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芙蓉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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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陳府小廝柱子自打被陳夫人狠狠訓了一頓之後,在馬廄幫忙做了好幾個月,做的盡是又髒又臭的活兒。他倒沒有抱怨,隻是心疼他娘被罰到漿洗處後,雙手日日泡在水裏,皮都掉了幾層。指望著自己幹活賣力,夫人知道後,能寬恕他們娘倆。
    後來陳夫人看柱子果然老成穩重了許多,便寬免了這對母子,三年來,柱子比從前更得用了一些。
    這天何媽媽應夫人之命,去街上采買些東西。這府裏大部分吃穿用度都是梁國供應,隻是主人有些什麽自己想要的特別的東西,才需要出門去買。比如陳夫人日日禮佛,香燭這些東西就得自己采辦。還有陳夫人需要時新的料子,首飾,也得何媽媽出門去請了店鋪裏的掌櫃送樣子來選。
    因從前打聽義診的事兒,何媽媽對柱子印象很好,便又點了他出門跟車。柱子心裏感念何媽媽在夫人麵前出言求情,待她也格外親熱。
    馬車出府沒多久,就被堵在半道不動了。何媽媽不耐,便掀開簾子問道:“這是怎麽了?就不知道換條路走?”
    車夫為難的看著坐在他身邊的柱子,柱子會意,便好意低聲道:“何媽媽莫急,前頭有差役封了街,往西市的話,這條路最近。我去打聽打聽還需要多久?”
    聽說衙門封街,何媽媽也好奇怎麽了,便道:“快去快回,小心著些。”
    柱子應聲下車,一溜煙往前頭人堆裏去了。
    過不多會,柱子就打探了回來。低聲稟告道:“何媽媽,今兒怕是去不成了,原來今兒是襄王之藩的日子。如今人還在宮裏,路都封著了。等事兒完,怕是得下半晌了。”
    何媽媽頗為意外,她雖是深宅仆婦,卻也知道這個襄王,是梁國皇帝第九子,穆貴妃所出。雖才六歲,卻號稱神童。極其得皇帝的寵愛。不過再怎麽能幹,才隻這麽大,皇帝就舍得把他一個人送到襄陽?
    想來夫人的事兒不算頂緊急,如今這個樣子,等下去也是白等,何媽媽便招呼車夫打道回府。
    偏偏堵在這裏人多車多,費了半天勁才調轉馬頭,那馬雖是馴養熟了的,卻也不小心,踢著了行人。車夫嚇了一跳,他們府裏不比其他,事事小心。見此情形,連忙停下,跳下車去看人傷得怎樣。柱子也一頭冷汗,急忙告訴了車裏的何媽媽。何媽媽本為今天出門不順煩心,誰知又出了這事。她不好露麵,便囑咐柱子,快去看看什麽情況。如果不要緊,不妨拿幾吊錢打發了趕緊走。
    柱子得令,跟了上去。就見一個青年漢子麵色蒼白,臉露倉皇的躺在地上,車夫老劉一個勁問:“怎麽樣?你怎麽樣?”
    那人神不守舍,話也答不上來。
    柱子就湊過去,見那人衣服上雖有些髒,但沒見哪裏受傷,許是驚嚇的。忙問道:“這位大哥,你哪裏疼嗎?”
    那漢子回過幾分神來:“沒……沒哪裏疼。”
    車夫老劉和柱子都鬆了一口氣,兩人一邊一個扶他起來。柱子就道:“今兒人多,我們馬車驚擾你了。既然沒事,那就好。這裏有幾吊錢,算是我們請大哥吃酒壓驚的。我們還趕路,大哥收下,早點回去吧。”
    年輕漢子接過柱子給的幾吊錢,還有點茫茫然。柱子對車夫老劉使了個眼色。老劉就急忙上車去了。柱子見那人沒有碰瓷的意思,放下心來,也回去跳上車。一行人急忙去了。
    那漢子手裏捧著錢,心裏也明白過來。他沒有受傷,隻是有些受驚。見這府人家這麽好心,想起自己遭遇,不禁唏噓感歎。原來這漢子便是楊得廣。自從大相國寺幫他娘看診之後,老人家的腿腳是好了些,不過仍然是要吃藥。他們這樣的家底,長此以往,是負擔不起的。
    屋漏偏遭連夜雨,家裏那兩畝田地這時候偏出了岔子。應王府裏的管事,不知道從哪裏拿出兩張田契,硬說當時這田地劃分不當。他府裏想將周遭的地連起來,便於管理。要將楊得廣家的田買也好,換也好,都占了去。
    這兩畝田地是楊得廣父親當年好不容易買來。辛苦了一輩子,算是熟田,出產很好。如今這一家子指著這地過日子,怎麽能說賣就賣。楊得廣想著王府勢大,想看看要是換,是個什麽情形。結果一看,差點沒背過氣去。應王府提供的兩畝地,不僅偏遠,而且荒了很久,也貧瘠不堪。
    他母親知道後,怎麽都不肯賣。一氣之下,病得更厲害了。他娘子懦弱得緊,隻知道哭。楊得廣今日進城,想找汴京府衙門對一對他的田契,到底是怎麽回事。誰知道,一看之下,竟然衙門備案裏已經被做了手腳。他剛喊一句冤枉,就被汴京府衙役叉了出來。此時此刻,他哪裏不知道,自己已經被這些壞人算計了去。隻可憐他一個平頭百姓,如何鬥得過手眼通天的王府!不知道怎麽辦的楊得廣,才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被馬車撞了。
    心灰意冷的楊得廣回到村裏,卻見家門口圍著好多鄉鄰,他頓時有一種不祥的預感。三步並作兩步走過去,眾人見他回來,都七嘴八舌跟他說起。原來今日應王府下人又來滋擾,楊得廣不在家中。他母親橫豎不應。那些人威逼恐嚇,他娘子嚇得哭成淚人。結果等那些人一走,他老母親就昏了過去。到如今還人事不省。
    楊得廣又驚又怒。撲到床前,見老母親已經是進氣少,出氣多了,不禁淚流滿麵。這時候好心鄰裏已經請了鄉間郎中過來。郎中看了看,搖搖頭道:“怕是不行了,準備後事吧。”
    楊得廣聽了兩眼一黑,幾乎要暈了過去。如今這個家因為治病已經家徒四壁,如今莫說喪事,連吃飯都成問題。眾鄉鄰見狀,也無能為力,大家都是苦命人,出把力氣還是有,誰家有閑錢來幫忙呢?隻好各自散了。
    良久,楊老媽媽醒了過來。見到麵前心急如焚的兒子和低頭垂淚的兒媳,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歎息道:“我兒,如今事情到了這個份上,這田地怕是保不住了。可憐我都沒臉下去見你爹!”
    楊得廣見母親臉容灰敗,恐怕是回光返照,哭道:“娘您千萬別這麽想,田地賣予他們便是。兒子有的是力氣,將來一定掙回家私,您要好好的,兒子還要孝順您呢!”
    楊老媽媽欣慰道:“自家人知自家事。我是看不到那一天了。隻要你帶著媳婦好好過日子。將來生個男孩為老楊家傳宗接代,我就是死也無憾了。你要顧惜好自己,千萬不能跟那些惡人拚命,老楊家可不能斷在你的手裏!”
    楊得廣隻得含淚點頭。老母親帶著無限遺憾,撒手人寰。屋裏隻餘下楊得廣悲愴的男兒哭聲……
    質子府後院,芙蓉也在嚶嚶哭泣。木樨瞪著眼睛望著她,氣道:“你是失心瘋了還是怎麽的?少爺夫人這樣的境遇,成天操心這麽多事,你……還給他們添堵!”
    芙蓉邊哭邊辯解道:“姐姐好沒道理!當初我們隨夫人嫁進府裏之前,老太太是怎麽吩咐的?我們本就是伺候少爺夫人的,從前少爺年紀小,我也不敢。現在小姐都四歲了。夫人就忘記了這件事似的,如今我跟姐姐你都快十八了。要是隨便配個人,下半輩子怎麽辦?”
    木樨無語。她和芙蓉是司徒太太挑出來陪嫁過來,本預備了給質子做通房的。但是木樨是個有主意的,她雖敬重夫人,卻一心想著嫁個自己看得上的人做正室,哪怕是小門小戶,也不願當勞什子小妾。卻不料芙蓉一直存了這個心思,還獻眼獻到質子麵前去了。讓她這個身份一樣的人,都跟著尷尬起來。
    質子府正房裏,陳夫人聽著陳洪愷說起芙蓉的事兒,也有些惱怒。指使清瑜到一旁玩耍,她才低聲無奈道:“雖然芙蓉沒有分寸,但是也不能全怪她。當時嫁進來的時候,她和木樨本就是我家裏屬意的。我知道夫君不在意這個,也就沒有提。過了年,芙蓉木樨都十八了,她急起來也正常。”
    陳洪愷道:“要不是看在她一向老實本分,我當時就要發火。我們現在什麽情況,還想著這些?”
    清瑜聽到一點都不奇怪。她可能是最早發現芙蓉的小心思的,隻是沒想到,她勾引到質子麵前去了。
    陳夫人道:“她雖眼皮子淺,做事不如木樨。不過我看她那樣子,倒是個好生養的。我生了瑜兒之後,身子一直不太好。這三年也一直沒有動靜。若夫君能添個男丁,也遂了我一個心願。”
    聽到此話,陳洪愷訝道:“我知道夫人家教甚嚴,但我們夫妻什麽情分,我會因為這種事兒怪你嗎?你也太大度了些。”
    陳夫人神色欣慰,道:“我若不知道夫君是什麽樣的人,怎麽會開這個口?況且她生的兒子,還不是叫我母親?而且她性子綿軟,又是我的丫頭,我也好管些。畢竟跟了我這麽久,沒有功勞也有苦勞。”
    陳洪愷笑道:“芙蓉做這事,可見是個不知禮數的。你怎麽就不提木樨?”
    陳夫人和清瑜聞言都一愣,難道陳洪愷看上了她?(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