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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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家小妾!
    果然如所料,我是一個不得寵的姬妾。從佟遠寧回府後,從未出現過在我的院子裏。
    有幾次給老夫人請安時遇到,他也正眼不瞧我,我心裏忿忿,好像誰多待見他是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了。
    他不待見我,我自然也不待見他,見麵了不過是我微微一蹲算福一福,他略一點頭,算打過了招呼。
    不過大美人周金薇好像也不見得受他待見。
    從他回府後,周金薇打扮得越發豔麗,身上薰的香越發濃鬱,而且慢慢地我也對香料有了些了解,發現她薰的竟然是挺名貴的香,看來是花了血本了。
    但他卻好像對這一切都視而不見。也是每次見麵點一點頭,麵容冷冷的。有幾次周金薇在他從老夫人哪裏出門的時候,找理由跟著他一起出門,帶著甜美、迷人的笑容,在他旁邊說笑,但他臉上還是淡淡的,眼神冷漠。
    每次見到周金薇失望沒落的眼神我都感慨放著這麽個大美人不理,真是暴殄天物呀。
    有一次,周金薇見我看著她,迅速把失望沒落的眼神轉為驕傲,哼一聲揚著頭揚長而去。我發現我並不討厭她,雖然她還是會找機會挖苦我,嘲笑我,有時候還是會設置小小的陷阱讓我出醜,但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婦人。
    其實,我也一樣不受佟遠寧待見,我也一樣可憐嗎?
    我在心裏對自己說不,我不要成為一輩子期待夫君寵愛,依附男人的可憐女人。
    即然我和周金薇都不受待見,那佟遠寧心裏應該隻有孟惜荷吧?孟惜荷還是和以前一樣,淡淡的,妝扮也和以前一樣,並未因佟遠寧回府有什麽不同。
    不過我沒有更多的時間胡思亂想,管事後,要做的事情多得很,從器具的撥用、菜物原料的領取、菜品的審查,到丫鬟婆子們的糾紛調解,事無巨細,都要一一過目。我不竟感歎,不過管廚房就那麽多事,累得夠嗆,真不知道宋香芹管那麽大一個府又該怎麽的辛苦了。難怪老夫人在她懷孕後就不肯再讓她管事了。
    每日孟惜荷坐鎮綠玉廳,聽丫鬟婆子門回事,嫣兒和我在藕香閣,渝兒每天坐頂小橋,早、中、晚到各處巡邏一次,渝兒比較羞澀、文靜,但並不代表她無能,各處各打了幾隻出頭鳥後,那些下人們至少在表麵上是順服了,不敢輕舉妄動。
    在嫣兒和我一起管事期間,我們的友情也逐漸加深了。一日,嫣兒歎了口氣,對我說“往日裏隻說你是個薄情寡義的,也不待見你,今天看來,你卻是個好的,以前倒是我誤會你了。那日你勸了我那些話,想來句句都是肺腑之言,為我好的,以前竟從未有人這樣說過我。你也知道佟府一向人丁稀薄,我隻有個親生的哥哥,雖然有個姐姐,也不是親生的,平日裏老夫人、太太寵我,也隻是一味奉承,未曾有人替我這樣打算過。嫂子,以後還待我如親妹子吧,我有什麽心裏話也和你說。”
    我心裏暗想以前你倒是沒誤會我的,以前的信飛倒真是個薄情寡義的人。但能夠在這府裏多個真心的朋友,我自然是高興的。
    農曆八月初三,就是老夫人的生日,頭一天全府就打扮得喜氣洋洋的,到處掛這大紅燈籠,貼這“壽比南山”等等金字大紅對聯兒。
    我忙得簡直人仰馬翻,連馨月、纖雲也跑個不停。嫣兒也忙著分派各處的東西,孟惜荷這個總管就更不用說了。
    終於把各處都布置妥當了。又要去給老夫人磕頭。
    先是佟瑋帶領著府裏一眾男丁給老夫人磕頭,接著是錦夫人、瑋夫人帶著一眾女丁和媳婦給老夫人磕頭,接著又是仆人們一群群地來磕頭,亂了好一陣。
    剛忙完後,各府來給老夫人祝壽的也來了,佟瑋、佟雲榮、佟遠寧在外園接待男客人,錦夫人、瑋夫人、宋香芹、孟惜荷帶著一眾姬妾和兩位小姐接待女賓。宮裏沒來什麽大人物,卻派了人送了禮品來。
    一個四、五歲的小女孩高興地跑來跑去,卻是佟雲榮小妾王氏所生之女槿兒,兩、三個婆子丫鬟跟著她,叫道“小祖宗,小心腳下,別摔著了。”
    老夫人笑嗬嗬地,在廳裏和女賓們說笑著。
    不久大家入席,果碟、糕點、美味佳肴流水一般地端了上來。我忙得更嗆了,安排什麽時候上果碟,什麽時候上湯,什麽時候上冷碟,什麽時候上什麽菜,間或在一時熱菜趕不及時上些早已做好的熟菜。
    好在已經安排好了各人各司其職,管湯的隻管湯,管小炒的隻管小炒……雖忙卻不亂,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用完餐後,眾人乎拉拉的又到天香樓聽戲,佟瑋等陪著男賓在東樓,老夫人等和眾女賓在西樓,樓周圍用薄薄的紗簾圍著,一時緊鑼密鼓地演起來,台上花團錦簇,台下笑顏逐開。
    我又安排婆子丫鬟們把餐桌收拾了,器物安排了人清洗、濾水、收管……又忙了好一陣終於忙完了。我對丫頭、婆子們點點頭,說“你們也辛苦了,去席上吃些東西,喝點酒吧。”今日早園子裏樹下也擺了十幾桌,供下人們吃喝。有些美味佳肴是平日裏下等仆人們很難吃到的,因此,她們歡天喜地地去了。
    馨月、纖雲在偏房擺了飯菜,我們三人一起吃了。用完餐後,馨月問我“奶奶去看戲嗎?”星星眼滿是期待。這年頭沒電視、沒電腦、沒電影,她們對看戲還是比較熱衷的。
    我笑一笑對她們說“你們先去吧,我歇一歇再去。”
    馨月和纖雲結伴了天香園。我才發覺那個累呀,歇了一會,站起來看看,四處靜悄悄的,大概下人們吃喝的吃喝,聽戲的聽戲,遠遠傳來銅鑼、絲竹聲和咿咿呀呀的唱戲聲。我尋聲來到天香樓,天香樓卻大得很,西樓和東樓是分開的,各有樓梯上下,是不相幹的。現在西樓下層或站或坐著許多丫鬟、婆子,樓上坐滿了女賓,老夫人坐在正中前桌,旁邊有幾個盛裝夫人在和她低聲說笑,其他人有輕搖團扇看戲的,也有低聲說笑的。周圍是伺立的丫鬟、婆子。
    見我進來,嫣兒忙招手,讓我坐到她身邊。台上演的戲熱鬧非凡,看了一會後,我覺得吵得頭都有點暈了,大概也是先前累的,便對嫣兒說“我先去更衣。”
    嫣兒點點頭,也不在意。
    我走下樓,也不想叫馨月、纖雲,想讓她們多玩會,獨自穿花過柳往我的院子走去。一路都靜悄悄的,除了幾個值守的婆子、丫頭無精打采地坐著外,也沒遇到什麽人。轉過一扇圍牆,突然,我看到池塘邊樹下站著兩個人,一個是佟雲榮,另一個是纖雲,佟雲榮在說著什麽,纖雲低頭溫柔地笑著,間或抬起頭看佟雲榮一眼,眼裏也隱有柔情。
    我心裏一動,心想,她們倆怎麽在這裏?又是不好過去的。又想丫頭們和佟府爺們有些事情交代也是正常的。也就沒有多管,繼續往院子走。
    回到院子也是靜悄悄的,我換了件衣服,再把頭發打開一點點,梳理了一下。又不太想回去看戲,想著她們看戲一時半會是看不完的,不如找個地方歇息下。
    我出了院子,到了廚房,偌大個廚房也隻剩幾個下人坐在石頭上閑聊、吃果子,見我來了忙讓坐,又要拿瓜果。我暗歎,在我沒管事前,每天送來的都是粗茶淡飯,一管廚房,這些人的態度就轉了一百八十度大彎了,也不知道她們轉得暈不暈,嗬嗬。
    我說“不必忙了,去給我取兩碟蜜餞吧。”
    她們忙去取了來,我端著這一碟酸梅幹,一碟甜棗兒出了廚房,找了個僻靜臨水的地方,在大樹下坐了下來。
    我把蜜餞擺在一邊,揉了揉酸痛的腿和腰,覺得腳也是熱乎乎的,現在雖然是初秋,但正午過後也有點熱氣,這年頭都沒有露出腳趾的鞋子,悶在布鞋裏跑了一天,都汗滋滋的了。
    我見今天園子裏本來就沒多少人留著,這裏又僻靜,信飛頭發也多,頂著個盤發也怪累的,就把頭發稍微散開,量也沒人看到,越發把鞋子也脫了放在一邊,挽了挽裙子,愜意地把腳伸進水裏。清涼地水包圍著我的腳,涼意隨著腳一直蔓延上來,疲憊立減了不少。我舒服地哼了一聲,閉上眼睛,嘴裏有一褡沒一褡地哼著連自己都不知道什麽調的歌。
    突然,聽到耳邊一聲輕笑,我嚇了一大跳,忙睜開眼睛,這下驚嚇更盛,我身邊竟然……竟然站著一個年輕男子。
    我簡直要尖叫起來,又不敢叫出聲,如果引來人看到我披頭散發、光著腳,旁邊還有個年輕男子,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我定了定神,認出旁邊的這位仁兄是那天在園子裏見到的登徒子,便抓起放在一邊的釵環一邊綰起頭發,一邊惡狠狠地盯著他,說“你是幽靈嗎?怎麽每次見到你都悄無聲息的。快走。”
    他卻微微笑著,不但不走,反而不但不走,還走不過坐在我身邊,拿起我的蜜餞津津有味地吃起來。我氣結,又見他全神貫注地盯著水麵,不竟順著他的眼光看去。
    我的腳還泡在水裏,不,應該說信飛的腳,長得真是秀氣呀,是天足,卻又小巧纖細,特別是長年穿在鞋子裏,雪白得沒有一點瑕疵,泡在水裏,皮膚好的仿佛透明一樣。
    他目神專注,露出驚豔的眼光,目光脈脈,如欣賞一朵鮮花、一件珍品書畫一樣,嘴角微微上翹。
    我大窘,我不會故做嬌羞不代表我能夠任人肆無忌憚地盯著腳看卻無動與衷。
    又皺眉,以前看到古代男人喜歡女人的小腳,都覺得古代的男人可能都有戀腳癖,這難道是真的?
    我忙把腳抬起來,藏在裙子下,一手取鞋。誰知道忙中出錯,一隻鞋子本來放在靠進水邊,一撞掉到水麵上去了,又一陣風吹過,竟然蕩悠悠地飄了出去。
    我大驚,也顧不得還有人在旁邊看著,忙神手去夠,誰知道竟差一點點。我不竟遷怒起旁邊這個人來,怒道“快幫我把鞋子撿回來。”
    他迎著我憤怒的目光,也不回避,眼裏含著戲謔,笑道“你有求於我還那麽凶,知道嗎?女人要求男人辦事,特別是漂亮的女人求男人辦事,應該小鳥依人,柔聲細語,低聲曼語,男人肯定會心甘情願去做,甚至赴湯蹈火,在所不辭。而不是像你這般惡聲惡氣。”
    我大怒,我可不是聽你教訓的“若不是你突然出現,我的鞋子又怎麽會掉到水裏。”
    他更加笑得雲淡風清,事不關己,一副無辜的表情說“俗話說行得正,坐得端,半夜不怕鬼敲門。若是你自己循規蹈矩,又哪會怕我出現。”
    我一邊說話,一邊頻顧鞋子,鞋子飄得更遠了,伸手是沒辦法夠到的。我大急,若是我赤著隻足在園子裏走,撞見了人,可如何是好。我對他說“你下去幫我拿回來。”
    他還是一副無辜的表情,笑道“你這麽凶巴巴的可不是請人幫忙的態度,或者,你要送我信物,我再幫你撿。”說完眼睛掃過我頭上的釵環和耳環,樣子甚是輕狂,這時,鞋子吸足了水,竟打了個轉沉了下去。
    我大怒,氣往上一衝,破口大罵“你這個無恥的登徒子、臭男人……”
    誰知道他竟然不在意地笑笑,從我身邊越過去,徑直往前走。
    我沒想到他就這樣走掉,張著嘴巴怔了一怔,目瞪口呆地看了一會,不由自主地問“你去哪裏?”
    他回頭,唇際含笑,眼睛裏閃著戲謔,說“雖然我玉樹臨風,風liu倜儻,你也不用這麽著急地挽留我吧。”(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