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十八章 岔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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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恨文!
既然殷晟這樣說,碧盈也隻能是默默的繼續往前走,隻是神色越來越冷。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著,一個心中略有歉意,而另一個心中盡是委屈,但是沒有人道歉,殷晟是不會去道歉的,再說他也覺得沒有這個必要。於是有人心中的委屈更深,碧盈隻覺得一瞬間所有不快的忘記過的沒忘記的往事都糾纏起來,讓人隻覺心中亂亂的,讓人難受得想用冷笑來宣泄下,但是連笑的力氣也沒有,隻能是任那些糾纏更加密。
所以,兩個人沒繼續走得多遠,碧盈的難受越來越深越緊,她的兩隻手相互握緊了,指甲掐進另一手掌中,那掌心裏湧出的竟是那種毀滅似的決絕的力量,幾乎能讓人瞬間失去理智而爆發。但是,慢慢的,慢慢的,碧盈停了下來,閉著眼,不走了。身後那些鳥雀依舊在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而此時碧盈隻覺得那叫聲越來越吵,尖銳的難聽的刺激著人,讓人好不容易穩住的情緒又幾乎要失控。
——“娘娘?”柯凡在一旁低聲詢問著。
但是碧盈抿緊了唇一言不發,臉色看著似乎又漸漸蒼白起來。這一刻,她是多麽想哭嗬,好想好想將一直壓抑在心底的難過都釋放出來,好想好想將一直都忍了好久的淚水都哭出來,但是,這樣不行,一旦壓抑著的軟弱和淚水得到個出口,會像洪水一樣,洶湧而下,將所有的偽裝都衝掉,就不能繼續這樣若無其事的繼續假裝安好了。而且,也沒有一個地方能讓人這樣肆意宣泄,宮中,可到處都是眼睛,那些眼睛冷冷的幸災樂禍的盯著你,不管你是妃宮娘娘還是宮女,而在這樣多的目光下自己就像是個戲子一樣,若是將喜怒哀樂都表現出來,那姿勢有多狼狽嗬。
“皇上……”碧盈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但是卻開了口慢慢的說話了。
“恩,怎麽了?”殷晟慢慢的轉回頭來,也是淡而平靜的語氣,但是平靜中隱隱讓人覺得似乎又有新的怒氣。
“皇上……碧盈身體不適,想回宮去。”
“恩,不舒服那就去吧。”然而,殷晟說著就要轉過身去,一副要先走開的樣子。
碧盈這才慢慢的看明白了,殷晟這會兒是真的生自己的氣了,而他的生氣是因為自己的緣故。有的人使得他人生氣了,會趕緊低聲下氣的去討好去哄人。而有的人使得他人生氣了後,不知道怎麽去哄隻得裝作無事的走開了。而有的人見得他人生自己的氣,他也不會去道歉去哄人,反而自己也生氣,這是氣對方竟然會生自己的氣。而殷晟便正好是第三種,也就是說到最後,就算錯不在自己,碧盈卻要為了殷晟生氣而去討好他了,這是不得不做的遷就。碧盈小心翼翼的將情緒收拾好,又再小心翼翼的開口道,“皇上,您不陪陪碧盈回去麽?”
柯凡也說道,“是啊,皇上,您走這邊吧。”
這邊指的自然是回綠芍宮的方向。
於是一路都走得極為安靜。剛回到綠芍宮,那兩隻過得極為舒服的鸚鵡一見碧盈,興致大好要討自己主子歡心似的開始叫起來,白鸚鵡道一聲,“碧盈給皇上請安”,那綠鸚鵡也接的好,說一聲,“平身平身”,這是學了常日殷晟來時碧盈請安說的話,然而殷晟麵無表情的看過去,碧盈也隻是單獨拿的看上一眼,宮人都覺得氣氛不對了,那兩隻鸚鵡見主子沒什麽反應,又懶洋洋的安靜下來,過了幾秒後,那白鸚鵡似乎餓了,開口嚷道,“瓜子瓜子……”,華音趕緊拿了吃食去喂那兩隻鸚鵡了。而殷晟卻是往側殿走去了,碧盈便也跟著過去,進去的時候順便將門給關上了,然後便語氣幽幽的問道,“為什麽要這樣?”
殷晟奇怪的轉過頭來,不解的問,“怎麽了?”
“為什麽?為什麽呢……碧盈覺得好難過,真的好難過。但又什麽都不敢亂說,但要是一個人垂淚的話是不是很可憐,可是為什麽皇上要這樣對待碧盈。”
“你……你到底怎麽了?”
“碧盈實在是不該說這樣的話的,但是,又忍不下去,這些念頭本來不該有的,但是既然已經有了也就沒什麽好掩飾的了。皇上……那個孩子,是我的孩子,是皇上您的孩子嗬,是我們的孩子嗬,可是他還沒有被我們感受到,連被喜歡的滋味都沒有嚐過,連看一看這個世界的機會都沒有,就這樣悄悄的來悄悄的去了……這一條小生命,怎麽就可以這樣在被無辜奪去之後,還讓罪人逍遙法外呢?皇上,您不打算為碧盈做主麽?”
殷晟奇怪的沒有怒氣,這時候還能怎樣發怒呢,一旦怒氣盛大到一定程度後會漸漸化成對現時的無奈、絕望。他看著碧盈,用那樣溫柔的眼神看著,溫柔得仿佛是在看著春花零落殘雪化盡,溫柔到無奈。畢竟人生也是如此,總是有很多無奈的事情的,沒有人可以逃脫。而這件事,殷晟也真是無奈,於是他開了口,那語氣略帶一絲歉意,“碧盈,你要知道。很多事情不是我們想如何就如何的。如今朝中局勢昏暗,黨派林立。朕……隻覺得勢單力微,心有餘而力不足。那些大臣們,先前表麵上還能表現出擁戴的樣子來,而如今卻根本是字字句句在與你較勁。”
殷晟一邊說著一邊慢慢的看向遠方,那神情語氣是從來沒有的滄桑,窗外是藍天白雲,金瓦紅牆,顏色明朗,卻更加襯出人神情的黯淡。
“向來能說上話的人不是手掌大權,就是手握重兵,或者是家財萬貫,如今,這些條件都擁有了,那些人就自然是抬頭挺胸的毫不顧忌的和你說話了。墨家,如今實在是太過招眼了。其門下食客上千,家族中不僅有丞相,如今又還有了個工部尚書,再加上小官員,朝廷之中怕都是他們那方的人了。而今墨家又掌管著全國的賦稅,等於國庫都是歸他們管了,如此招眼得令其他的大臣隻敢附和不敢反對。就像是今天早朝,在西部免稅免糧的事情上,朕是要準的,畢竟去年西部鬧災,百姓如今哪裏還能交出什麽錢糧來。再說隻是免春季的錢糧而已,而且春天又沒有莊稼收獲,百姓能交出什麽糧食來。但是墨丞相卻說百姓沒有糧食可用銀錢代替,說去年不僅是西部鬧災,南部也鬧災,收上來的賦稅糧食就少得可憐,又說什麽如今國庫緊張,是正要花銀子的時候,不能再免,這錢糧是絕不能少的。而且他當場就給朕列舉出即將要用銀子的名單來,說南部的堤岸失修已久,現在正等著國庫裏的銀子才能開工修補,還說去年借兵給突塔爾族時候錢所用的財糧,都耗去了大半個國庫的銀子……嗬,這些說了就說了,這些是事實,也是墨家的人在管理的,也沒什麽。但是他竟然連內務府的錢財用度也一並指出來,個人各司其職,他墨家的人根本沒有權利去管到內務府的事情,就算是指指點點也有個適度,但是墨家的人竟然連內務府的還有宮中的錢財用度的情況都那麽了解,實在是讓人覺得居心叵測。如今,這墨家伸手去遮的地方也太多了,朕,看到的是墨家深不可測的野心啊……”
碧盈靜靜的聽著,她沒聽到過這些事情,也沒有想到過這些事情,此時聽殷晟慢慢的說出來,隻覺得情況嚴峻得不像是真實的,但是偏偏都是一絲不假的。而殷晟歎了歎口氣,又繼續道,“國以民為本,百姓都養不好,怎麽還能理好國家。雖然說四處都需要用錢,但是國庫也不至於就取不出銀子來。去年西部、南部鬧災是說沒征收任何錢糧,但是其他的地方還是風調雨順的大豐收著,加上自秦妃嫁到我朝後,兩國之間的經濟交往更加頻繁,商業也是更加繁榮了,一個小地方的免收征稅糧食根本是不值一提的小事,然而,墨丞相卻立馬出列表示反對,一眾文官也隨後跟著附和,朕真的是很懷疑墨家是不是有人包藏私心做了些不合適的事情。就算是朕多心了,但是像墨家這樣的大家族,隻能抑製而不能任其繼續發展了,但是,你也知道的,這次朕本是要給你做主的,無奈……”
殷晟說著,轉過頭看著笑起來,是那樣的笑容,脫離了冷漠外表後的蒼白憔悴的笑容,看得人也跟著難過起來。
“一個人,在那個位置上,雖說君臨天下最為尊貴至極,但是卻是高處不勝寒,看著身下的人心懷鬼胎的,誰真心假心的擁戴你,你不能確切的判斷出來。那種滋味,似乎身後有人支持又似乎隻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滋味,實在是苦澀而不安。”
“可是皇上,你不是一個人的,不是的。你還有水蘿不是,她一定會在你身後支持著你,陪伴著你的。”
殷晟一愣,沒想到碧盈會這樣直接的將那個名字對自己說出來,但是聽在耳裏,那名字好像已經就僅僅隻是個名字而已了,那曾經心中牽牽念念不肯忘記的名字,那曾經因為太沉痛給封進記憶深處的名字,卻在他人將這個名字念出來的時候已經心中無波瀾,那是說,這名字真的就在某一天失去意義了麽?是已經忘記了,還是麻木了?殷晟不想多想,閉了眼死死地皺著眉轉將頭轉到了一邊去。
然而,碧盈以為殷晟身體不適,想起那日殷晟吐血的情景,不敢大意的趕緊走過來,觸著殷晟的手臂,接著開口便要喚人進來。但是下一秒殷晟已經抬了頭,想開口說話,碧盈見碧盈要說話便一直等著,誰知道殷晟卻又轉回頭去了。
“皇上,可是有話要說?”
“……”
“皇上若是有話,為什麽不說出來?”
“……”
然而,殷晟還是沒有回應。碧盈便又繼續說,“有些話是因為沒有必要說,有些話是因為聽這話人不配聽,皇上,如今這是哪一種?”
“兩種都不是。”殷晟接了話,道,“剛剛朕連不該說的話都已經對你說了,如今還存在什麽配不配的問題。嗬,碧盈,朕不說,隻是因為有些話怕說了惹人討厭,怕徒增煩擾,不如不說。”
“可是,皇上你若是不說出來,怎麽知道就一定會是這個樣子?”
殷晟慢慢的伸出手去,手指瘦長的,輕輕的撫著碧盈的臉龐,那神情看著仿佛有一絲恍惚。這一刻,碧盈隻覺得自己好像又成了水蘿,成為別人的影子,雖然殷晟當日曾經對自己說過,並沒有把自己當成過誰,但是自己日日夜夜被這個想法困住,沒辦法從這個影子中逃出來。真的,沒辦法逃,到處都是浮沉不靜的塵埃,而人感到無法安心才會這樣亂想,自己的想法束縛了自己,逃到哪裏都沒有用,而這樣的想法又根本除不掉。
“話自然是可以說的,隻是朕,隻怕說了,說習慣了。到了某一天,若是有那一天,習慣的又想要說話的時候,身邊卻沒有人願意聽了,那還不如不說,一直不說,沒有養成某種習慣,就不會怕日後給自己惹來困擾。”
碧盈聲音低低的,頭微仰著,看著殷晟,仿佛夢囈一樣的問道,“困擾,能有什麽困擾?”
然而殷晟也沒有笑,也沒有繼續說,隻是將手收了回來。窗外,花被風吹落了枝頭,紛紛揚揚的落下來。
“若是,朕真的封了個皇後就好了,封了皇後,就有人陪在朕身邊了……若是朕封你為皇後,你就不會離開的對不對?”殷晟語氣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詢問,仿佛是年幼孩子渴望得到自己心愛之物而乞求時的小心翼翼。
但是碧盈隻覺得心中極為悲戚,因為這句話到底是對自己說的,還是對水蘿說的呢?而殷晟見碧盈猶豫著看和自己,便問,“你怎麽,不願意?”
“不,皇上……我不是水蘿,所以我不能回答你的問題。”
“你以為朕是把你當水蘿了?”
“不是麽?”
……
詭異的死寂,碧盈幾乎不敢抬頭繼續看殷晟的臉,殷晟便轉開臉,聲音平靜的說道,“是的,朕弄錯了,那句話就收回吧。”
說完,殷晟就要走出去。然而,碧盈卻跪地道,“皇上,碧盈願意回答那個問題,碧盈願意為後……”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