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十七章 姹紫嫣紅,早盛早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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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恨文!
    聽到墨斐的肯定的回應,墨如慢慢的笑了,一伸手,那淚眼已經擦幹了一半,還有餘下淚痕卻還殘留在臉上的另一半,她婉婉開口說道,“笨蛋,那你還不快點走。你隻有先去救了我爺爺,才能再來救我。而且你要答應我,你要保證我爺爺不死、也不會去尋死後,再來找我,我會在這裏等著你。到那個時候,我就跟你走……”
    “真的?!”聽到這話,那男子的臉上露出了欣喜若狂的神情來,是那一種企盼多久的幸福就近在眼前的欣喜。
    “真的,墨如綺什麽時候說過謊話。”
    “你等我?”
    “好,我等你。”
    男子嗬了一口氣,定定的看了墨如綺好一陣子,最後笑了笑,身形一動就要走了。然而還未得走,衣衫卻被墨如綺伸手一扯。
    墨斐身子一定,便轉過身來,細細的看著墨如綺,想看出她在想些什麽,一邊也問道,“怎麽了?”
    “笨蛋,沒什麽……”墨如綺嬌聲一頓,站起身來,看著被自己狠狠的打得紅腫的墨斐的臉,手指再次撫摸上去,也再次問道,“痛不痛?”
    “不痛。”墨斐搖搖頭,笑了笑,表示自己真的沒事。
    墨如綺的目光從墨斐的臉上滑落下去,不忍心再看他不計較的笑臉,雖然自己也早就知道答案也一定會是這個,但是總希望他能夠換個答案,他這樣不想讓自己良心不安的回答,實際上次次都讓自己心中愧疚,悔意深深。麵前的這個男子啊,對自己從來都是這個樣子。任自己恣意玩鬧任由自己謾罵欺打,他總是不會多說什麽、也更不會說一個痛字。自小她還以為,他是表麵一套心中一套,認為他嘴裏雖然並不對此說些什麽,但是一定也是和那些陽奉陰違心口不一的奴仆一樣,心裏一定很恨自己。而一旦這樣想了,她每次張口罵他出手打他之時就更加用力,想逼得他將心中真實的話說出來,卻一直沒有成功過。反而每次自己做了壞事或是被親兄弟親姐妹欺負之時,他卻還出身包庇自己、出手保護自己。她忍不住去想他到底是什麽樣的人,想他為什麽對自己是這樣,是不是因為自己的身份才這樣委屈自己來討自己歡心的緣故,而在漫長的不得答案的歲月中,自己也就這樣將他定義下來,認為他是居心不正的惡人。直到長大了,直到知道自己就要被選為秀女入宮見聖的那一刻後,她才看清楚他眼底一直深藏的情愫。而原來一切的一切,他的沉默他的包容他的保護正是源於那樣的情愫,她才徹底明白他對自己的行為從未有過異議的原因,那每一次的沉默不是因為心中暗罵,反而是因為甘之如飴。而那如何,又能如何……
    但是,想起許多的往事,墨如綺的淚珠又忍不住紛紛掉落。若是自己不進宮,事情就不會到這個地步了吧。然而,當時自己又是怎麽想的呢。自己當時畢竟是墨家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是得墨家掌權者墨汝係最疼愛的孩子,怎麽可能和這樣一個來路不明身份低賤的男子有任何關係。就正是在這樣的想法中,自己入了宮,以為出眾如自己一定能得到君王長久的寵愛,然而在看出內宮中的波瀾暗湧以及黑暗中後,想抽身也來不及了,因為此時自己已經在了冷宮中。而世事已變,墨家也不複往昔,家破人亡,什麽都變了,君王的寵愛就如鏡花水月一樣,那些寵愛之時說過的話原來不過是虛偽的敷衍。而隻有麵前的這個人,竟然依舊是對自己如此,心意不變,也許就算是天荒地老天翻地覆,他也會一直是對自己如此的。
    “你……真是笨蛋,為什麽要這樣對我,不值得的啊。”
    “不,值得,就算對所有的人來說,我這樣的確是笨蛋。但是我知道,對我來說,你是重於世間萬物、甚至重於我的生命的。”
    “你愛我嗎?”
    “愛。”
    “可是你為什麽要愛我,我又有哪裏值得你去愛?”
    在女子悲傷的神情中,墨斐笑了笑,第一次有機會伸手去觸摸她的容顏,觸摸著他連在夢中都不敢去觸摸的容顏,他終於開口說了話,“沒有理由,理由已經不重要了。一開始還有理由,但是到最後,你的缺點你的優點你的一切的一切我都已經愛上了,理由便被忘記了。如綺,你值得我去愛的,你要相信自己,相信我,給我們最後一個機會,讓我們相愛,好不好。”
    在男子誠摯的眼神中,墨如綺重重的點了點頭。那些一直橫在自己心中的階級、身份,就都不要了吧。這些不過塵土,哪裏比得上麵前這男子的真情,“滿目河山空念遠,不如憐取眼前人”,這句話自己是明白的,那為何還枉自虛度,耗費眼前人一片苦心呢。皇宮的一切隻是場華麗的殘酷的夢,現在這場夢醒了,自己應該給自己一個獲得真正幸福的機會才是。墨如綺心中念頭已定,頭抬起來,定定的看著墨斐,似乎要將他的樣子記到心裏去,然而看到那依舊紅腫著的臉,墨如綺心中歉意生出,湊過頭在那紅腫之處輕輕的吻了下。墨斐沒想到墨如綺會吻了自己,隔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然而墨如綺已經將他推往屋外去了,催道,“你還不快走?你可給我記好了,爺爺若是一日不安全,一日還想去尋死,你就不要回來,你回來我也不會和你走的。”
    墨斐點點頭,握了握墨如綺的手,又對著墨如綺深深的笑了笑,這才不舍的一閃身,走了。這回,再沒有什麽灰塵落下來了,簷上、屋內都安靜著,就隻有窗外的雪,沙沙沙沙,似乎又下大了。明天,也許就是個銀白的世界了吧,一個幹淨的美麗的世界。
    而就在這屋子的窗外,在墨如綺沒有注意到的地方,有人的聲音響起。
    “娘娘,如今那人眼看就要走遠,為何娘娘不派人去追,這個人雖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墨家的人,但應該也是與墨家有關係的人,說不定也和墨斐有點聯係,我們隻要跟著他也許就能找到墨斐了。”
    “冬萊,不要打草驚蛇。這個人還會回來的,我們隻要讓人盯著墨如綺就好了。”雪花紛飛中,碧盈的聲音似有冷意,畢竟站得太久了嗬,然而能聽到他們的對話,感受到兩個人的真情,就算真的凍壞了身子也是值得的,因為知道世間還有這樣的真情存在,就能讓自己對世間的溫情還有幾分信任吧。然而,碧盈想起屋內那男子訴說禦林軍查抄墨家時候的話,心中一沉,墨家的人在此傷的傷、亡的亡,這些莫非這是殷晟暗中示意的麽。斬草除根,這個道理自己也是明白的,不能留下任何可能的禍源。可是,殷晟卻一直沒有在自己麵前露出這個意思來,如果殷晟真的是如此表裏不一的話,那不就依舊是當初那樣殘酷冷漠的人,若真如此,那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君王之道上被利用的一枚棋子呢。
    “鐺鐺鐺鐺……”內宮中,竟然傳來了這樣響亮的敲鍾聲,打斷了碧盈的思緒,也讓墨如綺慢慢的從黑暗中走了出來。碧盈隻得往屋子的另一邊躲去,隻見墨如綺走到了雪地中,站在那裏仰頭看著天上的雪花慢慢的落下來,然後又見她伸出了手,接住了那雪花。那雪花晶瑩透亮,仿佛能映照出她眼底小小的幸福。
    是的,能有一個人那樣對自己,而且還始終不離不棄堅定不移,那幸福是不言而喻的。碧盈隻覺得心中微有酸澀之感,又見墨如綺在雪地上又站了一會兒,這才進屋子裏去了。而身邊冬萊則勸道,“娘娘,我們也先回宮去吧,反正今天也算是獲得了一條好訊息,這就不愁尋不到墨斐了。隻不過這裏那麽冷,再待下去,若是娘娘被凍壞了生了病,奴婢怎麽好向皇上交代啊。”
    碧盈這才點點頭,腳步一動,往冷宮宮門處走去。而此時,那敲鍾聲又響起來,接著便有小太監的聲音傳過來,那聲音清晰響亮,仿佛就近在冷宮附近,或許隻是從別的地方傳來的回音。
    ——“吾皇英明,知墨家心懷不軌,下令查抄,安國安民;吾皇仁慈,不忍奪人性命,墨家上下感恩不盡……”
    碧盈的腳步一頓,沒有繼續走下去,而是回頭看了看身後的那間屋子,那裏傳來了墨如綺的笑聲,笑聲淒厲不休。而冷宮外,那敲鍾聲還沒有停,那人聲也沒有停。
    ——“墨老丞相自覺愧對先皇、愧對當今皇上,已在吾皇恩賜後,在墨家飲毒酒自盡……”
    “怎麽會?”碧盈轉頭看了看身旁的冬萊,冬萊也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碧盈。
    是啊,怎麽會真的就自盡了呢。雖然覺得似乎不是什麽奇怪的事情,但是生命的流逝,總叫人心中為此哀悼。
    此刻,在屋子中,墨如綺依舊是在笑著,仿佛要將生命笑盡,那笑聲令人覺得恐懼絕望,不忍再聽。而墨如綺一邊笑著,一邊在黑暗的屋子中走動著。她心思恍惚,步子虛浮,不停的撞到一旁的桌子、或是椅子,那腳是已經麻木的,撞上重物後那疼痛其實更甚,而墨如綺的臉上卻一點疼痛的表情也沒有。最後,墨如綺終於站到一張凳子的上麵,將腰間係著的白綾一解,手一揚,往屋梁之上扔去,那麵容,慘白似鬼,而語氣,也幽幽似鬼音。
    “墨家,如綺對不起你;爹、娘,如綺對不起你們;爺爺,如綺也對不起你……還有墨斐,你這個笨蛋,如綺更對不起你……”
    話語斷斷續續,隨風而遠了。而此刻已經翻閱出了又一座宮牆的墨斐,他突然在宮牆下停了下來。他的胸前還放著一樣東西,那是當年墨如綺的東西,也是自己打算要還給墨如綺的東西,然而剛剛自己竟然忘記了。猶豫中,墨斐回頭望了望身後已遠的冷宮,又看了看麵前的宮牆,突然又一翻身,運起輕功往冷宮的方向而去了。
    而冷宮中,在墨如綺囈語一樣的自言自語中,冷風沉落,那被扔上屋梁上白綾已經如白蝶一樣輕飄飄的落了下來,但墨如綺笨拙的將白綾的兩端拿在手裏,同樣笨拙的打著結。天氣很冷啊,她的手指早就凍僵了,沒有一點知覺,那打結的動作是那麽遲緩,幾乎不能將那個結打好。
    “墨斐笨蛋,你真是個笨蛋。我說什麽你都信,可是,這次不能怪我又欺騙你,你該知道我素來不喜歡說謊,也不說謊,但是對於你,我卻是一直都在說謊的啊,你不知道吧,對你說謊如說話一樣自然。但是,你這個笨蛋,你卻每一次都信,你不能怪我,隻能怪你自己又相信我了。哈哈……我墨如綺,已經是個罪女,哪裏還能有資格站在你身邊。而且當初我有的是墨家的大小姐的身份,如今又加上還是殷朝新帝曾經的妃子的身份,我和你……是永遠隔著一條河的距離的,或許說是一輩子的距離。你不該來的,你難道不知道,你是不會救得了爺爺的嗎。爺爺是什麽性子,怎麽容許得了別人的不尊以及不恥,他不可能繼續這樣卑賤的在恩賜才得到的生命中活下去,他一定活不下去,一定會自盡的,而我也不能允許自己在連累了墨家之後,還心平氣和的接受幸福繼續生活下去。那個人欺騙了我,她說若是我繼續狡辯她就會殺了我最在乎的人,隻要我不去辯解,她就會祈求皇上饒恕墨家,會保證墨家依舊安然無恙,我沒辦法不去妥協,卻沒想到妥協了還是得到了一樣的結局,我好恨,好恨……但是那個人至少保住了你,保住了你這個笨蛋,你不是墨家的人,你最後不會死的,你要好好活著……還有爺爺,如綺對不起您,如綺不孝,如綺連個妃子都當不好,沒能讓墨家蒙受恩寵,更未能讓您老人家安享天年,卻是讓您於心力交瘁之時還受此波折,禍及墨家,就讓如綺到下麵去向您磕頭認錯……您如今既然已經先走了一步,您放心,如綺會趕緊跟上的……我走了……”
    屋子中,淒厲的笑聲盡了,囈語一樣的聲音斷了,女子如花般凋零的生命也謝了。屋中傳來了凳子被踢倒的聲音,接著什麽聲音都沒有了。碧盈愣了愣,而冬萊卻是已經反應過來,預感不好的低聲問道,“娘娘,恐怕這是墨如綺想不開了,你看,要不要進去看看……”
    碧盈沒有回答,卻隻是立即轉身就往屋子裏跑去,然而,腳步一邁卻不小心一滑,重重的跌倒在了雪地裏。而這個時候,墨斐卻在離開的途中又趕了回來,影子一閃,已經進到了屋子中去了。
    但是,白雪紛飛如同人的悲傷,慢慢的淹沒了整片大地,世間,便仿佛到處都是悲傷。再回來又如何,已經是陰陽相隔了。而就在這一刻,放在墨斐胸前的那個東西不知為什麽突地從墨斐的胸前滑落下來,“嘭”的一聲,碎開了。留不住,人留不住,東西也留不住了。墨斐隻覺得世間的一切一切都蒼白了,什麽都看不見了,隻能看見倒在懷中的已經咽了氣的女子的蒼白容顏。而胸中氣流亂竄,整個人似乎要被那氣憤的痛苦的氣流給炸開。
    碧盈在冬萊的攙扶下站了起來,清清楚楚的聽到了屋子中嘶聲裂肺的呐喊聲,她閉了閉眼,沒有往前再走。隻是仿佛凍僵似的站在了雪地中,任由一旁的冬萊將身上撲滿的雪花拂去。
    而屋子中,先是響起了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接著便是男子的低低的似有似無的哭泣聲。而唯一可以確定的聽得清晰的是那男子的問話,“你為什麽要欺騙我,為什麽為什麽啊……”
    是的,墨如綺不知道的是,在愛情中,再成熟再冷酷的人的也會如同孩子一樣,會去信任自己心愛的人。這並沒有錯,畢竟墨斐,是真心的。而墨斐也不知道的是,墨如綺這樣的欺騙他,是因為她知道爺爺是不可能活下去的,墨斐是不可能做到這件事,是不可能再回來的,那麽,隻要不回來,就不會再有任何危險了。然而,他們不會再知道這些了。
    而內宮中,雪花晶瑩透亮,將不祥的光芒反射得到處都是。那小太監手拿著銅鈴,敲打而過,依舊在重複著那些話,那聲音終於打破了雪天的靜謐,傳遍了內宮。
    這時,碧盈也走到了那屋子門口,看見了那個男子,——原來那就是墨斐。而同時,屋子中的墨斐也看到了門外的碧盈,眼中的憂傷急速褪去,而恨意大盛……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