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七十八、襄陽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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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無相也是一通百通,點頭道:“正是這個道理。護法就再仔細為這孩子看看,求個穩妥。因多有不便之處,我隻好先行告辭了!”
    廣慈也不好說什麽,到底是多日的辛苦有了結果,她那口憋著的惡氣也就散了,還客氣道:“有勞無相住持了!貧尼不甚感激!”
    無相便推門離開。
    清瑜想了想,回頭囑咐紗碧道:“你回咱們院子,取些上好的阿膠、大棗與紅糖過來,給這位小姑娘備用。再將師太和這位姑娘所需的幹淨衣裳、毛巾等準備幾套,也送過來。”
    紗碧見清瑜與那尼姑相處頗好,便點頭放心去了。
    清瑜既然是明白了病因,便動手為小姑娘紮針。她取出藥箱裏的幾枚小銀針,將小姑娘的丹田淤血散了,又將那孩子翻過身,在背後連紮了十三針,開了脊竅。不一會兒,小姑娘臉色便紅潤起來,呼吸更加平穩,臉上的痛苦之色也消弭了。
    清瑜擦了擦頭上的汗,微笑著道:“好了,果然如我們所料,她補藥吃得太多,生血過速,一時淤積,反倒累得堵塞了血脈,看著仿佛貧血一般。我打通她的血脈之後,果然立竿見影。這樣說來,斷症是沒錯的了。”
    廣慈不料當年那個小郡主已經有了這般醫術,忙連聲稱謝。清瑜推辭不過,隻得越發用心,又給那小姑娘複診。
    廣慈幽幽的看著床上依舊昏迷的小姑娘,這才抬頭道:“一別數年,沒想到在這裏遇到了郡主!也是祥草這孩子命大,絕境處遇到郡主這樣的貴人。”
    清瑜微笑了笑道:“師太言重了。快別稱呼我做郡主,前些年因為一些事,我的封號被褫奪了。師太是長輩,叫我一聲清瑜足可。況且祥草姑娘這算是自救。我都沒有怎麽動手,隻不過說了兩句,動動嘴皮子而已,當不得謝。”
    廣慈搖頭道:“這可不對,要不是來了感應寺,無相住持出手順了這孩子的脈絡,又停了我的藥,這孩子怕是要被我犯傻給灌藥灌出個好歹來!就這樣,無相住持也看不出究竟。還是郡主慧光如炬,出手如神,才能解了這孩子的危難。”
    清瑜忙道:“我年輕識淺,師太能這麽相信我,我還有什麽話說,怎能不全力以赴?況且師太當年對我,對我楊大哥楊大嫂,還有我們姿生堂都照顧有加,我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對了,師太怎麽不在襄陽玉泉庵待著?這叫做祥草的孩子,又是什麽人?”
    廣慈微微歎了一口氣,這才道:“這幾年發生了不少事故。不過說起來,都是早有定數的。祥草,是我的女兒。”
    清瑜聞言一愣,看了看廣慈,又低頭看了看祥草,這才發現,兩人確有幾分相似。不過廣慈長相有些凶惡愁苦,祥草到底是個孩子,如今躺在那裏純真天然,不仔細比較還真想不到這是一對母女。
    清瑜點頭道:“原來如此。我還奇怪,當年師太見到我的時候,怎麽眼神中有些與其他人不同,原來是看到我想起了祥草。當日師太抱著我的時候,便讓清瑜覺得好似是一個慈祥的母親,而不像是個出家人。如今總算是弄明白了。”
    廣慈點頭道:“郡主早慧,年紀小小便觀察入微。我本就是個半道出家的。師傅她老人家憐我一生坎坷,不僅收留我,還教會我很多道理。隻是,我這個做母親的又怎麽能放下自己的孩子?我早年不幸,所嫁非良。祥草一出生便跟著我受盡苦楚。我也是被逼得無路可走,才將她送了人。如今能有機會為她做點什麽,就是舍了我這條命我也在所不惜了。”
    清瑜聽到又是一場人倫悲劇,忍不住歎了一口氣。清瑜一邊給祥草傷口上藥,一邊問:“那祥草怎麽又中毒又受傷了呢?”
    廣慈遲疑了片刻,才道:“不瞞清瑜小姐,收養我們祥草的人家姓趙,就住在汴京大相國寺隔鄰不遠。我因為身份不便,不大好去走動,平素有什麽事都是趙大叔托人送信來襄陽給我,我隔幾個月就去汴京一回。有一日,趙氏夫妻趕著車帶著孩子匆匆來到襄陽找我,孩子已經就是這幅模樣了。趙氏夫妻後頭告訴我,我才知道是大相國寺進了賊,又被賊人放了火,這孩子夜裏聽到聲響,不知怎麽跑出去,就被賊人傷了。還是她命大,不然那般狠戾的賊人,要是成心要祥草的命,哪裏還容她活得到如今?”
    清瑜聽了陡然一震,忙追問道:“大相國寺是梁帝親封的護國聖禪寶刹。什麽人這麽大膽,竟敢火燒大相國寺?”
    廣慈搖頭道:“這我也不清楚。大相國寺自從慧有大師圓寂之後,又有幾位德高望重的高僧相繼西去,如今雖然聲名顯赫,論起根底來,卻比當年慧有大師在的時候差了不止一籌。況且我聽師傅說過,接替慧有大師做方丈的智信,算不得什麽大造之材。行事方法也過於世俗。大相國寺日薄西山,也就這幾年的事兒了。”
    清瑜心底一直感念慧有舍身成全的功德,如今聽到大相國寺這個情況,心裏也有些替慧有難過。不過轉念一想,清瑜又忍不住擔心起來,這些殺人放火的賊人,莫不是衝著達摩三寶之一的龍象缽盂去的吧?眼下不好發問,回頭倒是要找這位師太仔細問問襄陽與汴京的情形。
    廣慈見到清瑜怔怔出神,便繼續道:“這孩子傷成這樣,我也沒法子繼續潛修下去。偏偏幾位師姐看出了我與這孩子的關係,有些與我為難。我一氣之下,便帶著祥草離開了玉泉庵。沒想到一直沒法治好祥草,這才流落到了這裏。”
    清瑜知道廣慈氣性不小,她在一班師姐妹中後來居上,平日肯定也沒少受人妒忌,如今突然出了這麽一個女兒,自然是在玉泉庵待不下去了。清瑜便道:“那師太往後有什麽打算?還將祥草寄養給人家嗎?”
    廣慈伸手摸了摸祥草的頭,搖頭道:“不了,我已經做錯了一次,不能再錯第二次。以前我是個弱質婦人,沒有辦法。這些年我在玉泉庵裏修行,學了不少東西,用來防身糊口已經足夠。我們母女倆大不了吃些苦,隻要能在一處,又怕什麽?隻是辜負了師傅對我的一片期望……”
    清瑜安慰了廣慈幾句,紗碧已經去而複返,她將清瑜吩咐的東西都準備出來,除了廣慈因為身形高大,所需的衣服一時之間還做不出來之外,其他的都已經齊備了。廣慈聽從清瑜的調派,將所需要的東西與食材都拿了,再三謝過。
    清瑜笑道:“連日來師太也疲勞得很,雖然身子底子好,到底還是需要好好休息。今晚師太就在這裏好好歇一歇。”
    廣慈點了點頭,低聲對清瑜道:“我因不想感應寺僧人發覺,所以都沒有說實話,隻說這孩子是我路上救的。還請清瑜小姐為我保密。實則我俗家姓項,無人時,清瑜小姐便喚我一聲項大娘便是了。”
    清瑜安撫廣慈道:“項大娘放心,又不是什麽大是大非的,我必定為你保守這個秘密。吃過晚飯我再來看看祥草姑娘。”
    廣慈又謝了一遍,這才將清瑜送出了沉香院。
    回菩提院的路上,清瑜想起廣慈適才透露的信息,心裏實在是猶豫。她轉道去了無相那裏,將汴京大相國寺突發的事故跟無相說了,言下之意十分擔心這又是蒙古國師撒難覬覦達摩三寶做下的壞事。無相聽了半晌無語,沉思良久,才對清瑜道:“你擔心的很有道理,大相國寺即便日薄西山,總也是數百年流傳的禪宗大廟,豈會這麽容易被人欺負到頭上?如今事情已經發生,我們擔心龍象缽盂的下落也於事無補。此事反倒提醒我們,要打起精神來防備。撒難絕不會輕易放棄牟尼珠的。”
    清瑜點頭道:“師叔還是提前跟竇將軍打個招呼,讓護陵軍參與進來。光靠我們寺裏人手,隻怕難是撒難的對手。”
    無相知道此事事關重大,也不多話,忙匆匆起身與寺中宿老商量去了。
    清瑜回到菩提院,心神頗為不寧,想起當日父親離開感應寺的時候,曾說要使人盯著兩處收藏佛寶的寺廟,不知道眼下可曾得了消息?雖然父親也有將那佛寶占為己有的心思,到底比被撒難得了去生靈塗炭的好!清瑜便匆匆寫了一封密信,預備找機會使人送到黃陵鎮米鋪晏掌櫃那,好傳到隴南父王手裏。
    想起悟空上午送來的家書還沒來得及看,清瑜忙翻出來撕開。信裏依然是平淡說些家長裏短,兩個弟弟也茁壯成長,沒有什麽新聞。這樣的家書清瑜兩年裏已經收到了無數次,幾乎除了寒暑問訊有些不同,日期不同,其他的翻來覆去都是千篇一律的內容。清瑜也不知道母親是怕有人查閱她們的家書還是怎的,總之是覺得有些情不真意不切。
    等晚上清瑜再去沉香院看望祥草的時候,這孩子臉色已經紅潤多了。雖然依舊沒有醒,不過廣慈已經可以灌她一碗米粥,吞咽也比從前順暢多了。清瑜又為祥草檢查了一遍,確認無誤,這才放下心來。她讓紗碧將下午簾紅趕製出來的一套婦人衣裳給廣慈換上,廣慈取了僧帽,用黑布做了頭巾蓋住了光頭,看上去倒是真像一個普通婦女。重新做了項大娘的廣慈感激清瑜照顧周到,又是一番感謝。
    清瑜推辭道:“舉手之勞,項大娘不必這般多禮!”
    廣慈點起油燈,這才對清瑜說道:“下午的時候,無相住持過來了一趟。說是等這孩子過兩天好了,便要送我們離開。”
    清瑜知道這是無相擔心感應寺被撒難盯上,不得已為之。便道:“項大娘莫怪,師叔也有他的為難之處。隻是時間這麽緊,祥草身子也不便趕路,項大娘可想好了日後的打算?”
    項大娘點頭道:“從延州往東,不過一兩日的路程,便到了與苗疆接壤的邊境。那裏有座鵝毛山,平素沒什麽人跡。我們母女從苗疆過來的時候,在那附近找了個小穀歇息了半日。那地方氣候也好,我打算就在那裏隱居下來。往後小姐若是有機會路過,不妨去我們那裏小坐。隻是我們母女都是卑微之人,這輩子想要報答小姐的恩德,隻怕是有心無力了。”
    清瑜聽項大娘有了計劃,倒也放下心來,聞言忙道:“項大娘不用如此。相遇就是有緣。何況我們還是老相識,這些見外的話就不必說了。我知道大娘是個經曆坎坷的女子,遭遇了這麽多事情依然如此堅強。我心裏好生佩服。我這裏準備了一些散碎銀子,大娘若是不嫌棄,隻管收下。祥草妹妹還需要吃些好東西補身子,大娘不要拂了我一片好意。”
    紗碧便將清瑜吩咐準備的一包八十兩的銀子交給了項大娘。項大娘接到手裏,隻覺得沉甸甸的,她知道清瑜為她們母女著想,銀子都是選的細碎的,拿出來不會讓人懷疑。心中感動,一時說不出話來。
    清瑜讓紗碧先出去,這才低聲又問起白日裏未完的話題:“項大娘,我在感應寺許久,也一直沒有外界的消息。聽說梁齊開戰了。你從襄陽來,不知襄陽如今的情形如何?我楊大哥楊大嫂他們還好吧?姿生堂經營得如何?
    項大娘道:“楊施主夫妻安好,他們的女兒長得精靈可愛,如今楊夫人又有了喜,大夫都道這一胎是個兒子,喜得兩夫妻跟什麽似的。姿生堂也紅紅火火,開了幾家分店了。在玉泉庵前街上的總店也擴充了,我往日倒是與他們常常朝麵的。至於襄陽局勢……梁齊開戰也有兩年多了,如今齊國已經大勢已去,隻苟延殘喘罷了。宋國本是騎牆,如今也跟著痛打落水狗,想要揀個便宜。我們襄陽離得遠,倒是沒什麽波及。如今還是向大人與胡知府協理政事,襄王殿下自從兩年前回了汴京,便沒有回來。”
    清瑜一愣,脫口問道:“襄王殿下回京城汴京了?這是為何?”
    項大娘沒想到清瑜連這個也不知道,忙解釋道:“兩年前襄王生母穆貴妃重病,皇上召了襄王殿下回朝,後來聽說想為襄王殿下定一門親事衝喜,人選都定了,是當朝次相的孫女莫小姐。清瑜小姐這都沒有聽說?”
    原來他已經定了親……清瑜一時有些恍惚。隻得掩飾笑道:“兩年前我這裏也發生了一些變故,被送到感應寺來修行,與外界斷了聯係。就是我們王府的家書都不太好往來,何況其他?這事我不知道。”
    項大娘想起那個少年英雄的襄王,歎了一口氣道:“可能是襄王殿下命格太重,尋常女子般配不得,後來穆貴妃痊愈,那莫小姐卻離奇得急病死了。向大人到玉泉庵跟我師傅明鏡大師說起此事,我才得知。後頭師傅背地裏跟我說,襄王命數至貴,若是福緣不厚的,誰家女兒與他定親都犯凶險。再後來穆貴妃說項,連定了兩家,竟然都是一樣的結局……”
    清瑜這才錯愕,這不是迷信的事兒嗎?難道確有其事?不知為何,清瑜心中竟然有些竊喜。不過想到那幾個夭折的姑娘,清瑜又覺得自己有些混蛋,忙止住了遐思。
    連著克死三個姑娘,那周景淵的日子,恐怕不好過吧……
    項大娘道:“後頭聽說還是皇上阻攔,穆貴妃才息了這個心思。隻是穆貴妃越發憐惜襄王殿下,強留著殿下在汴京不肯讓他回襄陽。皇上也說要讓襄王殿下在汴京多學些東西,就答應了。”
    清瑜想到那個眉藏萬緒,目若朗星的少年,不由得歎了一口氣。項大娘卻想到當日清瑜離開襄陽前師傅對這位貴女的一番品評,忙道:“當日清瑜小姐回國的時候,我送何媽媽到驛館,曾經跟小姐說了我師傅對小姐的麵相品評,小姐還記得嗎?”
    清瑜回想了下,貌似當日還是廣慈的項大娘確實是說了幾句拍馬屁的話,清瑜便笑道:“自然記得。隻是清瑜福薄,不僅沒有貴不可言,反而淪落到了這裏。”
    項大娘搖頭道:“當日我隻說了半句,後半句卻不敢跟小姐直言。今日難得重逢,我一定要告訴清瑜小姐。”
    清瑜見她這麽鄭重,便點頭道:“洗耳恭聽!”
    項大娘道:“我師傅當日曾批語道‘來處為歸宿,去處如朝露’,我雖駑鈍不能解,也覺得不是什麽太好的話,便沒有跟小姐直說。我瞅著這裏頭的意思,小姐是不是將來還會回到梁國去?”
    清瑜沒想到明鏡大師還曾經說過這麽一句話,她反複掂量,也不明白。不過想著自己身藏牟尼珠,應該是沒有什麽機會離開陳國的,便笑道:“明鏡大師佛法精深,我們自然是弄不明白的。不過我會用心記下,若有機緣,一定請教明鏡大師。”
    項大娘見清瑜也不在意,便不再多說,隻將自己知道的外間大事,揀些緊要的說給清瑜聽,讓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清瑜也猛補了一課。對於外間的世事變遷,總算了解了個大概。(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