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規矩大能壓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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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貧樂!
不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陳氏、艾定邦兩人又點後知後覺地不好意思起來。兩人麵麵相覷,又同時別開眼他們是不是太心急了點?這孩子剛出生幾天,他們就爭論起以後要為孩子找個什麽樣子的夫婿……
陳氏從艾定邦懷裏抱起艾芬,發現艾芬早已經睡熟了。望著艾芬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小臉兒,親了一口。決定有些問題還是先問清楚比較好“都是妾身的不是,成親二十年,到如現在才為夫君添得這一個女兒……”
“夫人又要多心!兒子女兒不也一樣?咱女兒隻要好好教導,還怕比不過一幹毛小子不成?”艾定邦想也不想,張嘴就來“再說,為夫更喜歡女兒,女兒多好!女兒是父母的貼心小襖。”說完了才有點反應過來,可是為什麽好端端的,說起這話來?
見艾定邦不解其意,陳氏低頭沉默了一會兒,指出“不孝有三,無後為大。”
原來擔心的是這個!艾定邦覺得陳氏有點小題大作,幹脆地說道“夫人,這不孝的罪名還真論不到咱兩來擔!咱艾家不還有二弟的兩個男孩子麽?”
再是艾家的,也不是他艾定邦的!陳氏抬起頭來,定定地看著艾定邦“夫君,你這可是說的真心話?難道你心裏果真就沒一絲兒遺憾?”
艾定邦歎了口氣,伸手將陳氏和女兒都攬在了懷裏才道“夫人,你如今這說這話可是要羞殺夫君我嗎?為什麽這麽多年來我們隻得這一個女兒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說完就沉默起來。
“夫君……”陳氏隻說得出這兩個字,她勾起了艾定邦的傷痛,想要安慰什麽,卻又不知道怎麽安慰。
“這幾年我已經不敢奢望老天開眼了。”過了很久,艾定邦才繼續說到“就在我已經絕望的時候,老天又給了我這麽一個乖巧可愛的女兒,我還有什麽好貪心,還有什麽不滿足的?”
見陳氏一臉自悔說錯話的樣子,艾定邦故意將話音一轉“夫人若是真想要個男孩兒,二弟家的三小子不錯,我和二弟說一聲兒,將他過繼過來如何?”頓了下,拖長強調繼續道“何況夫人剛才說什麽來著?說女兒雖然小,但是心裏什麽都明白的。要是女兒知道自己的母親如此嫌棄她,該有多傷心啊。”一邊說一邊還做出一副抱打不平的樣子來。
其實陳氏心裏也並沒有覺得女兒就比兒子差。隻是難免擔心丈夫會嫌棄女兒怎麽不是兒子。見丈夫這個樣子也就將心放下。
“哎呀,險些忘記了正事兒!”艾定邦見陳氏臉上漸漸帶笑兒,幹咳了兩下趕緊轉移話題道“昨日郝家下帖請我前去吃酒。估計要吃過晚飯才得回。晚飯你自己先用,不用等我了。”
這哄女人,真是比幹活兒還累!艾定邦火燒眉毛似的走到門檻邊叫來秋露冬霜她們。囑咐兩句好好伺候著夫人姑娘後抬腳邁步就要走。
恰巧這時候進來一小丫頭稟報說牙婆子領了個叫周嫂子的女子求見。
陳氏想了想,吩咐小丫頭道“這樣吧,你先將人帶到小偏廳。一會兒我讓春雨去。”昨天那女眷說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娘子,便想試試這人的耐心如何。照顧小孩子,別的不說,最少不得的就是耐心。
小丫頭領命而去。艾定邦若有所思地把伸出去的那條腿又抬了回來。退回陳氏身邊問道“這是給咱姑娘找奶媽子?都怪我常年在外,一分也未曾照顧到你和女兒。不然也不至於累著女兒到現在還隻得你一人看顧。”
見艾定邦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絲毫不加掩飾,陳氏漲紅了臉嗔道“你說的這是什麽話兒!姑娘難道不是我地親姑娘麽?”頓了頓,解釋道“這回這個是昨日親眷們推薦的。”
艾定邦拍手笑道“即是親戚舉薦的,想來定是不差。況且你的身子也經不住這麽累日連天的照看孩子。倘若這次人差不多,就錄用了吧。”也省得他天天兒的睡書房。當然這話隻能在他心裏說。
陳氏臉上紅暈還沒消下去,瞥見一屋子丫鬟媳婦子都一臉心下明了地模樣,臉上又紅上一圈來,惱道“夫君不是說去郝家吃酒麽?怎地還不快走!”
艾定邦見陳氏真要惱了,趕緊陪笑到“艾某馬上就走,馬上就走。一定不在這兒礙夫人的眼了。”
陳氏瞪了一眼艾定邦,將長隨常福喚過來囑咐道“常福,你跟著老爺去。仔細伺候著。秋露,去把老爺的那件青色麵兒的厚鬥篷拿出來讓,交給常福帶著去。晚上冷,小心回來時涼到了。”
艾定邦走了以後,艾芬又醒來過來。陳氏忙抱起艾芬,先喂了奶,把了屎尿之後,隻管逗艾芬做耍子。
到了巳時二刻春雨來了以後,先是和陳氏說了些昨日洗三兒宴客的總花銷,以及之後的收拾事宜。接著請示下日常瑣事。
待所有的事情都交代清楚完畢了。陳氏看了眼沙漏,對春雨道“適才牙婆子將昨日說的那位奶媽子領來了。你且去相看下。覺著合適了再領來我看。”
偏廳裏小桌子上的兩杯茶從開始的滾燙一點一點地變成現在冰涼。隨著茶水一點一點變涼的還有寡婦周嫂子的心。她不時看這牙婆子的臉色,生怕牙婆子等的不耐煩,說要走。
天不遂人願,牙婆子終究還是等不下去了,提出要走。牙婆子心裏也有想法她們都來了半天了,除了剛開始奉茶的兩個小丫頭外,連其他人的影子也沒撈著。看來再繼續等也是白等,不如回家去。
當然,牙婆子肯陪周嫂子在艾府等了這小半天已經算是仁至義盡了。所以周嫂子雖然心焦,也隻能再三向牙婆子道謝。
牙婆子依然還是一臉猶豫的神色,這都快晌午飯了!
周嫂子低聲央求道“大嬸子。我也知道大嬸子家還有許多事情等著大嬸子回去料理。讓大嬸子為了我的事情操心,我這心裏也實在是很慚愧。可是我的狀況大嬸子也是知道的,這份工作對我來說實在是很重要。麻煩大嬸子再陪小婦人等上一刻,不,半刻鍾好不好?到時候要是主家還不來人,我就跟大嬸子一起辭了回去。”
要說著急,誰也比不過周嫂子去。她出來了半天,也不知道女兒在鄰居家究竟怎麽樣了。天氣又這麽冷,女兒有沒有被凍著?大半天沒吃奶水,是不是餓得哇哇直哭?
可是她又不能著急,她昨日天晚上就沒進過米粒了。現在她能指望的,也就是能被主家看上——這樣她和女兒都有活下去的希望,不至於餓死。
牙婆子轉了下脖子,挪了挪皮膚,歎了口氣“命呀!”端起涼茶喝了一口就再不開口說話。牙婆子也不是那鐵石心腸的人兒,非要斷了別人的生路。
周嫂子一個年輕寡婦帶著個奶娃兒求不著生活,也是兩條人命。牙婆子在心裏說,那就再等半刻鍾吧。反正大年初的也就是家裏那點子事情需要張羅。
周嫂還未來得及開口道謝,就見一個體麵的媳婦子出現在小偏廳門口——正要走進來。
牙婆子心裏暗念一聲阿彌陀佛!可算是來人了!來的人便是春雨。
兩人趕緊迎上兩步,福了福道“大嫂子萬福。”
映入春雨眼前的周嫂子二十五六的年紀。頭發全部綰了起來用粗布頭巾包住。本色粗布衣服穿在身上明顯有點兒小了。袖口處和手肘處更是被磨破了,當然磨破的地方打了補丁。往下看時腳上繡花鞋尖上也打了個補丁,看來最近走的路也不少。不過雖然穿的破舊,收拾卻得很是利落幹淨。見人如此打量,也沒沒有小家子氣地畏首畏尾。這便立即讓春雨心裏喜歡了三分。
春雨揮手道“不必行這些個禮,兩位快請坐回去。”
周嫂子、牙婆子兩人哪裏敢坐。再三讓了,春雨見狀也不勉強。在進屋之前春雨就詢問過相關的小丫頭們了這周嫂子不曾議論他人是非,也還有耐心。
周嫂心知道這錄用不錄用,很快就有準信兒了!雖然鬆了口氣兒。心卻並沒有因此放下。惶惶的心情反而更勝剛才等待的時候——就怕春雨一張口說出不錄用自己的話來!
春雨見兩人的模樣就知道已經等得很急了。卻並不打算先處理奶媽子的事情。一見桌子上的涼茶,故意皺眉發作一旁小丫頭道“夫人平時是怎麽教你們待客之道的?客人茶涼了都不知道換!還不趕緊給客人上兩杯好茶。你們一個一個真是討皮痛!”
幾個小丫頭趕緊上前擁著周嫂子兩人認錯。周嫂子那見過這個,嘴裏隻能連聲道無妨,無妨。
牙婆子倒是見慣了,連連擺手推辭“哪敢再勞煩各位姑娘們如此麻煩呢!老身最是皮糙肉厚的,給一碗好茶,也不過是牛嚼牡丹,哪能就喝出好味道來呢。”
一席話,說得春雨也笑了,推了把身邊的一個小丫頭“這一群沒有章法的小丫頭片子!”
眾小丫頭知道春這是放過她們了,忙又趕緊給牙婆子、周嫂子兩人道謝。有手腳麻利的,已經給涼茶續上了滾熱的熱水。
春雨坐在了兩人對麵的椅子上,不緊不慢地看了眼周嫂子問“這位可就是周嫂子?”
牙婆子忙上前將周嫂子的基本情況做了個說明。
春雨接著便問了周嫂子幾個家常問題,多大了?哪兒的人啊?平日裏都會做些什麽?周嫂子都恭遜地答了。
春雨發覺得這個周嫂子舉止得體,說話也有條不紊。雖然眼神比較急切,卻也沒有不耐煩兒--畢竟等了近兩個時辰呢。回話間,沒有刻意的討好,眼神不閃爍也不四處亂瞟。當下又讓春雨心裏再喜歡了三分。
陳氏哄著艾芬睡覺,看了幾眼跪在地上的周嫂子,從穿衣打扮上看出周嫂子行事也因該是個利索愛幹淨的。問了幾個無關緊要的問題,和陳氏事先了解的狀況也基本符合。再加上春雨所說,陳氏對周嫂子已經有七八分的滿意了。
“周嫂子識字?”陳氏覺得周嫂子對答之間,有理有據,不像個尋常村婦。
“認識幾個。”周嫂子恭敬地解釋道“我父親本來是村子裏私塾上的教書先生。在家的時候,閑來無事,也教我認得過幾個字。”
陳氏自忖周嫂子除了帶著個女兒,別的什麽都很好。更難得的是還認字“聽說周嫂子還帶著個孩子?是男孩兒還是女兒?現今多大了?”
這才是關鍵,周嫂子有點猶豫,最後還是據實答道“不敢欺瞞夫人,小婦人確實有一個女兒……前兩日已經滿月。”
屋子裏的人都嚇了一大跳。本以周嫂子的孩子即便沒有一周也有半歲。不然怎麽做得比人的奶媽子?沒想到周嫂子的孩子才滿月。如果是這樣,怎麽好用?周嫂子自己的孩子子也離不了人看顧。
周嫂子心下恐慌,想起她的女兒,本來不善言辭的人也變得巧舌起來“夫人請放心,我的女兒不用吃奶的,隻要有口吃糊糊就可以;我也絕對不會讓女兒占了姑娘的奶水去;另外小婦人的奶水也很足,足夠姑娘吃飽的;小婦人還能做其他活兒,也可以保證絕對不會因為女兒耽誤做工的。”
陳氏側頭權衡了半天一則她的身體弱,奶水又不是那麽的足,艾芬吃的快餓得更快。單從這一點來說,確實很需要一個奶媽子。二則她相看了無數個奶媽子,沒有比眼前這個更好的了雖然窮,卻收拾得幹淨利索。說話做事兒也還算循規蹈矩。更難得的是還識字。
奶媽子識字不識字對艾芬又有什麽關係?偏陳氏和艾定邦覺得自己的女兒如此聰慧,當然不能吃尋常村婦的奶水兒!要是吃笨了怎麽辦?
隻是周嫂子的孩子,陳氏一時半會兒還真想不出什麽好的安置方法。
“不知道周嫂子是打算簽活契還是死契?”陳想了半天,覺得不如先留下來看看再說,不行也最多不過是一月幾錢銀子的事兒。
“回夫人話,我願意簽死契。”周嫂子見陳氏人和善,咬了咬牙,硬著頭皮鬥膽說“隻求將來夫人做主替我女兒找個老實人家嫁了就行。”她一個年輕寡婦死契活契都沒什麽大關係。鬥膽之下也知道這個要求有點過了。
周嫂子主要是怕簽了死契連累她女兒也成了奴籍,長大了沒有什麽好的出息。又怕簽活契讓主家嫌棄她女兒不僅不能做活,還白吃糧食。可是以她現在的情況,隻要人家肯給她和女兒一口飯吃,她不論什麽契都是願意簽的。
陳氏有點為難,這十幾年後的事兒,誰敢應承?人吃百家飯,誰知道周嫂子的女兒將來會長成啥樣兒?會咋樣兒想?
“這個周嬤嬤盡管放心就是。”秋露見氣氛有點沉悶,忙出言解圍“日子一長,你就知道我們府裏的老爺夫人是最好的老爺夫人!隻要你不想著偷奸耍滑,把自己份內的事情都做好,誰也虧待不了你的。”
這是一種取巧的說法,隻說不會虧待周嫂子,又沒有有明確許諾周嫂子。陳氏做了母親,到有點於心不忍,忙說道“周嫂子起來回話吧。大冷的天兒,地上涼。”
周嫂子聽這話便知道事兒已經差不多成了。更害怕因她一時的得意忘形,壞了規矩——她聽說過,有個大戶人家的丫鬟伺候姨娘洗臉,因為跪得久了,身子不小心歪了歪,這樣就被主子發作一頓好打後賣了出去!於是周嫂子越發謹慎地回答道“謝夫人垂憐,我還是跪著答話吧。”
“噗哧”一聲兒,冬霜忍不住笑道“周嬤嬤不用這樣緊張。你若來的久了就會明白咱府上沒那麽多規矩。”(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