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十四章 夢裏每愁人相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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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恨文!
長久的壓抑終於在這個噩夢中爆發出來,碧盈睜開了眼睛,臉頰上濕潤著的不知道是汗珠還是淚珠,但是也不重要了。這樣讓人驚怕的噩夢,讓人半點不能安好下來,氣力喪盡,胡思亂想,隻希望能得到的不過是一個能讓人再次擁有氣力的擁抱罷了。
夜,靜悄悄,長發亂在額前,遮擋悲傷的視線。
“殷晟……”碧盈恍惚著,很自然的就喚出這個名字來,仿佛喚出這個名字是已經做過千百次千萬次的事情了。然而,碧盈慢慢的就意識到自己竟然已將殷晟的名字這樣直接的喚出口來,皇上的姓氏名諱本就不能任人亂提,而自己竟然疏忽了,而自己卻未感覺到其他的,隻覺的心中滿是悲涼。於是,末了,隻是閉了眼,往後靠去。身後的軟枕還有些微暖氣,但是暖氣太淡了,和涼氣別無兩樣,而被褥中自己的手指亦是一根根的握緊了,握成拳頭,指甲尖銳冰冷的紮進了肉裏,有點疼,也不過是暫時的疼痛罷了。然而這樣的自虐、這樣的不愛護自己,隻是為了將身體中要爆發出來的東西重新壓製住,因為碧盈覺得掌心中匯聚起來的那種力量漸漸強大,強大得近乎毀滅,似乎都能逐漸要將自己吞沒掉,像海嘯一樣的吞沒掉,什麽都不剩下。畢竟自己心中壓抑著的是那些陳年的恨意、是舊日的委屈及不甘,是對人生的無奈、憤怒、失望……而這些情緒像毒素一樣的沉積下來,一旦爆發,就如火山爆發一樣,熱焰洶湧炙人,眼看就是會無法生還,後果不肯設想。而愛卻一直是那麽微薄,如同細小溪流,隨時都有可能會被火山的熱焰吞噬掉。愛與恨的糾纏,不是已經沒有了,隻是暫時忽略。而這些壓抑著的情感,就如細灰中的暗火,忽地燃起、燒炙到人的那一刻才會讓人反應過來,並為之慌亂受傷……為什麽不能安安穩穩的做個好夢呢,為什麽不能平平靜靜的做個待字閨中的少女,然後等著出嫁等著相夫教子等著會得到靜世安好的生活呢,為什麽不能好好的愛著一個人從始至終的並能得到想要的幸福呢,為什麽會有人背叛、會有人傷害、會有人爭名奪利不惜毀壞一切……那些說書人的故事裏出現的美好結局難道隻不過是一種安慰人的假象,還是說那些得到幸福的人是被上蒼眷顧的,而自己卻沒有得到上蒼眷顧麽?為什麽,為什麽……玉清的名字慢慢的清晰起來,碧盈幾乎能想起那日手寫血書的那一刻,夕陽如血,鳥聲嘶啞難聽,到處都是暗影,到處都是絕壁,四處都是涼風,四處都有路,但是都是死路。
——好恨嗬,好恨好恨。恨得能讓人幾乎銀牙咬斷,這無邊無際的世事,是不是許下的所有的願望都會換來上蒼的嘲笑,都會事與願違?好恨好恨……恨糾纏的沒完沒了的愛恨,恨那些會讓人感覺受傷心裏疼痛的人,恨那些不斷侵擾的噩夢,恨這樣漫長的黑夜隻能這樣無助的怨恨……
微有一絲亮光,由遠及近,而碧盈接著便聽到華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那語氣滿是關切、滿是溫暖。
“盈主?你怎麽了……”
碧盈沒有說話,心中有話想說,但心中有無數個曾被自己壓抑過的聲音此時如春筍一樣的想冒出頭來,碧盈必須要將它們都壓下去,所以唇舌懶惰,聲音鬆懈,不願說話。
華音似乎明白碧盈是做了噩夢,便將掛在一旁衣架上的大袍取下來披在了碧盈肩上,又倒了一杯溫茶來讓碧盈緩緩心情。於是在最後,在冰涼的空氣中,在暖茶漸漸溫暖了心肺後,碧盈這才開了口說道,“華音,帶我去……帶我去皇上那裏……”
然而,伸手來扶的自己的華音聽到這句話卻似有猶豫,碧盈隻覺得華音撫著自己的手一沉,而等得自己疑惑的抬起頭,看見的卻是華音微帶一絲沉痛的眼神,那種沉痛,仿佛花枝上的刺,讓人微有一絲疼的觸覺,但是確實很容易忽略掉。碧盈涼涼一笑,不輕不重的問道,“怎麽了?”
“盈主……對你來說,皇上是不是已經重於一切了?”
這句話問的突兀,而且所要回答的並不僅僅是要選擇“是”或“不是”這樣的簡單的答案就好了,這也不是點頭或是搖頭就能敷衍過去的問題。而且讓碧盈更為不解的是,華音她怎麽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
“如果,對盈主來說,皇上是重於一切的,那麽盈主是不是已經對皇上動了情了?華音曾聽宮中的老太監說過,皇上是天,作為妃子若是對皇上動情,也許不是件好事。”
碧盈聽到這話,不知為何一心隻想駁倒這句話,於是生硬的問道,“那什麽才算是好事?相敬如冰貌合神離……這些才是最好的樣子麽?”
“盈主恕罪,華音也不是很清楚這些。隻是動情的都不是好事,特別是在皇家之中,一旦動情,就是地獄。”
碧盈一驚,手指不受控製的一顫,茶杯從微顫的指尖鬆鬆的落下來,碎了,極尖銳的一個聲響後,紅色的地毯上濕了茶水,那紅色反而顯得有幾分深,仿佛滲進的不是水,而是血。
“有什麽關係,動情就是動情,又不是真的沒有七情六欲的人,怎麽可能不動情?我在乎他,他也在乎我,這就夠了。”碧盈囈語一樣的的,臉上有一種癡癡的淒涼,仿佛癡情人在說癡話一樣的,看得華音有些後悔剛剛自己說的話,於是手伸過來,安慰似的握住了碧盈的手,沒有再說話。一旁的蠟燭燃著,燈花飛濺出來,碧盈突然想起與殷晟最初的那些個夜晚,自己也曾與殷晟在窗下剪過燈花。而那個時候,哪裏有想過那麽多,那麽如今哪裏又需要再去想那麽多。如果真的動情了,那何嚐不是件好事。總比受傷之後自己判定自己已經沒有愛人的能力、以至於喪失了愛以及被愛的機會這樣的事情要好的很多很多。既然動了情,那麽,就好好珍惜吧。好好去把握這樣的情。愛情,總是可遇不可求的,是千載難逢、是前緣結下的,不該就這樣因為某些原因將它忽略將它遺落。
“華音,帶我去,好不好……”碧盈抬起頭來,對著華音一笑。這樣的笑容是在這個夜晚的做過噩夢隻後露出的第一個平靜的笑容,也是碧盈在認清了自己心意後的露出第一個歡喜的笑容,雖然看著蒼白,看著柔弱,但是卻是一種釋然、珍貴的笑容。華音見到碧盈的笑容,忍不住在心底無聲的歎了一口氣,也回了碧盈一個笑容。然而看在碧盈眼裏,卻是覺得那個笑容看著勉強得很。
珠簾又一動,涼涼的滑過人的手指,垂落下去了。門微微開了一道細縫,可看見燈光暗淡在階前,碧盈將自己裹在大袍裏,同華音一起往殷晟住的屋子走去了。
“什麽人,這個時候還走來走去,一點規矩也沒有,難道就不怕驚擾了皇上?!”碧盈剛走到那廂房門口,暗處就有人低聲叱喝起來。
碧盈腳步一停,身旁的華音將手中的燈籠提的稍高了些,於是兩人的麵龐都被燈光映得半亮了。那個叱喝碧盈的人這才看清楚了碧盈兩人,而在想起碧盈的身份以後,那人隻覺得自己真是在惹禍上身,早已經嘴巴一哆嗦腳一軟已經趕緊跪在地上請罪了。碧盈看著那人身上穿著的衣服,知道這個人也不過是個小宮人。而如今這樣大膽的叱喝著人後有如此害怕的跪地請求恕罪,想著就明白這人該是平日裏在宮中受人欺壓慣了的,所以這個時候出了宮才想把握機會也去欺壓下別人,卻不想欺壓不成反而要給自己惹出事了。而明白這樣的事情,明白這人被長久欺壓後的心理,所以碧盈隻是淡淡的擺了擺手,表示沒事,然後腳下一動,已經推開廂房的門進去了。
值夜的宮人早已經在外間困得睜不開眼了,碧盈便讓華音在外間候著,自己輕輕的走進了內屋去,自然,這些也不會有人知道。
帷帳隻垂了一邊,而殷晟就靜靜的閉著眼沉睡著,那平日裏令人驚豔的容顏此刻平靜著,碧盈伸了伸手,在殷晟眼皮上揮了揮,但是殷晟睡得極沉,自然沒有反應。是這樣安靜的氣氛,而碧盈就這樣一手拿著個燭台站著靜靜的看著殷晟的睡容。
——這個睡著的男子嗬,是天下至尊,是無人能比無人能及的男子嗬,他能讓自己心中新生出來的愛將舊恨壓抑下去麽,或者是說將自己的舊恨被忽略掉,讓自己不用再困在愛恨的邊緣,被折磨得疼痛至麻木……可以麽?應該可以的吧。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持作者,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