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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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貧樂!
卯時,日破曉,夢初醒。
艾芬以為他們會是首批出城的人,誰知道到了城門才發現,進出城的人已經不少。馬車在城門口停了下來,等待著慢慢排隊出城。
城門口很嘈雜。這麽早就進出城的,除了那些社會低層進城的老實討生活的小販們,還有就是各大戶人家的運水車,以及因為關城門而滯留了一夜的行人。
隻是艾芬她們的運氣實在是很不好,這麽多人,這麽多車,偏偏她們的馬車前麵是倒夜香的。夜香的氣味實在是有點不太好聞,所以很長一段時間,艾芬都隻能捏著鼻子,看那個叫冷夏的丫頭揮著團扇不停地抱怨。
總算出了城門,馬車行駛得依然不快,隻是開始顛簸起來。坐在厚厚的墊子上,艾芬依然覺得很顛簸得難受。
馬車內很寬敞,車廂的最裏麵還有一個可供休息的小塌,艾芬就坐在小塌上麵,腦袋昏昏沉沉地,考慮要不要再給身下的小塌加一床被子,免得屁股被顛成八瓣兒。
車廂的另外兩麵是兩條長凳,夢圓和周嫂子坐一麵,陽家兩個丫頭坐一麵。馬車中間,還有一張小幾。小幾上有茶、有點心。
離城漸遠,路上已經沒有什麽行人,夢圓跪在墊子上,將窗幔掀開一角,愣愣地看著窗外,喃喃地問道“娘,芬兒,我真有點舍不得這裏……你們說,我們還會回來嗎?”隻希望馬車慢點,再慢點,讓她多看幾眼這個她並不熟悉的家鄉。
其實更本就看不見什麽,白茫茫的霧氣如同輕紗,將目之所及全都漫上,樹叢、村莊、青山,都隱隱隻看得見一個輪廓。
難道這個滋味就是故土難離?艾芬的心裏也有點惆悵,點頭,接著又搖頭,她也不知道能不能再回來,也不知道有什麽理由能讓她再回來。
“鄉巴佬!”冷夏在心裏罵了一聲兒,真是沒見過世麵的鄉下小丫頭“這個破地方有什麽好的?比起京城來不知道差了幾十倍。到了京城,好吃的、好玩兒的多了去了,全都是你這樣的……”
依冷夏看來一個沒見過世麵的大齡呆丫頭,一個土裏土氣的中年笨婆子,一個和丫鬟稱名道姓的不自重的傻主子,三個加起來全都是沒有見識的鄉下土包子……
隻是對上艾芬那雙笑吟吟的眼睛,冷夏剩下的半句話卻說不下去了。冷夏隻覺得那一泓碧波的深處,隱藏著什麽她害怕、不敢觸摸的東西,讓她將剩下的話生生地吞回了肚子。
隻有夢圓仍然不知不覺,沒明白人家這話是埋汰她,見冷夏忽然不說了,忙追問“全都是我什麽?你快說呀,全都是我什麽?”
“全都是你,全都是你……”冷夏低著頭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沒想出如何才能自圓其說。
冷夏並不相信艾芬一個粗鄙的商人之女能有什麽能耐,敢把她怎麽樣。隻是對著艾芬那一泓清泉似的眼睛,冷夏的心裏竟不由自主開始發虛。
虧的冷夏不傻,知道尋求同夥幫助,忙拿眼神哀求清秋,誰想叫清秋的丫鬟一點也不念及同夥情誼,冷冷的看了眼冷夏,並不答話。
雖然艾芬依然笑吟吟地什麽都沒說,冷夏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壓力,不得已,隻好站起來心不甘情不願地認錯“夫人,冷夏知道錯了。”說完就站在那裏,認為艾芬很快就會捧著笑臉讓她坐下去。
認錯不用‘我’自稱,估計是怕被艾芬在稱呼上做文章;也不用‘婢子’自稱,肯定是因為不尊重艾芬;隻說‘錯了’,顯然是想將事情糊弄過去。
到了這個時候,夢圓才明白過來,感情人家剛才那沒說完的話,不是什麽好話。一時也隻能訕訕地坐好,不再鬧騰。
可是冷夏認為錯了,艾芬對冷夏的所作所為好似充耳不聞一般,隻和夢圓說笑“夢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小時候,我爹帶我們上街玩兒的事情嗎?”
艾芬瞄了一眼冷夏,車頂並不是很高,行駛得也很是顛簸,冷夏站在車廂裏隻能佝僂著身子,為了保持平衡不至於摔跤,還必須要用一隻手抓著窗沿。
離開這個生長了十八年的艾府,要說不難過那是假的。艾芬正愁不知道怎麽排遣這離鄉之愁,冷夏就送了上來。很好,做事情也是轉移注意力的好方法。
看冷夏這樣,艾芬就知道冷夏心裏根本就看不起她,更別說將她當什麽‘夫人’。倒不是艾芬自覺高人一等,非要人家如何把她當夫人供起來,而是現在要是讓冷夏這樣輕視了去,等到了陽家以後,她們還怎麽立足?
何況艾芬又不是吃素的,任人宰割不吭氣。不論觸犯到了她的底線,她都是絕對不能容忍的。隻是她的底線很少,但是周嫂子和夢圓恰巧就包含在了裏頭。
當然,艾芬隻是想殺殺威而已,她現在對陽家還是絲毫也不了解,動作不可能太大。畢竟能這樣說話做事的丫頭,要是沒有什麽倚仗,怎麽敢?
可是現在艾芬的身份還很尷尬,畢竟她還沒和陽凱青正式拜堂,就算是隻對陽家的丫鬟進行再教育,單憑冷夏那半截子輕蔑夢圓的話,還是欠點火候的。
雖然艾芬心裏的秤偏向夢圓,卻不能讓陽家的人說她存心偏袒,以免陽家的人心生不服,從而導致夢圓和周嫂子在陽家的日子更不好過。
“記得,記得,一輩子都記得!”聽了艾芬的話,夢圓眼睛一亮,頓時眉飛色舞起來“我還記得第一次出府,那個時候我們兩個好好笑哦。……”憶往昔,夢圓拍著大腿笑了起來“特別是芬兒你,不去逛鋪子,反而和那些攤販討價還價……”
夢圓說話的時候,艾芬含笑附和的同時,眼神時不時的,有意無意的地車廂裏人眾人身上掃過。很好,冷夏抓著窗沿的手,指關節已經開始發白,手臂也開始發抖——快要堅持不住了。
“那些個小攤販,開始見我們兩穿的好,還以為逮著兩條大魚……結果芬兒問的問題每次都很刁鑽……問道到最後也什麽都不買……氣的那些小攤販門吹胡子瞪眼……到後來我們再出府,那些小攤販看見我們兩,全都慌忙就要將挑子擔走、要不就把貨物藏起來……”
好半天以後,夢圓終於回憶起芙蓉城裏的趣事,隻是對著京城,依然有點向往“都說京城繁華,也不知道有什麽我們芙蓉城裏沒有的東西……”
“等到了京城,有什麽好吃的,好玩兒的,咱們都親自試過不就知道了……”艾芬話還沒說完,就聽見“哢嚓”一聲響,馬車狠狠地傾斜搖晃了一下。
接著前頭傳來車把手的說話聲“這麽大塊兒石頭哪裏來的?擋在路上,躲都沒法兒躲!”
“哎喲”一聲兒,冷夏在這次搖晃中將腦袋磕了,忙放開雙手去捂腦門兒,緊接著又摔倒了地上。
夢圓、周嫂子兩人也險些從凳子上摔倒,艾芬忙詢問“媽媽,你們兩沒事兒吧?磕著哪裏沒有?”
冷夏自己爬起來,心中惱怒,艾芬不過是一個鄉下的粗鄙商人之女,居然敢為了一個丫頭這樣拿喬折辱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就自顧自地坐了下去。
冷夏這樣不拿艾芬當一回事是有原因的,在冷夏看來,陽凱青拖了這麽多年才去迎親,顯然肯定是不樂意這門婚事,一個不受主子歡迎的女人,哪裏值得她冷夏高看一眼?何況艾芬出嫁,要嫁妝沒有多少嫁妝,連陪嫁的丫鬟婆子也隻得兩個,就這樣嫁到陽家,不是笑話是什麽?
想到這裏,夏心裏頭很是不屑,更是認定,艾芬必定不會為了一個小小的丫鬟得罪陽家的人。隻是冷夏忘了,即使艾芬再不堪,嫁入陽家也成為她的主子也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實。即便是艾芬還沒拜堂,艾芬也是她的主子。
見冷夏坐了回去,艾芬臉上的笑意更甚,很好,冷夏的罪狀終於出來了認錯後沒得到艾芬的首肯就自己坐了回去,往小了說是不懂規矩,往大了說則是對艾芬大不敬、是以下犯上。
於是周嫂子冷下了臉,對著冷夏嗬斥道“誰允許你坐回去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