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六、隻欠東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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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月十五,利東南,宜祭祀,動土,開業,嫁娶。忌認親,官非。
    羽墨一大早就出門了,身後還跟著王府前院的魏管事。兩人奉了王爺之命,前往玉泉庵前街新開業的姿生堂道賀。
    羽墨想到襄王那天聽到他回來轉告的話之後的樣子,至今仍有些不明白。襄王當時眼神中帶著一絲猶豫,半分惱怒,末了卻轉成幽幽一聲歎息。忖度了盞茶工夫,才開口對羽墨道:“你將那入股文書收好。她也有她的難處,我對生意沒興趣,就借她個名頭用一用。你吩咐外頭派一個知道場麵的管事,帶去她們店裏,當作我派的人手。萬一有什麽人鬧事,由他擺平。不過要低調行事,不要露了王府的名頭。還有,你去看看,她們本錢夠不夠,若不夠還差多少?五百兩以下你做主答應即可。”
    說完此話,襄王似乎有些怏怏,揚手將羽墨趕出了書房,獨自一人在書桌前發呆。
    羽墨自打跟著襄王以來,沒見過他這麽鬱鬱寡歡的。心中不由得對姿生堂有了微微惱意。這會羽墨再次奉命來到姿生堂,腮幫子鼓鼓的,渾然不似頭一次上門那般客氣。轎子剛拐到玉泉庵街便停下來,羽墨沒好氣的掀開轎簾問:“怎麽不走了,耽誤主上的事情,你們擔待得起嗎?”
    前頭的轎夫可憐巴巴的回話道:“小哥莫怪,您看看前頭,這怎麽走啊?”
    羽墨起身一看,好家夥,前頭裏三層外三層圍著好多人!旁邊還有人三三兩兩往前頭擠。羽墨心有預感,忙打發轎夫去問。轎夫隨手拉住一個路人便打聽,那路人急聲道:“今兒姿生堂開業,我趕著去看大場麵,快放手!”
    聽到回稟,羽墨一時不敢相信。一個鋪子的號召力,竟然真這麽大!他也好奇起來,這個鋪子可有他們家公子一份!
    眼見轎子是走不成了。羽墨叫上魏管事,就朝前頭人堆裏擠去。好一陣生拉硬拽,到了鋪子跟前,不由得暗暗稱奇。原來那姿生堂尚未開門迎客,隻拆了圍擋的油氈布,露出了真容。
    隻見一棵二層小樓高的大樹矗立在姿生堂的門口,密密的枝椏已經被春風吹綠,剛出頭的嫩芽極其鮮活。令人嘖嘖稱奇的是,這時節的樹上,竟然掛滿了白色的花兒,或是幾朵,或是一串,在微風中輕輕搖擺。那春風像調皮的孩子,似有似無,偶爾帶來一陣幽香,分明是茉莉的香味。眾人都道是錯覺:這時節,這樹上,怎麽會有茉莉香呢?
    大樹的前頭,被人用柵欄圍出了好大一片空地。幾個五大三粗的大漢,在那場內遊弋,有些淘氣的孩子鑽了進去,便被這些大漢提小雞似的,抓了出去。那柵欄一直朝右邊延伸,形成一條長廊似的地帶。在地上還鋪著紅色布料。羽墨定睛一看,是用幾層粗絹疊加而成,倒是不算僭越。隻是這麽長長的一條,顯眼得很。
    從外頭看過去,姿生堂的門臉已經大不相同。既不是從前那種棕黑色的木本原樣,也不同於外頭大街上金碧輝煌的大店。整個鋪子竟然是紅白兩色,一半粉嫩粉嫩的紅,一半清淡幽雅的白。在這條街上,簡直是鶴立雞群。雖然從外頭已經有了這麽大改變,但是隻能看到門窗,裏頭卻是隱隱綽綽看不分明。
    羽墨四顧周遭,便見旁邊開了個小口,一個壯年男子一身簇新的寶藍色長袍站在圍起來的場地裏邊,正在那裏一邊與熟人打著招呼,一邊指揮著店裏夥計做事。因上次羽墨沒有見到鋪子東家,忖度著這便是那掌櫃的丈夫,忙拉了魏管事走近。旁邊的素芳眼尖,看到羽墨便認出來,連忙低聲在楊得廣耳邊說了。楊得廣今兒穿著新衣裳,看到周遭羨慕嫉妒的眼光,是又緊張又得意。這會被素芳提醒,連忙上前,接了羽墨進場,那魏管事亦步亦趨,緊跟在後。
    羽墨本來有些脾氣要發,此刻見人家忙成這樣,陣勢搞得這樣大,他也好奇起來,暗暗壓下火氣。楊得廣知道這人是袁氏兄妹的關係,外頭紛紛擾擾,也就不多說。略客氣幾句,便讓素芳領到鋪子裏頭去了。
    素芳微微推開邊門,笑意盈盈道:“還請兩人客人不要介意,因開業時正門尚有些機關安排,掌櫃的吩咐暫時不能用。隻好請兩位屈尊走這邊進來了。”
    羽墨急於知道裏頭是個什麽情形,點點頭並不介意。他剛踏進房門,睜眼看去,一時有些呆了。
    若說上次羽墨進來,看到鋪子裏雕花砌玉一般的裝飾,有些精巧細致,倒也罷了。畢竟他是王府裏出來的,民間的手藝再好,也不能跟內造的比。
    但此時,羽墨卻覺得有些呼吸停頓。眼前的景象,竟然是他平生僅見,就是汴京皇宮,也沒有這樣的地方!素芳見羽墨同魏管事的表情一副模樣,笑道:“兩位先在這裏欣賞片刻,我到後頭去請掌櫃的,怠慢了!”說罷微施一禮往後院去了。羽墨心神恍惚,也顧不得理會。此刻他站在鋪子中間,仔仔細細的看了起來。這鋪子亮!這是第一感覺。羽墨暗暗數去,這店裏從上到下,從南到北,大大小小的油燈,燭台,少說也有二十來座。但是這亮堂的感覺,卻不是靠這些光源營造出來的。這店裏落地全身銅鏡便有兩座,櫃台上,十來麵各式各樣的花邊精巧的小鏡子也擺滿了。這些都好說,隻是那後頭貨架子上,還有壁角,奇奇怪怪的角度上,都固定著小銅鏡。這些銅鏡或者兩兩相對,或者左右前後錯落擺放,將那些油燈燭台發出的光源,一一發散出去,整個店裏,光明大放,卻又不刺眼。充滿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羽墨站在一麵落地全身銅鏡之前,那些深深淺淺,或柔和或閃爍的光影透過背後的各個角度投射在他身上。他看著鏡子中清晰卻又似乎俊秀了數倍的臉,有些不知所措。
    忽然,房間裏的色彩又發生了變化,本是白色天光配合的黃色光源,此刻,卻閃出淡粉色的光影。整個店裏的氣氛立刻轉而更加少女般夢幻起來。羽墨抬頭看去,卻見是一層粉紅薄紗緩緩覆蓋在了後牆的明窗之上。後門處,楊娘子正含笑與清瑜站在一塊,手裏牽著一根小繩,正拉動粉紗。
    羽墨此時真是心服口服,這鋪子處處機關,真讓他大開眼界。楊娘子走上前來,客氣道:“羽墨小哥是我們鋪子裏第一個客人,不知觀感如何?”
    羽墨很難用言語表達出來他的感覺,不過聽到楊娘子的話,他倒是發現一個破綻,笑道:“姿生堂的布置可謂是精巧絕倫,不過楊掌櫃的這話不對,我怎麽能算是客人呢?我家九公子是姿生堂的股東,這不,我帶來這位魏管事,就是九公子吩咐,派在店裏幫忙的!”
    楊娘子一時噎住,隻得拿眼去看清瑜。清瑜聞言有些失神:以九公子的聰明,不會看不出來自己的打算,他不僅沒有推辭,還派了人來幫忙!
    羽墨見二人都不說話,咳嗽一聲道:“今日是姿生堂的大日子,掌櫃的必定還有很多事情要忙。有什麽需要,隻管吩咐魏管事,他做事老道有分寸,是府裏很得用的人。”
    那魏管事被襄王打發到一個小鋪子,本是極不情願的。但是一路看來,卻是震撼連連,此時心裏反倒有些驚喜,忙對著楊娘子作揖道:“見過掌櫃的,小人魏保安,癡長幾歲。不敢當羽墨小哥的誇獎。掌櫃有什麽事情,隻管吩咐保安去做。”
    清瑜在旁聽得嘴角直抽:九公子真是有才!隨便派一個人,便是自己想要的“保安”!
    楊娘子見清瑜沒有反對,想了想便道:“魏管事太客氣了,你到我們鋪子裏,算是屈就了。今日確實有許多事情,我想魏管事大戶人家辦差的,見多識廣,不如請到前頭幫一幫外子,稍候,我們請了兩位貴客就要到了。怕場麵控製不住。”
    那魏保安也想看看掌櫃的手筆有多大,帶著好奇心,跟著楊娘子出去了。
    此刻隻剩下清瑜與羽墨。或許是看這鋪子花了十二分的精神有些感動,羽墨來前的怒火已經漸漸熄了。他試探著問道:“如此大的手筆,想必店裏的開銷不小。不知銀錢可趁手?我家公子的意思,還能支持一些。”
    清瑜聞言搖了搖頭,微笑道:“多謝九公子一番美意。現在不缺銀子,若有需要,我也自當如實相告。畢竟大家是一起做的生意。”
    羽墨點頭,在鋪子裏東看看西摸摸,很是自得其樂。清瑜一旁作陪,卻心不在焉的盯著牆上掛的那副九公子送的字。心中對他的慚愧又加深了些。
    突然聽到外頭有些嘈雜的人聲小了下去,耳邊傳來《茉莉花》熟悉的旋律。小菊推門進來,有些緊張對清瑜道:“小袁姑娘,掌櫃的叫你出去呢,香琴、畫眉兩位姑娘的車就要到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