈側躺在榻上閑閑的看著書,倦意姍姍來遲。而碧盈拿著書的手忽地一軟,那書掉落在地上,那掉落的聲響讓碧盈猛地一震,才知道自己剛剛已經打了一個小盹。一旁冬萊便勸道,“夫人,不如將身上衣服給換了,卸了妝上床稍稍休息下也是好的。”
    碧盈覺得說得極是,便點點頭。昨夜在船上未得好好卸妝,而今早也隻是稍稍整理儀容便下了船,故而此時自己臉上的妝容都還未得卸去,胭脂已經淡淡的褪了色,香粉的也已經淡得毫無任何香氣而言。——真真是,一臉的宿妝。
    這邊,碧盈坐在窗下的梳妝鏡前正要卸妝,看見鏡子裏自己的容顏,而身後宮人伺候著,隻覺得這些恍然如夢,不由得托著腮,手上拿著一支金簪懶懶道,“靜日思秋夢細綿綿……”
    那懶懶的調還沒收,就聽得那紗窗下有男聲響起,隱約還帶著幾絲笑意,“做什麽秋夢,莫不是春夢?”
    是這樣的聲音,碧盈沒想到殷晟這個時候會來這裏,不由得心跳快了半會兒,兩邊臉頰已經紅了起來。未曾接話,隻是看著那梳妝鏡後的紗窗。那紗窗上糊著的是青綠色的宮紗,已經半舊,能模模糊糊看到窗外的人影。碧盈看著那人影,唇角有笑意,最終還是沒有笑出聲來。
    隔了半會兒,一旁的紗簾被人掀起,殷晟已經走了進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