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十一章 禍根(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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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恨文!
白風漠漠,陽光遠在天邊,稀薄的似有似無。抬頭,天空的藍如水之澄澈。
是這樣的天氣,晴朗得讓人心中沒有一絲半點的悲秋之緒,就連離別之時應該有的不舍之情也難尋到幾分。就算是有,被這秋風輕輕一吹後,就如柳絮一樣被吹遠了。
朝霞飄蕩在天邊,粉色的、很恬靜。碧盈站在乾辰殿前,看著不遠處站著的殷晟。若是有人從宮地上望過來,就會見這碧盈和殷晟兩人之間隔著的是正好是那天邊的朝霞,而看著他們兩人安靜對視著的離別模樣,仿佛是在欣賞一副畫卷。離人離,霞光瀲灩。
金鈴聲響起了,禮官開始宣讀聖旨,殷晟便慢慢的動了身,沿著漢白玉欄杆走下去了。碧盈收了視線,卻聽聞身後華音低問道,“盈主,不打算下去和皇上告個別嗎?”
是的,今日,已經是秋日狩獵的日子了。
而碧盈聽得華音這句話,笑了笑,本來是想忽略過去,但看見慢慢遠離的殷晟的身影,心中實在是舍不得,於是腳下步子一動,也走下了乾辰殿。殷晟此時也不過多走了幾步罷了,正好回頭看了看碧盈,就正好見到碧盈朝自己走來,那臉上的冷冷神情一暖,笑容已出現。於是殷晟便是這般溫柔的笑著,停了步子站在漢白玉的欄杆旁,看著碧盈慢慢走來,而等到碧盈漸漸走近了,走到身邊後,殷晟也這才動了步子繼續走。然而,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走著,並沒有多說,此時之言算是離別之言,不管說些什麽,總是容易讓人感覺傷感。所以兩個人不說話,隻是臉上都是平靜的微笑,但是各自心中略略生出的幾分不舍之情忽地膨脹了,不過半會兒,兩個人兩顆心都充斥著酸澀的沉重的不舍之情。
而在不舍之中,兩人的目光對視,也都看出了對方的心情。殷晟隻是笑笑,手伸過來,拉起碧盈的手,目光落在碧盈的臉上,搖頭道,“朕不喜歡看到哭泣著的女子,也不想看到。”
碧盈一聽便低下頭去,聲音略微沙啞的辯解道,“皇上糊塗了吧,碧盈又沒哭。”
“那就好,既然不哭,那為什麽要做出一副想哭的樣子來。”
的確,碧盈此時眼中淚光閃閃的,眉頭微皺,一看就是個想哭要哭出來的樣子。而碧盈也知道自己是想哭出來了,但最後聽到殷晟這樣說,索性把頭扭往一邊,不想再讓殷晟看到自己的臉。然而最後想了想,過了半會兒,還是把臉轉了過來。隻不過轉回來的時候,眼裏淚意已經尋不到了,那眉眼如畫,臉上笑意盈盈動人。殷晟看著,歎了口氣的搖了搖頭,握著碧盈的手一鬆,人一轉身就已經上了輦車。
碧盈臉上的笑意一頓,那盈盈的笑意就漸漸散去了。而站在宮地上,安靜的看著殷晟的身影被輦車擋住了,就連那淡黃色車簾也將殷晟的側身給遮住了,就真的什麽也看不見了。碧盈隻覺得這樣看著殷晟離開,心中不僅僅是不舍得,還有一種落寞,不由得苦笑了下,慢慢的垂落了頭,視線落在自己的袖袍上,盯著那袖袍上繡著的牡丹花紋正出神,然而,卻聽到了頭頂上方傳來了男子的歎氣聲。
“朕又不是不回來。”這是殷晟的聲音。
“恩,碧盈知道。”
“那你為什麽要做出這副樣子,弄得朕像是一去不複返的樣子。”
“皇上,可不能說出這樣的話,可是不吉利的。”碧盈猛地抬起頭來,但又瞬間低下頭去。
兩人目光對視,殷晟看到了碧盈眼中的不舍和憂慮,隻覺得心中一暖,臉上笑容難以控製的露出來,但最後殷晟卻故作平靜的問道,“那你這樣子,難道是因為朕沒有帶著你一同而去而生氣,是故意要讓朕為此而過意不去嗎?”
“不是,碧盈沒有這個意思。”
對話中,殷晟的目光一直落在碧盈身上,但是碧盈卻再沒有抬頭。畢竟,看一個人的樣子太久,真的是不舍得再看不到的。殷晟無聲的笑了笑,問道,“要不要,上來?”
“上去做什麽?”
“陪朕一起去夫苑吧。”
“皇上又說笑了。”
“你看朕像說笑的樣子嗎?”
碧盈抬著頭看著殷晟,臉上顯然還是一副不相信的樣子。然而,殷晟已經伸出手來了。
自古而來,在任何大型的出行中,就算是皇上皇後也不能同車而行。然而,如今看到殷晟與碧盈如此,所有的人都吃了一驚,目光從四麵八方湧來,最後落在了這輦車上。而輦車上,碧盈已經坐在了殷晟的旁邊。
遠處,朱紅色宮門緩緩打開,前去狩獵的隊伍已經動身了。
輦車上,殷晟雖然和碧盈坐在一起,但是兩個人都是坐得極正,臉上神情也是一種很自然的嚴肅。但是隨著輦車前的紗簾落下,碧盈終於笑出聲來,接著手一動,身上袖袍便一動,而殷晟的袖袍也跟著一動,這樣的相連,不是因為風的緣故,而是因為兩人手在袖中緊握的緣故。是的,並沒有人能看見他們衣衫下袖袍中的情景,也更沒有人能看見他們握在一起的手。
“你知道嗎,朕突然想起了個遊戲。”隊伍緩緩而行,車輪滾滾,所造成的聲響極大,但是因為輦車上的兩個人坐得極近,所以殷晟的低語碧盈也能聽得清楚。
“什麽遊戲?”
“嗬……”然而,殷晟卻故作高深的笑了笑,目光深深看了碧盈一眼,轉頭直視輦車的前方向去了。
“皇上可真是的,說話說到一半就不說了,把人的好奇心吊的好高,存心作弄人的不是?”
殷晟依舊沒有回頭,隻留給碧盈半邊側臉的愉悅笑容。
“皇上,您若是真不說,碧盈可就,可就……”
“可就什麽?”殷晟聽聞碧盈話語中的氣急敗壞,這才輕笑著的回了頭,好整以暇的看著碧盈。
“這……皇上果然是故意的,明明知道碧盈不能威脅皇上,無法威脅皇上,還故意這樣子問。”
“不對不對,不能和無法是兩回事。”殷晟轉過頭來,伸手輕輕一點碧盈的鼻尖,又說道,“不能是有法子卻不敢做,無法是根本就沒有法子可做。你真的能有什麽東西拿來威脅朕嗎?”
碧盈是說不下去了,這個話題明顯自己是處在下風的,自己自然是沒有什麽東西能拿來威脅殷晟的,莫非是要像個小孩子似的賴皮說像“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理你”之類的話麽。沒辦法,碧盈皺了皺眉,不甘心的將這個話題打住,但依舊是好奇的問道,“皇上就幹脆說明白吧,那到底是什麽遊戲?”
“真想知道嗎?”
“真的真的很想知道,請皇上告訴碧盈吧。”
“那好吧,看在你那麽虛心求教的份上,朕就告訴你吧。”
碧盈突然正色的糾正道,“為什麽不能說是碧盈這是在不恥下問呢?”
殷晟有點無奈,收斂了笑意,隻搖搖頭,不再和碧盈鬧了,然後看了看前方,說道,“看來你得回宮了。”
是的,此時輦車已出了內宮的宮門,再往前走接著要經過的就是外宮的宮門了。而此時,聽聞殷晟的命令,輦車也已經緩緩而行,似要停下來了。碧盈卻依舊是在皺著眉,坐著殷晟身邊一動不動,那聲音低低的,在說,“讓碧盈再送皇上一程吧,等出了外宮碧盈再回去。”
殷晟的手卻是鬆開了,碧盈隻覺得袖中的手一冷。抬頭一看,就見殷晟湊近的臉,那美麗得令男人女人都覺得驚豔的臉。而下一刻,碧盈就覺得自己的額上一暖,是殷晟的輕輕一吻。
“下去吧,送得太遠,你一個人回去的路就更遠,朕不舍得見你一個人孤零零的走上那麽遠的路。”
碧盈卻搖了搖頭,堅持道,“沒關係的,這是碧盈願意的,碧盈想多陪陪皇上……”
“不行。”
然而見殷晟這樣拒絕了,碧盈隻得弱弱笑了笑,在宮人的扶持下下了輦車。而等得碧盈下了輦車,狩獵的隊伍又繼續前行了。一列列宮人經過碧盈身邊,屋簷下影子陰涼,碧盈就站在這陰影中,任那涼氣吹得人脖頸冰涼,手指僵冷,人一直是一動不動的看著殷晟的輦車慢慢前行,出了宮門,出了自己的視線。遠了,走遠了,再也看不見了。到最後,所有的狩獵隊伍都出了宮門,外宮恢複了安靜,仿佛前一刻和這一刻也是一樣,從未有任何人經過一樣。
碧盈轉了身,一個人,回到了內宮中了。而東邊,太陽橙黃圓潤,正升至中天。
今年的秋天少雨,氣候幹爽,卻正好是適合狩獵。但是在狩獵的第四天,宮中卻發生了件重大的事情,碧盈不得不將這件事情命人快馬加鞭的傳送到了夫苑,並將殷晟給請回了宮中。於是這次便和上次狩獵相似,皇上先回了宮,而大臣們卻未曾一道同歸。
——而這件重大的事情,也一同記載入了史書上,稱為“秋宮之亂”。史官對此耗費了大量筆墨描述,如此道,“後宮墨如綺。本是墨家之女,身份尊貴,曾被封為綺妃,後因品行之過由妃降為嬪。而後,又被宮人發現私自修做鳳袍藏於宮中,此為大罪。同時,在鳳袍中發現兩封信,皆出自於綺嬪手筆,一封乃是寫與墨家,商議的乃背棄聖恩圖謀不軌之事,實在是狼子野心不能輕饒。而另一封信,竟是一封情詩,詩中情意濃濃,似是要寫與他人而未來得及送出,收信人未署名而不可知,但這乃不堪之事,有損皇家顏麵,並未多提。於是在殷曆中元441年秋,在此事被發現之後,帝後兩人及時的處理好了這件事,——綺嬪被革去一切頭銜,以死罪之身暫關入冷宮。墨家在朝為官的人統統革去官職,留居在家不得出入。墨家的族人也都被軟禁在府中,不得與外人通信或是往來。與墨家有往來的人,不管從前還是現在,也不管是朝臣還是百姓,若是再有往來,都統統以同黨論處,將來判罪之時都將一齊承擔同樣的罪。一時之間,墨家被孤立起來,無人敢幫其說情,也更無人敢再明裏或是暗中的與墨家有任何往來,並且聰明且識時務者的人立即斬斷與墨家的往來。而先前與墨家關係緊密的朝臣也全部查出公布,以同黨之名判處有罪。朝中文官有數十個因此被撤職,地方官員有幾十個因此被牽連,撤去官職,不得錄用。如此一來,墨家的勢力可以說是在一夜之間就被打垮,布在朝中的各處的羽翼也一夜之間被折斷,再也沒有以往盛氣淩人的氣勢,如同病危之人氣息奄奄。秋後,判決書頒下,墨如綺得皇上格外開恩,賜不死,但終生不得離開冷宮。而墨家中,年輕的充軍或是賣身為奴,年老的統統流放到外地,就連墨丞相墨汝係也不能幸免,也判為流放,幸有皇太妃請求,墨丞相才得以留在殷京中養老至死。此乃是,一朝風雨,覆巢無完卵,墨家從此無力在入殷朝四大家族之列,沉落於殷京中無名之族中。而到此,墨家中無事的就也就隻剩有皇太妃一人。”
判決書已經頒布下去了,一時高高在上的墨家卻突然以這樣不忠的罪名坍圮如塵土,民間中百姓對此各有評論,但類似這樣的事情太多了,各朝各代都曾出現過,所以百姓也不過是津津樂道一陣後便忘記了。畢竟,生活中,重要的事情多的是,要為生計奔波苦苦勞作,不能為此耗盡太多餘力,怕也隻有那些閑人或是文人才會對此關注過多罷了。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