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二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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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府後院正堂裏,何媽媽正畢恭畢敬的彎腰向座上一位年輕貴婦稟告:“少夫人,藥抓回來了。慈濟堂方大夫問了症狀,我按少夫人的吩咐,細細說了。方大夫說病症並無變化。仍用了舊方子開藥。”
    那貴婦愁眉不展:“都說這慈濟堂方大夫是首屈一指的名醫。為何我兒總是不見好?”
    何媽媽問道:“小姐又哭鬧了?”
    貴婦人點了點頭,憂心忡忡道:“這孩子一時昏睡不醒,一時醒了便哭嚷不止。早上灌藥,還差點噎住。急得我不知如何是好。”
    何媽媽大驚:“是哪個這麽不經心,可憐小姐這麽幼小,受盡病痛,還不好生服侍?”
    貴婦冷冷道:“不就是映紅那丫頭片子。要不是看在她們一家是禮部遣來伺候的,我不好發作,當時就恨不得一家子攆了出去!”
    何媽媽大恨:“人人都知道她們一家是上頭的眼線,安分守己也就罷了,竟然肆無忌憚起來。委屈少夫人跟小姐了。”
    少夫人搖了搖頭,鐵青著臉道:“我受點委屈算得什麽,隻可憐我苦命的瑜兒。”說罷忍不住落下淚來。
    何媽媽忙安慰道:“少夫人,今日我探到個消息,或許小姐有救了!”
    少夫人聞言顧不得拭淚,抬頭問道:“什麽消息?”轉而又變了臉色:“你忘了少爺的吩咐了?亂在外頭晃悠,是要給少爺招來大禍的!”
    何媽媽一聽就嚇著了,立馬跪下分辨道:“少夫人您是知道我的,平日裏最是謹慎小心。今日我本是守著府裏規矩,直奔慈濟堂去,打算抓了藥即回。到了醫館門口,見擠了那麽多人,想著反正是抓藥撞見的,又不是特意打聽。這才派跟車的小廝去探問一下。”
    說罷,仔仔細細的把小廝柱子得來的消息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少夫人聽後有些意動,何媽媽這才小心道:“我聽官辦送菜入府的車夫們閑談,城裏好多人都親眼看見祈雨的異象。想著大相國寺的佛法必是精深。小姐的病吃了那麽多藥也不見好,說不定找大師施佛法安安神,就好起來了。再者說,皇上派了太醫坐診,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昨日少夫人央求少爺請太醫,少爺卻說不好如此張揚,隻請方大夫先看著。便是方大夫,礙著我們的身份,也不願來得過密,恐怕看病也不經心。現如今心想事成,想來是我們小姐的造化,少夫人還擔心什麽呢?”
    少夫人有點猶豫:“這去一趟大相國寺難免勞師動眾,依著少爺的性子,怕是不得準。”
    何媽媽歎口氣道:“少夫人為少爺著想,體諒少爺的不容易,我最是知道的。但這會小姐的病卻是不能拖了。萬一有個好歹,少夫人您……”
    少夫人紅著眼圈道:“媽媽不用說了。我去跟少爺說。你去安排,人不用多,隻帶穩妥精明能幹的幾個。一應排場從簡,隻裝作不打眼的平常殷實家眷即可。”
    何媽媽應諾而去。少夫人定了定神,轉去東間。裏頭大丫鬟芙蓉跟木樨正在床邊伺候。暖榻上,一個半歲大小的孩子正在昏睡。少夫人倚榻坐下,盯著眼前這個心尖子兒,滿眼都是寵憐的母愛。這孩子眉兒彎彎如黛,跟自己十分掛相。鼻梁高挺,卻是跟她父親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這是她第一個孩子,在這壓抑的質子府裏,孩子單純的笑臉給了她太多的快樂。隻可惜,自打上個月孩子得病,就再也沒有露過笑臉,成日裏或是渾渾噩噩或是哭鬧不休。看得她這個做娘的心如刀絞。
    木樨悄悄附耳過來道:“少夫人,廚房做了些冰糖燕窩,女婢叫人盛一碗,您多少用一點。”
    少夫人哪有胃口,輕搖了搖頭。
    木樨勸道:“哪怕是為了小姐,您也要顧惜著身體,您要是病倒了。還怎麽為小姐操心呢?”
    少夫人皺皺眉,取過碗用了幾匙,便再也吃不下去。想起孩子的情形,終於下定決心,吩咐芙蓉木樨好生照看著,起身朝書房走去。
    書房裏,一個弱冠青年正伏案寫著什麽。隻是臉上透著不與年紀相符的幾分滄桑。此人正是這府裏的主人——陳國質子陳洪愷。他出身尊貴,本是陳國大皇子,母親是姚貴妃,自打陳國李皇後病逝,中宮虛懸,後|宮便以姚貴妃為尊。如今陳國太子乃是李皇後嫡出皇二子陳洪恪,向來得皇帝寵愛。當年陳梁兩國為顯邦交和睦,互派質子之時,陳洪愷不過十五歲,卻是眾皇子中最大的。姚貴妃雖然不舍,但她素來是寬厚識大體聞名,臨走時隻叮囑他道:“不妄動,不結交,閉門讀書,待捱過三年五載,自有團聚之日。”
    如今算來,五年已過,比他小的幾個弟弟,都已經封王賜藩,唯獨他還在這過著囚徒一般的日子!他知道,父皇母妃都怕他有些念頭,這般打算,也免了兄弟蕭牆之禍。怪隻怪,自己年長,又是庶出,是最令人頭疼的皇庶長子!
    陳洪愷停下筆,抬頭看著窗外那一塊小小的天空,忍不住歎了一口氣,這樣的日子,若沒有長寧的陪伴,還不知道如何難熬呢。陳洪愷的夫人司徒長寧,是已故陳國大學士司徒旭的孫女。當年他赴梁國做質子前,由皇上指婚,匆匆締結姻緣。不像別的王妃那樣風光入嫁皇家,長寧跟自己到梁國一直過著如履薄冰的日子,甚至到如今也沒一個名號。
    半年前孩子的出世,曾經短暫的給質子府帶來一些難得的快樂。夫妻二人最喜歡一起逗弄著可愛的女兒,隻有那一刻,他們不用擔心陰謀算計,不用在意監視窺探。隻有那一刻,他們才能真的從心底裏笑出聲來。
    書房門吱呀一聲被人推開,陳洪愷有些惱怒他的回憶被打斷,轉頭一看,是夫人長寧,臉色才沒變壞,溫和的問道:“你來了,瑜兒好些了?”
    少夫人搖了搖頭,將房門關了,走到案側,輕聲道:“少爺,妾身求您一件事。”
    陳洪愷微微皺眉道:“若是要我相請太醫,恐怕不行。前時齊國的質子騎馬不慎摔傷,還被訓斥不思安分,被勒令禁足……”
    少夫人眼睛一紅,搖頭道:“我想去大相國寺。”
    陳洪愷不悅:“求神拜佛有什麽用,你不看著,難道瑜兒你放心給那些人照料?”
    少夫人急忙將今日何媽媽稟告的事情說予他知。少夫人幽幽道:“我知道少爺苦,萬事不由己。但是瑜兒這麽小,這麽病著不是個辦法。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再說了。我吩咐何媽媽小心準備,到時候混跡在求診人群裏,絕不張揚。”
    陳洪愷歎了口氣道:“你這是被瑜兒的病擾亂了心緒。平時那麽伶俐的一個人,你會不知道?這府裏的貓兒出去掉了根毛,別人都會記著上報的。”
    少夫人嚶嚶泣道:“我這真是看病,難不成病了就隻能等死?”
    說到死字,夫妻倆都難受至極。陳洪愷咬了咬嘴唇道:“這事還是明著來好,我寫個條子,你叫陸管家送到禮部,求見盧侍郎。多帶些銀子打點上下。”
    大相國寺上下正為義診之事忙活,慧有大師也應邀去往應王府裏。應王為顯禮遇,特遣了王府車駕前來迎接。隱在人群中的玄明嘴角一絲冷笑。他今日換了平常百姓服飾,到大相國寺來探看一番。正巧遇見慧有出寺。眼見是個難得的機會,玄明便混在信眾裏,隨人流進入了寺裏。他假做拜佛,實則細看周遭。果然如今大相國寺烈火烹油,僧眾不免得意忘形,大意了很多。來此之前,玄虛子便細細向玄明介紹了大相國寺的環境:除了藏經閣通常把手嚴密,前殿,塔林,膳堂這幾處遊客眾多外,後殿常年閑人免入。玄明認清路徑,一路遮遮掩掩,略辨形勢,便猜出東側院應該是有身份的高僧居所。正巧,前殿燒香的信徒太多,正殿執事從東側院又抽調走幾個雜役。如今這院子裏外不過三個小沙彌。玄明隱在菩提樹後,仔細觀察了頓飯工夫,便輕輕巧巧避過那幾個小沙彌,閃身進了正室。
    袁夢不知外頭發生了什麽。這兩天來,她待在這巴掌大的缽盂裏,實在有些氣悶。偏偏是個陰靈,不餓不冷。得了舍利之助,精神旺盛,連瞌睡都沒有。她隻好仔細考慮如今的處境,偏偏外在信息量實在太少。自己能控製的成分幾乎沒有,如今之計,隻能全靠老和尚的善心,實在不夠靠譜。
    正當袁夢辨不清白日黑夜的度過兩天之後,琉璃玉盤被人揭開了。袁夢想都沒想就開口道:“大師,找到沒有?”
    定睛一看,對方赫然竟然是個年逾古稀的男子。這是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二個人。那男子一雙眼睛深邃不已,盯著袁夢仔細看來。袁夢頓時覺得一股涼意,心中害怕得很:這人到底是誰?和尚哪裏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