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至親情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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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貧樂!
    周嫂子還沒答話,艾芬定了下神,竟然好似沒有見到周嫂子滿臉的淚水一般,自顧自地笑了“周嬸嬸,我娘一定沒事兒的。就像上次一樣,一定是虛驚一場,對不對?”說罷拉起床頭疊得整齊的小毯子,再次笑道“看,周嬸嬸,你看,這毯子要是蓋在芬兒的弟弟或妹妹身上,是不是一定很暖和?”
    周嫂子本就不是個能說會道的人,見艾芬如此,縱使有千般的話語,也都堵在了心口,化作無聲的眼淚噗噗地直往下掉。勉強張了幾次嘴也隻是嗚咽,半個字也吐不出,隻得別過臉,無言地點了點頭。
    艾芬像是得到了某種憑證一般,拉起被子,作勢就要躺下去“周嬸嬸,我娘沒事兒,我想再睡一會兒。”這隻是個噩夢,睡醒了就好了。
    艾芬躺好後對著還站在一旁不動的手嫂子笑道“周嬸嬸,我就不去上房打擾娘親休息了,娘親現在比不得從前,需要多休息,這樣對胎兒才好。你們都出去吧,我真要睡了。”睡醒後不僅有陳氏,有艾定邦,還有她那沒出世的弟弟或妹妹。
    “芬兒!你醒醒吧!夫人她快不行了!就等著見你最後一麵!”夢圓見艾芬連眼都閉上了,忙跳上chuang去,抓住艾芬的肩膀使勁地搖晃。
    炸雷一般的咆哮聲響起,直接轟至艾芬耳朵,傳到到艾芬的大腦,讓她像是怕光的妖怪卻處於烈陽之下,無處遁形。
    夫人快不行了!夫人快不行了!艾芬隻覺得天地之間隻剩下這一句話,震得她五內俱焚。艾芬那眼神望向周嫂子,滿心希望能看見周嫂子搖頭說不是--臨睡覺前,她還和陳氏撒了好一會兒嬌。
    艾芬是周嫂子從小奶到大的,在周嫂子心裏,艾芬也是她的女兒一般。如今在艾芬的眼神下,周嫂子差點就要搖頭了--不敢看艾芬的顏色,背過身去,微不可見的點了點頭。
    夢圓隻覺得眼前一花,艾芬已經從床上跳了下去,光著腳丫子就往外衝。
    虧周嫂子反應快,快速縱前幾步,一把抱住艾芬,哭勸道“芬兒,夜深寒氣重!小心身體。”頓了頓,見艾芬還強掙紮,補上一句“別再讓夫人擔心。”果然,艾芬安靜了下來。
    不能就這樣到陳氏麵前去,不能讓陳氏擔心。這樣的信念支撐著艾芬手忙腳亂地穿衣服。
    隻是手抖的厲害,裙子係了幾次,也係不上。艾芬定了定心神,伸出右手使勁拍了左手一下,裙子還是沒係上,最後還是夢圓上來幫她將裙子係上。
    裙子係好後,艾芬一把扯過搭在架子上的外衣,汲上鞋子就走。
    “頭發,頭發!”夢圓和周嫂子緊跟在艾芬身後叫道。艾芬一麵腳不停歇,一麵將外衣套好。再拿手指梳了頭發幾下,將頭發攏在一起辮了個小辮兒。
    從小到大走慣了的路,卻讓艾芬有一種猶如走向刑場一般的感覺,而她就是那個即將斬首的死刑犯。
    好容易進來陳氏的小院兒,艾芬隻顧得上匆匆一掃,隻見上房內一片燈火通明,院子裏還站著一群人;皎月、弦歌和其他丫鬟們端著銅盆在上房內進進出出。
    待艾芬走進,發現銅盆裏裝的竟然都是血水!
    “不~!!”艾芬頓時驚呼出聲,心裏猶如掀起了海嘯,腿軟的就要站不住。
    艾定邦忙從裏屋趕上前來,忙一把抱住艾芬,捂住艾芬的嘴,壓低了聲音道“芬兒,先什麽都別問,聽爹親說,一會兒……千萬別驚到你娘親,你娘親說什麽你都答應著。”說完也不待艾芬點頭答應,就抱著艾芬進了裏屋。
    屋子裏很靜,丫鬟們都停下了忙碌的腳步,陳氏閉著眼睛躺在床上,仿佛似平時睡著了一般安詳。
    隻是陳氏那幾乎沒有起伏的呼吸、鮮血浸染成了紅色的被子、空氣中凝結的緊張蕭殺的氣氛,無一不透露出濃濃的不安的讓人窒息氣息。
    見了眼前的這一切,艾芬不由自主瞪大了眼睛,大駭,這不可能,怎麽會怎樣?怎麽可能會這樣?淚水頓時模糊了她的視線--艾芬在來的路上一聲兒也沒哭,她覺得隻要她能堅持不哭,事情就一定不是真的。
    陳氏早在艾芬來之前已經因為大量出血而休克過一次了,如果不是因為心裏莫大的信念堅持著她,隻怕她在那次休克之後,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陳氏恍惚中感覺到艾芬的氣息,睜開眼來看著艾芬,強忍著身體內的巨大痛楚,勉強扯出一絲笑容“芬兒……”伸出手,想要像以往一樣,摸一摸艾芬的頭。如此簡單的動作卻吃不住力--舉了幾次的手都落了下來。
    艾芬跪在床邊的腳踏上,忙抓出陳氏伸出來的手往自己臉上放“娘親,芬兒來了。娘親……”心裏硬生生地長出一個洞來,猶如心肝都被人挖了出來一般。
    陳氏手上的血水,交織著艾芬臉上的淚水,一滴一滴地順著艾芬的臉頰滴落到艾芬的身上、心上。
    “傻……孩子……你哭……什麽?”陳氏想反手擦掉艾芬的眼淚,依然力不從心,轉而安慰道“芬兒……不哭……哭紅了……眼睛……就不……好看了……”
    艾芬抓著陳氏的手,使勁地在臉抹眼淚,結果眼淚越抹越多“芬兒不哭,芬兒不哭,芬兒要娘親好起來。隻要娘親好起來,芬兒保證以後再也不哭。”
    陳氏吃力地看著艾芬,像是要將艾芬刻進心裏一般“芬兒……聽娘親說完……娘親……娘親……”她清楚地知道,她的大限到了。隻是她不舍,她還有好多事情沒有做,她還沒有看著女兒長大成人,她還沒有陪著夫君老去,還沒來得及生下肚裏的孩子。
    “芬兒……原……諒娘親,不能……不能……親自看著……你長大了……不能……不能……親自……替芬兒……梳頭……”短短一句話,陳氏竟說了有小半盞茶的功夫。
    艾芬使勁搖頭,已經哭得上氣不接下氣,顫抖著打斷陳氏“娘,娘,別說了!別說了!我不要聽!你一定能好起來的。你還說過要親自送芬兒上花轎,你不能說話不算話,一定要好起來!”心裏隻有一個念頭,這不是真的,這一定不是真的。
    陳氏早已力竭,仍不放心地囑咐道“芬兒……別哭……娘親……最……最不放心……你……你以後……要……要聽……爹親的……的話……乖……乖乖……地。”
    陳氏歇了好一會兒,轉眼看向艾定邦,氣若遊絲地托付道“女兒……以後……就……就……靠……夫君……一……一人了,別……讓……妾身……失望。”拚了最後一絲力氣,想要將艾芬的手放到艾定邦手裏。
    艾芬哭倒在被子上,不管不顧地恨聲兒嘶喊道“我不管,我不管,娘親既然答應了我,就一定不能食言,要說到做到。一定要做到……”她不要原諒,她好恨!恨老天卻如此不開眼,就這樣生生地想要剝奪了這個家庭的幸福。
    艾定邦挨著陳氏坐在床邊,雙手緊緊握住陳氏的手,聽到陳氏的話,忙不迭地點頭,拉過艾芬一隻手,和陳氏的手一起裹在他的手裏。
    陳氏見艾定邦點頭,放心似的地鬆了一口氣。眼光一轉,直直地落在了艾定邦身上。艾定邦立即俯身到陳氏嘴邊,生怕漏聽了一句“夫君……請……原諒……妾……妾身……沒辦法……實現……諾言……”
    陳氏說的每一個字,都化作利爪,生生地將艾定邦的心撕扯成了碎片“夫人,夫人……”滿腔的深情湧上來,卻隻說得出這兩個字。
    陳氏精神開始恍惚起來,忽然似想起了什麽似的,掙紮著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夫君……妾身……妾身想……再聽一次……一次……”
    艾定邦不等陳氏說完,睜著布滿血絲的雙眼定定地望著陳氏,深吸了口氣,一字一血淚地唱道“
    莫歎年華韶,碧水繞,青山笑,共醉且今朝。
    鸞鳳鳴,長歌行,情絲心頭縈。
    曲由衷,天上人間,相隨相從。
    從此不問,慢慢長路,終相攜相顧。遠巒幾重,暗香送……”
    若是在平時,陳氏定要好好嘲笑一番艾定邦的五音不全的。
    陳氏在艾定邦那曲不成曲,調不成調的歌聲中,眼光開始慢慢地渙散“天上……人間……相隨……想從……”像是回想起昔日的美滿,陳氏幸福地笑道“夫君……芬兒……你們……一定要……好好兒的……妾身……妾身……此生……無悔!”話一說完,裹在艾定邦手心裏的手,像是失去了重心似的,直直垂落。
    陳氏帶著滿腔的不舍與留戀,闔眼長逝。
    艾芬感覺到陳氏的動作,心裏明白卻不願相信,這一定是做夢,一定是!
    “娘!!不~!!”隻聽得艾芬尖叫一聲,立時就暈了過去。
    執子之手,卻不能與子偕老,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噗~”的一聲,艾定邦竟吐出一大口血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