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理事

字數:11482   加入書籤

A+A-




    佟家小妾!
    貴才媳婦站著沒動,滿不在乎地笑著說“不用問了,月錢倒是發了,隻是我這個月手氣不好,銀子短了些,就先用了。原說一時半會的就補回來,隻是這幾天都翻不了本兒。”
    馨月道“我昨兒還聽說你贏了好幾兩銀子,難為你還想著一時半會補回來,怎還不補回來呢?別是混忘了還是不想補了吧。”
    貴才媳婦曳斜著眼睛說“我們在這屋子裏辛苦了半輩子,半輩子沒見一丁點東西。看這滿園子的人,哪一個主子不是給下人許多大賞,偏我們不過白忙了,連府外的雜役都不如,早晚離開了這園子才好呢。”
    馨月大怒,道“以前燕府尚未離京時,給了你們多少好處,如今人走茶涼,都忘記了,這起沒良心的奴才,燕府給的那些好處都喂花點子狗了。小姐帶過來的首飾細軟,賞的賞,偷的偷,也被你們拿了不少。有本事你徹底地離了這裏,歇了高枝,再來說嘴罷。你真離開了這院子,我們也巴不得。”
    貴才媳婦是認定了我一味忍讓,不敢聲張的。但我不是以前的信飛。
    乘她們說話時,我對纖雲使個眼色,做了“素雪”的口型。纖雲會意,走了出去。
    一會素雪走了進來,笑道“遠遠的就聽到這裏吵吵嚷嚷的,這是怎麽啦?”
    素雪也算是這府裏比較有實權的人,難得的卻是不那麽勢利,有時候偶然還會關照下我這個沒落戶,因此我對她頗有好感。
    我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姑娘來了……”
    話未說完,貴才媳婦一見她忙賠笑趕過來說“姑娘怎麽來了?姑娘請坐。”又道“有什麽事兒吩咐一聲就是了,這麽大老遠的跑過來……”
    素雪截住她的話,正色說“大娘,今天怎麽這麽不懂規矩,你主子還沒說完你倒發話了,這成什麽體統。”
    貴才媳婦一時呐呐地住了嘴。
    我說“我們這屋裏你也不是不知道。這位大娘截了我二兩月錢,還在這院子裏嚷嚷,我們是無能的,降服不了她,隻好請你來評評理了。”
    素雪對貴才媳婦說“大娘看著明白,怎麽這麽糊塗話,快把主子的銀子拿出來罷,再犯越發要按賊論處了。再這麽沒上沒下的,是不想呆在這府裏吧。”
    貴才媳婦忙點頭哈腰說“是是,姑娘饒了我罷。”又自打了個嘴巴,說“怎麽一時就糊塗了。”
    素雪說“你是燕奶奶的人,饒不饒的就要看燕奶奶怎麽說了。”
    我道“罷了,隻是不要再犯就好。”
    素雪道“這也是奶奶麵慈心善,性子好。你還不快謝過奶奶。”
    貴才媳婦忙向我道謝,眼裏卻閃過一絲恨意。
    第二天一早,還是如往常一樣請安,我也如往常一樣在角落了發呆。
    突然,錦夫人轉頭盯著我說“聽說你不願意我們使喚你的下人?”
    此話一出,滿屋子的人都盯著我,眼神或冷淡、或幸災樂禍,一副看好戲的樣子。
    我一抬頭,看到她身後不遠處貴才媳婦冷笑著看著我,我一曬,低著頭恭順地回道“太太這是哪裏話?媳婦嘴笨,下人們一時聽差了也是有的,隻是太太是最明白不過的人,又怎會不清楚呢。太太會調理人,把眼前伺候的人都調理得清清爽爽、伶伶俐俐的,哪像我嘴又笨、手又笨,又不會調理人,怎麽比也及不上太太的十分之一,丫鬟婆子們跟著我也手笨腳笨的,太太願意使喚她們是她們的福分,也讓她們跟著太太學著伶俐些,不要說我的丫鬟、婆子們,就是太太願意差遣媳婦,也是疼愛媳婦,讓媳婦有機會在太太麵前學個眼高手低,盡點孝心也是作媳婦的一片心意。又企會不願意您使喚我的丫鬟婆子們。隻是她們笨手笨腳的,也請太太多擔待些。”
    錦夫人聽了,也就不在語言。
    而貴才媳婦,卻氣紅了臉,眼裏恨意更甚。
    我微微打了個寒戰,想要找個機會把她調離了身邊才好,老是放一個對自己滿懷恨意的人到身邊。畢竟是很不舒服的。
    兩天後,午後,天陰陰的,卻也涼快。
    我百無聊賴地在榻上假寐,馨月、纖雲去了幫渝兒的丫頭做些針線活。
    突然,一個人在院外叫“奶奶。”
    我出去一看,是老夫人身邊一個叫惠玲的小丫頭,她說“奶奶怎麽還在這裏,午飯後老夫人說今天天氣涼爽,正好賞荷花,大家都在荷田邊逛了半天了,你怎麽還在這裏。老太太都不太高興了。”
    我聽了,忙一邊匆匆地著衣妝扮,一邊想並沒人叫我呀。
    在去荷田的路上,小五卻是個健談的,她說“本來老夫人倒沒想起的,周姨娘提起眾人都到了,隻是未見到燕奶奶,貴才嫂子也說午飯後親自一早就告訴過你賞荷花了,隻怕是你將老夫人的話當耳邊風罷,老夫人才有些不悅,便叫我來叫你。”
    到了荷田,老夫人已經累了,在荷田邊的房子裏喝茶歇息,其他眾女眷也都在,我忙過見老夫人、夫人。
    周金薇笑著說“燕姐姐越發連老夫人也不放在眼裏了。”
    貴才媳婦在她身後對著我冷笑。
    我不理她,對老夫人說“回老夫人,信飛正有件事請老夫人明查。”
    老夫人看著我的眼光很是不悅,問“是什麽事?”
    我說“今日午後,我帶著的一對珊瑚耳環放在桌上就不見了,馨月、纖雲都去了和渝兒的丫頭做針線,隻怕貴才媳婦脫不了幹係,請老夫人、夫人明查。”
    貴才媳婦忙越眾走出來,說“老夫人明鑒,午飯後我根本未見到燕奶奶,如何會偷耳環?隻怕是馨月、纖雲那兩個丫頭幹的。”
    我對著她微笑“貴才嫂子,你未見過我又如何親自告訴我今天下午陪老夫人賞荷呢?”
    眾人才明白我的用意。貴才媳婦刷地白了,跪下說“奴才該死,不該欺瞞老夫人、夫人,都是我一時糊塗。”
    老夫人氣得顫巍巍地說“這如何了得。竟有這等刁奴,欺上瞞下,還挑撥主子們的關係,好好的一家都被你們挑拔壞了。快來人,拉出角門打四十板,逐出二門掃地去。”
    嚇得貴才媳婦拚命磕頭,求道“老夫人,奴才知錯了,奴才再也不敢了,您大人大量,饒過奴才罷。”
    老夫人鐵青著臉,也無人敢為她求情。
    我鬆了一口氣,終於讓那婆子離開了我身邊。
    江南傳來信報,佟瑋和佟遠寧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了,大概還有十幾天就能夠到京城。又說這次江南科考和叛亂都處理得不錯,皇上聖顏大悅,待佟瑋、遠寧和靖安王一群人回來都有賞賜。
    消息一傳來,佟府上下一片喜氣洋洋,個個覺得臉上有光,仿佛是他們立了功一樣。連馨月、纖雲受府裏氣氛的影響,也多了幾份笑容。
    在這一片節日一樣的氣氛裏,我倒是沒什麽感覺的。隻是心裏有點揣揣的。畢竟,還有十幾天,我就要見到我從未謀麵的夫君了。
    一日我和馨月纖雲正在房子裏做針線,一個十一、二歲小丫頭跑了過來,說“奶奶、姐姐們快去儀事廳。”說完就跑。
    纖雲趕到門口問句“哪個儀事廳?”
    小丫頭邊跑邊回頭一句“西廳。”
    纖雲又問“到底是什麽事呀?”
    那丫頭早跑遠了,隻傳來含含糊糊一句什麽,也聽不清楚。
    纖雲罵了一句“這小蹄子,有鬼趕麽。”
    馨月笑道“管他什麽事,去了就知道了。”
    於是我們略微收拾了下,走了出來。
    除了院子才發現,其他院子的人也在往議事廳走。馨月想了一想笑到“看樣子,像是要準備老夫人的壽宴了。”我想了想,這麽大規模的活動,估計也是。
    到了議事廳,廳外院子裏已經黑壓壓地站了一地人,都是些丫頭婆子們,在低聲地議論說笑著。
    所謂西議事廳,就是一個大廳加一個門前一片大大的空地,相當於大型會議室,一般的會議都是在其他較小的議事廳進行的,這裏一般是召開大型的家庭會議。
    我也算是個主子吧,走了進廳裏,果然老夫人、錦夫人、瑋夫人、榮大奶奶宋香芹、寧大奶奶孟惜荷和周金薇等幾個妾侍、渝兒、嫣兒都在廳裏。渝兒安靜地坐在一邊,嫣兒挨著老太太在說話,孟惜荷臉上還是淡淡的。宋香芹在一旁湊趣兒,也不知道說了什麽,樂得個老太太“嗬嗬”地笑,滿麵笑容,越發顯得慈眉善目了。
    我走過去站在一個角落裏。一會後,瑋夫人問旁邊的大丫頭綠音“都到齊了嗎?”
    綠音答道“除各處值守的外,都到齊了。”
    瑋夫人向她點一點頭,說“開始吧。”
    綠音應了一聲,走到廳前,說“各位大娘、姐姐們靜一靜,聽奶奶吩咐。”
    一時鴉雀無聲。
    宋香芹走出來笑到“今日勞各位來不為別的,下月初三就是老夫人壽辰,我們這一大家子哪個不是托老夫人的福過好日子的,今年又逢喜事,二老爺和寧爺立了功回來,今日接到飛馬報信,二老爺和寧爺後日就回府了。連逢喜事,我們也該好好為老夫人祝祝壽……。”
    聽說佟遠寧大後天就要回府了,我心頭一跳,心裏隱隱期待,又有些揣揣的,又想到,如果他真是個粗鄙惡劣之人該怎麽辦?我該怎麽麵對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夫君?宋香芹後麵再講什麽我也沒聽到了。
    五、
    等我回過神來,隻見眾人都欣然應諾,一片恭賀、溢美之聲。
    又聽老夫人對宋香芹說“少不得你操心了。”
    錦夫人行至老夫人身邊說“老夫人,今兒早上大夫說芹兒有喜了?”
    老夫人喜形於色,忙招手叫道“芹兒,別站著了,這裏坐。”拉著宋香芹在身邊坐了,又問“幾個月啦?”
    宋香芹低頭回道“大夫說已有兩個多月。”
    其餘人等都陪著笑,向宋香芹道喜。也不知道這笑容下到底有幾分是真心的。
    我掃了一眼佟雲榮的其他妻妾,也是個個都滿麵笑容,但除了素雪眼裏有些喜意外,其他人隻是臉上笑,眼睛裏卻沒有笑意。我暗暗歎了口氣。
    老夫人又說了些榮哥兒這幾年,也就王氏生了個女兒,這下可好了,芹兒要注意休息,保養好身體之類的話。
    老夫人又說“那可不能讓芹兒操勞,我看這樣罷,把家宴的事交給惜兒、渝兒、嫣兒去做罷。”
    宋香芹忙說“不礙事的,我也想為老夫人盡點孝心。……”
    老夫人說“不可,你養好身子,給我生個大胖孫子就是孝心了。不許你操心。她們有不懂的事情再問你罷。惜兒她們雖然沒料理過什麽大事,平日裏也幫著料理些家事,素雪盡力幫著點,奶奶、小姐們有什麽沒想到的提著些。”
    宋香芹雖有點不願,也隻得應了。素雪也點頭稱是。
    接著老夫人分了工,孟惜荷負責總管,渝兒負責每日巡查各處,別吃酒、聚賭鬧事,嫣兒負責一些女客們用品的采買收管。
    嫣兒對老夫人撒嬌說“料理家事讓二嫂嫂、渝兒姐姐就好了,我陪著老太太吧。”
    老夫人道“胡說,你也不小了,也要學著些,別鬧了,就這樣罷。”
    嫣兒隻好答應了。
    突然,周金薇笑道“老太太,您忘記了還有個人也是料理過家宴的呢。”
    老夫人問“哦?是誰?”
    周金薇笑了笑,眼睛裏閃著亮光,像一隻……狐狸,道“燕奶奶呀。三年前那次家宴,可不就是燕奶奶料理廚房嗎?”
    老夫人想了一下,笑道“是這樣的,我倒忘了,也罷,信飛,你料理廚房吧。你大奶奶和兩個小姐都是沒料理過大的家宴的,多個人幫著些也好。”
    我剛要回答。有人在旁邊拉了我一下,我偏頭看了下,是馨月,她滿臉焦急,輕輕對我搖了搖頭。
    我一愣,回道“媳婦未經過事,隻怕料理不清,讓夫人、奶奶失望,倒是請煩別人吧。”
    老夫人道“她們幾個又何曾經過什麽事,不過是裏頭照管照管,有什麽事隻管問你奶奶和素雪,就這樣定了罷。”
    我也就應了是。
    一時向眾人宣布了由寧大奶奶、渝兒、嫣兒、燕奶奶管事之事,又吩咐眾人不要見奶奶、小姐們年輕不經事就輕視了,出了錯定然不饒之類的話。
    眾人忙回了些不敢,怎敢輕視了奶奶、小姐,定做好工作之類的表忠心、表決心、表信心的話。
    一時老夫人道乏了,都散了罷。漸漸都散了。
    一路上,馨月一直嘟嘟嘴。回到院子後,馨月又焦急又氣憤地說“周姨娘這賤婦……”
    我奇怪地問“讓我們管事不是給我們權力嗎?你怎麽還氣?”
    馨月無奈地看了我一眼道“奶奶,你怎麽忘記了,三年前你剛做新婦嫁過佟府不久,就被那起姨娘、婆子想給你個下馬威,唆懟著讓你在家宴上料理廚房,明裏是說該讓你學著管管家,暗裏是知道你年紀小,沒經過事,性子又好,讓你管事也好揀著你欺負。結果那次廚房那些用具被人偷了不少,食材被濫領冒領不夠用,還是後來求救燕府偷偷補了上去,花了不少銀子。家宴上菜式也跟不上,早的早了,遲的遲了,好在離燕府近,從燕府派了人來料理,才勉強應付過去。如今燕府沒落離京了,你再找誰幫你去?”
    纖雲也在旁邊猛點頭,肯定馨月的說法。
    我想了想,對她們說“所以呀,我們來製定個計劃,別讓曆史再重演。”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當天晚上,我們去拜訪了榮大奶奶,一是恭喜她,說些讓她保養好身體之類的,二是請教素雪,廚房掌管事項、人員設置等等問題。
    素雪雖然有點驚異,還是一一個我解答了。
    我道了謝回到我住的院子,連夜和和馨月、纖雲開了個小會議,拿出以前工作做工作計劃的勁。製定料理廚房事務的工作方案和應急預案。
    工作方案和應急預案這兩個詞就讓馨月、纖雲愣了半響,我解釋了一會才讓她們明白。她們問我哪裏學來哪些奇怪的詞。我說,從書裏看來的呀,你們不看書,自然就不知道了。
    她們不認字,也不知道我說的真還是假,也就沒再說什麽。
    第二天,我向廚房管事拿了家宴的菜式列表,又要了廚房各類人等花名冊。吩咐傳廚房人等午後二時在藕香閣小議事廳會麵。
    午後,我在廳裏等了一會,隻有個叫景慧的媳婦來了,我叫她在旁邊坐了,一邊聊天。發現她說話很是爽快,不亢不卑的,人也精明,不竟對她留了點心。
    又等了半天,還是再沒有人來。馨月又派小丫頭去催了一遍。
    再等了半天,馨月在廳裏和門口之間來來回回幾十次,脖子越伸越長,臉色越來越青。
    我笑道“馨月別伸了,再伸你的身高又要長一寸了,可惜長的隻有脖子,都快趕上碧玉湖裏的烏龜了。”
    景慧噗哧一笑。馨月沒好氣地瞪我一眼,繼續她的伸展運動。
    又派小丫頭催了一遍,終於稀稀落落的有人來了,我一一對了她們的名字認了人。
    如此反複幾次後,除了相當於中層領導幹部的一個管事林大娘稱病沒來,和一人外出辦事了沒來外,其他的人都來了。
    林大娘是管領菜物原料的。昨日我還見她在園子裏說笑,這明顯是托詞了。
    我吩咐馨月“叫個人去看看林大娘病情如何。”
    馨月應了,派人去了。
    我對著花名冊,一一叫她們的名字,認了人和個人分工。
    認完後,那些婆子丫頭都不把我放在眼裏,或者站或者坐,閑聊著,說笑著。
    一會後,一個小丫頭回來了,對我說“林大娘說,受了勞累,又遇風寒,病重,怕沒個十天、八天好不了。”
    我笑道“那就請林大娘好好休息吧。隻是這裏也缺不了人,她一個月不來咱們也不能一個月啥東西也不能領吧。林大娘年齡也大了,也該多修養修養,再做管事隻怕再累著,加重病情倒是我們不體恤下情了。景慧嫂子,你和柳四兒一起去林大娘那裏拿對牌,今後領菜物的管事就你做吧。就說我吩咐的,請林大娘安心靜養,養好身子再來,就去照管倉庫吧,那活兒清閑,最適合養身子了。”
    廚房經常要支領菜物,做領菜管事能撈不少油水,特別是宴席期間,主人家常有賞賜給管事們,是個肥差。而照管倉庫呢,沒有油水還責任大,一旦領了東西對不上數,受責罰事小,有時怪罪下來還要賠償。
    我這決定一出,廳外哪些婆子都沒料到我會這樣做,一時都愣住了,一會有人忍不住低語幾句,有幸災樂禍的,有冷淡的,但眼裏都有了敬畏之色。
    我又吩咐“馨月,拿幾吊錢,一並讓丫頭去藥房領點藥品、補品給林大娘吧。”
    景慧一怔,道了謝,應了,和柳四兒一起出去了。
    一會,景慧和柳四兒回來,說“林大娘不肯交出對牌。”
    我笑道“這是什麽話,佟府也不是林大娘家的,對牌想交就交,想留就留,想是我微言輕,起不了作用罷,叫素雪派幾個人去,把林大娘的對牌取回來。”
    我轉而對廳裏眾人說“竟然老夫人托了我管事,先向你們道聲乏了。我年輕不更事,又什麽錯的也請大娘、姐姐們擔待些。隻是府裏有府裏的規矩,若任誰的不守規矩,說我沒用理不清事小,在外人麵前失了府裏麵子事大。從今日起,一應事均按府裏規矩辦理。誰要是不守,別怪我管不得誰是有臉麵的,一律清白處理。比如今日大娘、姐姐們都忙,小丫頭也可能沒傳清楚,遲了也就算了,從明日起隻要再有誤的,一律打二十板。今天大家站著半天也乏了,且先各自去忙吧。明日早飯後,再來藕香閣聽候派工吧。”
    於是大家散了。
    不久,素雪親自把對牌取了來,笑道“這群人也太不像樣了,轉揀性子好的欺負,也該整頓整頓了。”
    我把對牌交與景慧,她自去忙去。
    晚上,我和馨月、纖雲分析了下,按照原來各人分工又連夜製定了一份明細分工任務表。
    第二天請安時,瑋夫人問我“昨日你為何讓人取了林大娘的對牌?可是她有出錯之處?”
    我答道“昨天請許大夫為林大娘瞧了下,林大娘操勞過度,又加上撞了風,重病不起,隻怕十天、八天起不了床,因此我讓丫鬟帶幾吊錢和一些藥材給她,吩咐她好好修養,她年齡也大了,待她回來後換個清閑的活兒,也算是我們體恤下情。”
    老夫人答道“到底是大戶人家出來的女兒,會體恤下情。”
    我看著老夫人,她眼神清明,仿佛一切都明白,這個老太太,這府裏的事都瞞不過她,她也知道下人們的刁蠻,專挑軟柿子捏,她在為我們這群新管家撐腰。我心裏一寬,鬆了口氣,也對老太太多了幾分好感。
    瑋夫人附和地微笑著點點頭。
    請安出來後,我看到嫣兒在前麵回廊裏,幾個婆子拿著單子在回話。嫣兒接過單子掃了一眼,不耐煩地說“各位大娘算好了就是了,聽琴,你和她們去領牌子,讓她們去領銀子吧。”說完把單子遞了過去。
    我看到那幾個婆子眼睛閃著喜悅和貪婪的光芒,努力壓抑著竊笑,但臉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在努力地表達著主人真實的心聲狂喜。
    我心裏一寒,忙走過去拉住嫣兒說“二姑娘,你還是看下罷。”
    嫣兒一皺眉,很不耐煩地說“燕嫂子想管事,就拿去看吧。”說完把幾張單子往我手裏一塞,轉身就走。
    我緊走幾步,拉住她問“嫣兒,你可知道老夫人為何要你管家?”
    嫣兒雖然不耐煩,還是停了下腳步,看著我。
    我接著說“老夫人對你一向言聽計從,為何這次卻拂了你的意,偏要你管家?你已經十六歲了,也到了快出閣的年歲,像我們這樣的人家,門當戶對的自然也是名門世家,哪一個沒有一個大家業。嫁過去了就要靠你自己了,你現在不學著管家,以後出閣了是要拱手把家業送給其他妻妾管理,處處受她們壓製呢,還是你管個家卻料理不清,處處受丫鬟、婆子們壓製?現在在府裏什麽事都有人幫你做,什麽事都有老夫人、夫人做主,但你能一輩子呆在老夫人、夫人的庇佑之下生活嗎?出閣了你還要請老夫人、夫人過去幫你管家呢?有一句話叫人無遠慮,必有近憂,你凡事不願意操心,現在是沒有什麽難事兒,但你能一輩子都當小孩兒嗎?老夫人、夫人能護你一輩子嗎?將來沒人可幫你時,你又該怎麽辦?”
    這些是她從未想過的。一番話說下來,把個嫣兒聽怔了,眼神茫然地看著我。
    我抓起她的手,把那幾張單子放到她手裏,說“現在,你看著辦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