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暗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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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佟家小妾!
    朝堂的局勢慢慢變得緊張起來,我並不關注政治。雖然我是穿越到古代的現代人,但我畢竟是個普通的女人,更注重的是眼前的事情,那些遙遠而飄渺複雜的政治,我並不想多理。
    隻隱隱聽說朱詢與遠寧為首的一派觀念與另一派的觀念發生了很大的衝突,雖然佟府和靖安王府還很受恩寵,一步行錯還不至於關於身家性命,卻關乎佟府與靖安王府日後的權勢輕與重,恩寵與敗落。
    有時候遠寧也會和我聊天朝堂的事,更多的是隱隱提起與叛黨有關的事情。在朱詢和遠寧江南圍剿叛黨時,已經把大部分的叛黨趕出了關外,但現在據暗探回報,叛黨又開始活躍,有了新動向。
    我隻知道叛黨是擁立前朝遺孤的,但具體的事務,我卻無法給遠寧更多的建議,隻能靜靜聽著,給他倒一杯清茶,揉一揉肩,或者靜靜地靠在他懷裏。
    我不知道他為什麽要向我提起這些,也許他隻是累了,想傾訴。我本不擅長權謀,也對古代的朝堂關係沒有太多了解,我無法幫他,隻希望能夠讓他消除一些疲憊和煩惱。
    偏在這關頭出事了,隱隱聽瑋夫人和遠寧透露,孟惜荷的祖父孟國公向皇上參了佟瑋一本,現在皇上還壓著,並未在朝堂公布,孟國公也未緊逼,顯然在等著佟府的應對態度。但孟國公是先帝時的重臣,皇上對他也很是敬重,若他要定佟瑋之罪,隻怕皇上也要給他幾分麵子的。
    我聽到這個消息時,驚詫莫名,以孟府與佟府的親戚關係,孟國公在此朝堂爭鬥複雜的情況下,應該幫著佟府才對,為何竟來添亂?
    惜荷?我想到了惜荷,難道竟與惜荷有關?
    有時候晚上我問佟遠寧,他隻是笑笑,安慰地拍拍我的頭,或者擁我入懷,並不多話,對我越來越溫柔,越來越好,但眼神卻越來越陰鬱。
    我卻不禁暗暗心驚。
    那日,我到衡芷園給遠寧送糕點,走進院子,想逗逗他,便輕手輕腳地走到房門前。卻聽到了瑋夫人的聲音。
    瑋夫人道“你爹不過要了白老頭家一個閨女為妾,要了吳家幾畝田地,現在卻被孟國公逼著皇上以仗勢欺人,強霸民女,橫行霸世為由定罪。皇上礙於佟府與你的情麵,原是要饒過你爹的,無奈孟國公偏逼得緊,又證據確鑿,皇上也還要給他三分情麵,如今聖上也為難。”
    瑋夫人繼續說“這樣的事情哪個府裏沒有幾件?平日裏哪個在意?為什麽偏偏現在卻用這些要給你爹定罪?寧兒,你不會不明白的罷?你冷淡了惜荷幾年,孟府早就對此不滿,但見你對其他姬妾也如此,因此也忍隱了下來。我沒有怪你,也是因為你心結未解,現你心結解了,卻專寵被逐出都城的燕府的丫頭,孟府又如何忍得了這口氣?”
    瑋夫人頓了一頓:“現德妃也暗示了皇上的意思,讓你待惜荷好一些,與惜荷同了房,待惜荷一如信飛,孟府自然就不會追究你爹的事了,皇上也有個台階下。”
    佟遠寧平靜地道“母親,我明白。”
    我心底冰冷,咬著唇,悄聲從衡芷園退了出來,卻心底一片茫然。
    我一遍一遍地告訴自己“你早該知道,從一開始你就隻是遠寧的一個妾,早該想到這一天的。何況,遠寧還是愛你的。接受吧。”
    可是,心裏還是痛得很,表麵卻裝作若無其事,對待遠寧越發溫柔。
    晚上,我見遠寧還未回園,便自提了盞燈,帶了件遠寧的衣服,到書房看他。
    淳茗為我開了門,到了書房,卻見遠寧並不在書房,而是在院子裏擺了張小幾獨斟,麵容冷淡,眼神鬱鬱,好像在沉思什麽。
    見我來了,笑道“娘子怎麽來了,坐下陪我喝一杯罷。”
    我點頭,淳茗拿了地氈過來,我席地而坐,與他對飲,卻並不聊其他,隻聊風花雪月。
    或許是心裏有事,不久,我便覺得醉熏熏的,頭昏沉沉的。
    遠寧笑道“今天怎麽這麽不勝酒力?也罷,你到我書房的房間歇息下,我還有些事情,待我回園的時候再叫你一起走罷。”
    我點了點頭,遠寧扶我到他書房側邊的臥室躺下,蓋了被子,不一會,我就昏沉沉地睡著了。
    我睡了一覺,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卻隱隱聽到屋外傳來輕輕的,有一搭沒一搭的話語聲。
    我湊到窗子前往外看,卻見屋外,月光下,遠寧和朱詢坐在樹下對飲。
    朱詢道“你父親的事,看似簡單,卻不太好辦。千裏大堤,亦可因螻蟻而潰,自先帝時至今,朝中乃至各地官員哪個不仗著些權勢幹些、欺橫霸世之事,雖單看事都不大,但積垢日深,若不整治隻怕積重難返,原也是要抓幾個出頭鳥整治整治的。但那人是你的父親,若孟國公將事情鬧大,先帝在世時最是注重忠孝,提倡子為父隱,父為子隱,你若秉公處置,隻怕朝中他人會說你不孝不仁你若為你父親開解,隻怕他人又會說你假公濟私。”
    遠寧靜默了一會道“當今之計,自然是要先安撫孟國公。”
    朱詢道“隻是屋裏哪位?聽她日常話語,隻怕是個眼裏不能容沙子的。”
    遠寧默然了一會,問朱詢“若美人與權勢、父親相比,庶輕庶重?”
    這樣的選擇題,答案昭然若揭。
    遠寧舉杯輕綴一口,眼神清冷、平靜得近乎淡漠。
    我心底一涼,慢慢浮出苦澀、難過、疼痛的感覺。
    隻聽朱詢難得嚴肅地問“遠寧,有個問題問你。你……對燕信飛和沈蘿,到底如何?”。
    遠寧以為他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問,卻不想是這個問題,愣了一愣,道“沈蘿……我對她已經放下了,解開了心結。信飛,我喜歡她。但或許是曾經滄海難為水,我對她卻並沒有如愛上沈蘿時一樣,不碰其他女人的想法。我覺得我是可以接受惜荷的。”
    我輕輕掂著腳,慢慢退回床邊,慢慢用被子將自己裹起來,隻覺得心底一片冰涼,一句“曾經滄海”打破了我對幸福的幻想,原來,我並不是他心裏的唯一,隻是他妻妾中的一個。
    原來,他對我真的太過好,太過專寵,專寵得讓我忘記了我隻是他的妾。
    我心裏對自己說“這隻是醉夢、醉夢……繼續睡覺。”
    可是,早已淚流滿麵。
    我明知道自己不該走過來的,可不知不覺還是走到了孟惜荷的院子附近。在暮色中,那院子露出房屋黝黑的輪廓,扶疏的樹影花木,靜靜盤踞,靜靜地,期待著男主人的來臨。
    惜荷,我並不恨她,甚至現在,我也不恨她,她也不過是個可憐的女子罷了。我靜靜地盯著那院子一會,歎口氣,轉身要離開。
    可這時,我瞥見一個熟悉的,清逸的身影向院門走了過去。那身影是那麽深深地刻在心底,就算隻是一瞥,也能認出他是誰。
    我心裏一痛,好像被人狠狠地捏了一把,很難受,腦子裏叫著自己“別看、別看,快走……”可腳卻一下也移動不了,呆呆地看著他站在院門口敲門,呆呆地看著惜荷的丫鬟開了門,驚喜地叫著什麽,呆呆地看著他邁步進去。
    我呆在樹下,身子發軟,卻還抱著一絲希望,他隻是來說說話就會出來的,可是我不知道呆呆站了多久,隻見到院子裏的燈悉數滅了,隻聽得遠處傳來三更的打更聲,仍未見任何人出來。
    我麻木地轉身慢慢地邁步,腦子裏空空的,腳步卻越走越快,,我不知道我的目的在哪裏,隻是向前快步地走,向前走,遇到樹木、石頭毫無意識地轉個彎繼續走……
    直到前麵再無路可走了,我身子軟軟地慢慢蹲下去,用雙手環抱著膝蓋,把頭靠在膝蓋上,無聲地痛哭起來。
    我以為我會接受的,遠寧他始終都有個正妻叫惜荷,從形式上,早已是共侍一夫,而實際上,又會有多遠呢?我應該早就想到的,不是嗎?可我的心為什麽會這麽痛。
    原來,世上的很多事情都這樣,別人的提醒和教訓,自己看來都是雲淡風輕,但自己真正麵對的時候,才知道是不能承受之痛。
    我曾經以為我很現實,以為我能夠安於現狀,在古代做一個適合古代標準要求的人。
    可是當我告訴自己你要接受,要接受這個事實,要做到符合古代賢良妻子的標準,才能更好地安身立命。
    我骨子裏保存著的現代教育,卻在意識裏拚命地否認這樣的想法。
    原來,有些感情是不能分享的。
    可正在麵對了,我才發現,原來,我始終還是不能接受與其他人分享愛情,不能成為一個包容其他女人分享夫君的古代賢妻。
    我不知道,我該怎麽麵對遠寧。
    第二天,遠寧來到了我的房裏,我沉默地站起來,幫他把外衣脫下,遞給馨月。他如往常一樣,攬著我的肩,往他懷裏摟去。
    我卻心一痛,身子微微一側,避開了他的手。
    他的手一頓,停在半空,默默地看著我,手慢慢地放了下來。
    我澀聲說“寧爺,我累了,請你早些歇息罷。馨月,你送送寧爺。”
    他沒有動,靜靜地站在當地,看著我,臉色顯出一絲無奈,道“你……都知道了?”
    我微微咬著嘴唇,點了點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