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禍起蕭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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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貧樂!
    冬天真的到了,屋簷下倒掛著兒臂一般粗細的冰淩柱,房頂上的積雪還沒來得及化,鵝毛般的大雪又再次翩撒人間。
    梅園的梅花傲立風中,一簇一簇,開得正是繁盛。嫩黃的花朵,就像是琉璃碗盞,裏麵盛著晶瑩的雪花。
    西邊的暖閣裏雖然沒有炕,卻有兩個大火盆,火炭燒的通紅,發出劈啪劈啪的聲音,襯得屋子裏更顯靜謐。
    案上擺著好幾本賬本,艾芬和陽凱青兩人正在交賬,兩個人的小家,賬本多的要命,鋪子裏的帳、地裏的帳、內宅的帳,在年節下統統都要歸攏清算。
    雖然有帳房先生,帳由帳房替自己算了,銀子總不能讓帳房替自己數吧。
    打了個哈欠,陽凱青盯著玻璃窗戶上的冰淩花,想當年,他雖不是才子,卻總是喜歡附庸風雅。這種大雪天氣,或者踏雪尋梅,或者圍小紅爐燙一壺老酒,個知己一起談天說地——那是何等的逍遙快活。
    歎了口氣,陽凱青眼光黯然“烹茶煮雪待梅開,爐火明窗入畫來,小院黃昏鎖玉階。寄幽懷,獨抱焦琴誰與猜?”
    “不看了!反正也不急。”將賬本扔到一邊兒,艾芬伸了伸懶腰,似笑非笑地看著陽凱青“哪裏打翻了醋壇子,真酸!這梅花都開了兩三個月了,你這文也忒不對景了。”
    雖然說是總帳,看起來依然頭大無比,艾芬很想讓帳房們將繁瑣的帳目精簡一下,做到一目了然。
    隻是艾芬雖然是穿越女,卻不懂得會計,帳目沒辦法改進,就隻好拚著時間,慢慢兒地看了。
    被艾芬打趣,陽凱青嘿嘿笑了兩聲兒,心情莫名其妙地好了起來“酸就酸吧,古往今來的那些文人墨士門,又有幾個不酸?你說我酸,我還當你誇獎我了呢。”
    看了小半天帳了,陽凱青知道艾芬討厭看賬本,又擔心艾芬看久了頭暈,想著逗會趣兒吃了午飯,讓艾芬在塌上休息休息。
    艾芬忍不住翻了下白眼“就你?臉皮可真夠厚的。你快歇了吧,做個半通不通的打油詩,就能洗去你身上那股子銅臭味兒了?要照你這個標準,隔壁王二也是個詩人了。”心裏念頭一閃,問道“你剛才說什麽待梅開來著?”
    陽凱青搖頭晃腦,拿起一本書,做出一副倜儻的模樣“烹茶煮酒待梅開,怎麽樣?雖然不不對景兒,但是也很有意境不是?”
    古人最愛的事情,掃酒煮雪,多富有詩意,多麽富有雅趣。
    “對,就是這個烹茶煮酒。”艾芬拍了拍,興致盎然地站了起來“掃雪煮酒這等佳事,當然要做。小梅,去把那個白瓷的罐子拿來,我們將梅花上的雪收集起來。回頭埋到梅樹下,來年夏天裏再煮茶喝。”
    這個時代,不論是江水、河水,都是沒有汙染的,可以直接飲用。這梅花上的雪水,既然是來之江河湖波,自然也不可能含有什麽化學物質,純淨得很。
    “可是夫人,這雪下的這麽大,等停了再去收集也來得及。”陽凱青半點也不讚同,語氣更是不容分說“萬一凍著可怎麽辦?眼看就要過年了,身子不好可怎麽過年?”
    “下雪不冷化雪冷,大不了我穿厚點兒。就在院子裏,冷了我就回來,保證不讓自己凍著。”艾芬目光流轉,直直地望著陽凱青,眼裏點點的柔情,像是水一般蕩漾著。
    一般情況下,陽凱青都會被迷惑,進而和艾芬簽訂某種不平等條約,或者答應艾芬某種不合情理的請求。
    “咳咳,”差點就被次沉醉,陽凱青老臉一紅,做出讓步“不行!起碼等雪停了再去。不差這一時半會兒。”
    美人計不管用了,艾芬暗歎一聲可惜,決定改變方針“世人都知道梅花上的雪水,用來泡茶是最好。那你知道,這是為什麽嗎?”
    用食指敲了一下書案邊沿,陽凱青沉聲道“雪花不染纖塵,雪水是世間最純潔的水。煮出來的茶當然也就香高味醇了。”
    “錯。”
    沉吟了下,陽凱青再次出聲“雪水裝到罐裏之後,又在地下,土為陰,陰為涼,就更加清涼甘冽……”
    “錯,錯,大錯。”
    陽凱青沒轍了,肚子裏的墨水就那麽點兒,不過他也不信艾芬能說出什麽花兒來“那你說,為什麽。”
    眼波一轉,艾芬笑意盈盈“雪水之所以甘冽,隻因為那雪花沾了梅花花蕊的精魄。隻是那精魄要是被太陽一照,就飄散於天地之間了。被太陽照過的雪水,和普通的江水、井水,自然就沒有什麽區別了。”
    這個問題,艾芬偷換了一下概念,問的是‘為什麽雪水泡茶最好’,她答得卻是‘什麽樣的雪水最好’。更有甚,艾芬這翻理論純粹是胡謅的。
    為了增加可信度,艾芬終於走了穿越女的老路線“這是當年我在一本古籍上看見的。”
    坦然地迎上陽凱青懷疑的眼光,艾芬心裏正做鬼臉,她才不怕陽凱青從她臉上看出什麽,她早練就了說瞎話麵不改色新不跳,臉眼睛也眨一下,眼神也不閃半分的境界。
    “是嗎?你要去我也不攔著你。我隻說清楚一點萬一得了傷寒,可別嫌藥太苦就行。”見小梅拿來了瓷罐,陽凱青總覺那裏不太對勁,盯著艾芬的臉看了半天,也沒看出所以然來,最後也隻得放行。 反正艾芬決定的事情,他從來也沒能改變過。
    得了令,艾芬歡呼一聲兒,領著小梅就去了院子。
    搖了搖頭,陽凱青的嘴角翹起了好看的弧度,他這小妻子,平時做起事起來比他還老道,沒想到還有這樣孩子氣的一麵。
    案上依然是一小遝的賬本,新舊不一。
    從賬本最下麵抽出一本新賬本,那是新開不到兩個月的點心鋪子的流水帳,陽凱青看了一會兒,眉頭就忍不住皺了起來,這點心鋪子的收入和支出隻能勉強持平。
    這實在是不因該。
    也許是新開的鋪子人氣還不夠旺,陽凱青揉了下額頭,將新賬本放到最下麵,打算繼續觀察一個月再說。
    一盞茶的功夫都不到,艾芬新鮮勁兒就過去了,心裏也開始後悔。想到現在就折返回屋子,一定會被陽凱青嘲笑,不如再堅持一會兒。
    將花瓣上的雪抖落到瓷罐裏,艾芬隻覺得指關節都不停使喚了。半眯著眼睛,看著雪花往揭開蓋子的罐子裏飄,心裏忍不住咒罵,她到底是哪根筋搭壞了!
    一陣北風刮過,樹枝一抖,書上的雪花噗噗地落了艾芬一身,連睫毛上也有“算了,小梅,我們還是回去吧,外麵太冷,還刮風,呼呼地往人脖子裏鑽。”
    小梅自然是說好,這麽冷的天兒,誰不是窩在屋子裏烤火。
    收集雪水宣告失敗。
    吃過午飯,艾芬躺了會兒,實在無聊,又懶的做活兒。打發小丫頭們去請周嫂子、夢圓、姚氏來打算打幾圈麻將消遣。
    牌友們都閑來無事,就連姚氏都到了,雖然艾芬讓丫頭們請的時候,是做好了姚氏不來的準備。
    既然姚氏來了,陽凱青就多了出來,他隻好坐在艾芬身後,給艾芬當當參謀。沒幾圈兒下來,姚氏就輸了幾百個大錢,臉上就不大好看起來。
    沒辦法,陽凱青隻好坐到姚氏背後給姚氏做參謀,順便還要給坐在下家的艾芬打手勢,讓艾芬時不時地姚氏喂牌,好讓姚氏在牌桌上長長臉麵。
    不一會兒,艾芬和周嫂子兩人就各輸了一吊錢,夢圓不輸不贏,姚氏贏的眉開眼笑,滿臉紅光。
    偷偷地給周嫂子投去感激的眼神,艾芬有點意興闌珊,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她幹嘛非裝賢惠請姚氏來。
    雖然是幾個小錢,可這牌桌之上,隻能輸不能贏,真是沒勁。姚氏在興頭上,又不能喊停,更是沒勁。
    就在艾芬快要打瞌睡的時候,小雪撩開簾子,站到火盆邊“老爺,夫人,魏老夫人來了。”頓了頓,加上一句“已經過了二門了。”
    大家相互眨了眨眼,又使勁眨了眨眼,都以為聽錯了,有什麽要緊的事情,讓魏氏頂著嚴寒、冒著大雪,屈尊降貴來這裏?
    從對方眼裏了解到沒聽錯,眾人就開始收拾牌桌,別人還可,隻有姚氏滿腹的抱怨,她正贏的痛快,魏氏就來攪局,這種好事,誰知道還有沒有下次。
    隻是魏氏多年的積威在那裏,姚氏也不敢顯露出來,讓丫頭將贏來的錢都裝到匣子裏“魏老夫人來,隻怕有要緊事情商量,我就先回避了。”
    沒等大家將牌桌收拾完,魏氏滿臉塵土色,被丫頭領了進來。
    看著魏氏,眾人都免不了驚訝,兩個陽府像個不遠,魏氏卻有點風塵仆仆的樣子,鬢角微亂,雙眼充滿血絲,嘴唇幹燥得裂開。
    什麽事情這麽急,讓素來盛裝的魏氏,一點脂粉也沒顧得上擦。看向陽凱青的眼神沒有焦距,隻有強烈的慌張、無助。
    顧不得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們,魏氏一把抓住陽凱青的手,眼圈兒一紅,強忍著眼淚“凱青,你可要救救你弟弟!”
    陽凱梓?和陽凱青交換了一下眼神,艾芬上前將魏氏扶著“母親,您先別著急,有什麽事兒咱慢慢說。二弟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扶著魏氏,艾芬才發現魏氏緊繃著身子,渾身僵硬,穿的也極少,雙手凍的跟個冰塊兒似的。
    魏氏被艾芬扶到火盆邊坐著,抓著艾芬的手不肯放“凱青,求你救救你弟弟吧。要不是實在沒法子可想,我也不來求你。”
    看了一眼艾芬,陽凱青說道“凱梓是我的親弟弟,不管出了什麽事情。隻要我這個做大哥的力所能及,就絕對不推遲半分。”
    得了這句話,魏氏長舒了一口氣,身子慢慢軟了下來,哭道“你那不爭氣的弟弟,昨天夜裏去了醉蓬萊喝花酒。不知道怎麽就和別人起了爭執。他,他,”
    說到這裏,魏氏就失聲痛哭,再也說不下去,臉上充滿了害怕、惶恐、不信……
    “凱梓怎麽了?”看魏氏這樣,陽凱青不由得心急起來,陽凱梓雖然可惡,可也畢竟是他同吃同住了二十來年的胞弟。
    艾芬輕柔地替魏氏拍著後背,也不敢胡亂猜測陽凱梓這個豬哥,到底惹了什麽麻煩,
    想起陽凱梓還等著她救,魏氏咬了咬牙“他,他不小心失手把那個人打死了。現在他人已經被管在了大牢裏。”
    出人命了。
    艾芬和陽凱青兩人都呆了。
    “凱青,凱梓是什麽人,你是他親兄弟,你還能不知道?”長時間的心理壓力,讓魏氏顯得很憔悴“他除了好色之外,膽子比針尖還小,那裏敢做這種事情。”
    知子莫若母,魏氏這話對陽凱梓的評價很中肯。隻是事情擺在眼前,由不得人不信。衙門既然敢抓人,就說明是有證據的。花樓裏頭打死人,最不缺的就是人證。
    自古以來,殺人償命,這陽凱梓的膽子也太大了。可是不論魏氏也好,陽凱青也好,都不願意陽凱梓為死去的人償命。這牽扯不到道德倫理上,隻是親疏問題。
    雖然覺得陽凱梓活該,艾芬也知趣地不再說話,她可不想被世人戳脊梁骨,說她冷血無情。反正她也沒什麽本事,這事兒,她最多能出點銀子。
    穩定了心神,陽凱青小心翼翼地問道“可找過趙家老爺子了嗎?趙老爺子怎麽說?”
    怎麽陽凱梓除了事情之後,魏氏不去找趙氏的娘家人,反而來找他們呢?
    趙氏的娘家人,隨便站出來一個,可都比他陽凱青說話管用。趙氏的父親可是管拜太常寺少卿,趙氏的幾個兄弟,也都是極有人脈的人。
    “找了,怎麽沒找。”魏氏擦了下眼淚“隻是那被打死的人,居然是……居然是西王府的小管家。”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趙氏當場就犯了舊疾,暈了過去。魏氏雖然沒暈過去,也已經六神無主,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好在府裏老人提醒,魏氏才強撐著,一麵托人去花樓裏打聽事情的經過,一麵親自去獄裏問了陽凱梓。本來以為賠點銀子就算了,誰知道死的人身份如此特殊。
    聽說被打死的人是王府的管家,魏氏頓時傻了眼,得了趙氏的指示,魏氏又馬不停蹄地跑了一趟趙氏娘家。
    看來結果不如人意,要不魏氏也不會出現在此。少卿可比不過王爺,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更何況西王府的那位王爺,很得現今陛下的鍾愛。
    陽凱青有點頭痛,又好似抓到了一點兒什麽,卻又什麽都沒想明白。究竟是哪裏是他沒想到的呢?
    既然魏氏去了一趟趙府,那王爺方麵的意思,就因該是透過趙家人傳遞了過來。要死王府要陽凱梓賠命,那魏氏因該不會來找他求救才對。既然不是要賠命,那就無外乎是黃白二物。
    想到這裏,陽凱青呼了一口氣,銀子沒了可以再賺“母親,西王府的人可有什麽話說沒有?”
    “有,有,”魏氏忙不迭地點頭“王府的人放出話來,隻要湊上三萬兩現銀,他們就把凱梓放回來。”
    西王府好大的胃口,三萬銀子,還是現銀。
    陽凱青和艾芬麵麵相覷,再一次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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