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百一十、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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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一大早,清瑜便帶了簾紅與幾個親信管事,坐著馬車來到巴州碼頭。藥材行的運貨船隻今日又要靠岸,不過清瑜親自來,迎接的卻是如今嘉王府的世子,弟弟陳澤祥。嘉王早一個月便來了信,清瑜今年十五歲生辰,他這個父親走不開,隻能派澤祥代表王府來賀。實則清瑜知道,澤祥想出來轉轉念了兩年了,這次是恰逢其會,正好趕上。不過清瑜也頗為記掛弟弟,不知道兩年過去,澤祥是否長大更懂事了些。性子中怯弱的缺點有沒有改了。
    簾紅扶著清瑜在碼頭邊迎仙樓雅座坐下,掌櫃的選了幾色精致點心,泡了一壺上品香茶,殷勤的送了來。
    簾紅替清瑜打賞了,叮囑道:“今兒公主到你們迎仙樓等京城來的客人,這酒樓東邊我們都包了,你不要讓閑雜人等過來。”
    那迎仙樓掌櫃的受寵若驚的道:“簾紅姑娘太客氣了。難得公主大駕光臨,小店真是蓬蓽生輝。生意少做一天算什麽,能讓公主看上,是我們迎仙樓天大的臉麵!”
    清瑜回頭笑道:“話不是這麽說。遲則巳時二刻,我等的客人便會到了。不會打擾你們中午做生意的。”
    迎仙樓掌櫃的唏噓道:“公主真是愛民如子。說起來,若不是公主給咱們巴州帶來財氣,我們迎仙樓哪裏有今天?隻怕還是兩年前碼頭邊的一個小茶肆罷了。今兒公主隨意,最好就在小店宴請客人,我讓大廚精心準備拿手好菜去。”
    清瑜阻止道:“掌櫃的心意我心領了。不過今日還有事,改日有機會再來嚐嚐貴店的招牌菜。”
    那掌櫃的聞言有些失望,不過他也不敢強求,忙點頭哈腰應命退下了。
    清瑜抬頭望向窗外,岷江與長江在巴州外匯合,水量充沛。巴州以下的長江水段可以航行內河中排水量最大的船隻。而沿著岷江往上遊走,則必須換小船。所以巴州自然而然的也成為了水運中心。許多東來西往的客商,都在這裏轉運貨物。清瑜默默觀察著巴州的規模,心中又在估量是不是需要著手準備建設第二碼頭了。若按照目前的發展速度,過不了幾年,巴州的舊碼頭就不夠用了。
    簾紅見清瑜眼睛四處亂看,嘴裏還念念有詞,忙笑道:“公主這又是在操心公事?難得有些閑暇,何苦這般費腦子?今兒天氣晴好,公主請看,這秋水共長天一色,一葉輕舟翩翩而來,幾點鷗鷺振翅齊飛,正是好詩景。要不公主也即興賦詩一首,添些雅興?”
    清瑜撲哧一笑,搖頭道:“我早沒有那分心境了。倒是你這丫頭,何時突然這麽文縐縐的?秋水共長天一色,連王勃的詩文都能脫口而出,真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
    簾紅哪裏聽不出清瑜話中打趣之意,忙分辨道:“都說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還不是常日跟著公主,拾人牙慧而已。”
    清瑜嘖嘖道:“你看看,又是兩句成語。你隨我在感應寺那麽多年,也不見有這長進?我看啊,這不是我的功勞,全靠韓公子細心教授!”
    簾紅聽了臉一紅,低頭道:“韓公子的學問是很好的,明年一定能金榜題名。公主可不可以少分派些差事給他,免得耽誤了韓公子備考……”
    清瑜嗬嗬一笑,刮了刮簾紅的鼻子,笑道:“你看看,隻跟著人家學了幾天,便胳膊肘往外拐了。韓公子拿了我的工錢,不幫我做事怎麽行?我看在他是表哥的同窗,又出身貧寒,學得不易,已經一再優容了。要是一點事情都不派給他,隻白供養著,你當韓公子會答應嗎?他那樣的性子最是清高孤傲,不受施舍。”
    簾紅知道清瑜說得在理,隻得默不作聲。清瑜哪裏不知道簾紅這丫頭已經對人家動了心,她雖然不舍得如今已經成為她左膀右臂的簾紅嫁人,可是畢竟關係到這小妮子一輩子的幸福,清瑜早有打算。這位韓公子如今還隻是個落第秀才,清瑜若善加安排,替簾紅尋一個體麵的出身,這樁姻緣還有些希望。若等人家來年高中,隻怕就會嫌棄簾紅是丫頭出身了。
    清瑜便對簾紅道:“前些天巴州通判的夫人來探望我,我看她是個頂和氣的人。你老子娘如今都故去了,司徒府裏也沒個近親可以幫你打算。我預備說和說和,將你寄到通判大人名下,雖然他官階不高,到底算是官宦人家。將來你做親,也方便得多。”
    簾紅聽了眼圈一紅,喃喃道:“小姐每日為了巴州公務繁忙,還要為奴婢操心這些。奴婢不想離開小姐,這事還是作罷了吧。”
    清瑜正色道:“這話我不愛聽,這明明關係到你終生幸福,怎麽能說作罷就作罷。你老實說,是不是當日外祖母選你和紗碧來伺候我的時候,吩咐了什麽?我知道世家大族的規矩,貼身婢女是要陪嫁的。你是不是也有這個心思?”
    簾紅聽了臉色立刻轉為蒼白,立馬跪下道:“奴婢不敢。奴婢跟隨公主最久,公主還不知道奴婢的心嗎?公主敢愛敢恨,是至情至性的女子。簾紅雖然隻是個丫頭,但也是公主一手調教的。為人怎會那般猥瑣?隻是簾紅終究也隻是個丫頭,生死榮辱,全在主子一念之間,不敢有別的奢望。”
    說到最後,簾紅便忍不住落下淚來。清瑜歎息道:“平日裏你奉我之命獨擋一麵,也算上得了台麵。我當你自信已足,沒想到今日一番對談,你還是這般自卑。你起來,我實話告訴你,你的身契,我早就一把火燒了。你跟我一塊兒長大,我當你是親妹妹一般。現在我的安排,你就踏實接受便是。等我找人問了韓公子的意思,就盡早為你打算。”
    簾紅做夢也想不到她那份身契竟然早就被清瑜毀了,一想到從今往後可以挺胸抬頭做個堂堂正正的人,再也不用心中自苦是個奴才。簾紅百感交集,頓時哭成了個淚人。
    清瑜拍拍簾紅的肩膀,安慰道:“不許哭了。待會你還要陪我接澤祥他們呢,弄成這樣像什麽樣子?我叫人打水進來,幫你梳洗梳洗吧。”
    簾紅忙道:“怎麽敢勞動公主?我自己去,公主稍坐,奴婢去去就來。”
    清瑜見簾紅臉上梨花帶雨,但精氣神卻極好,知道這丫頭心結已去。也替她高興。
    簾紅去後,清瑜一人走到窗邊,微微歎了一口氣。簾紅將來會有好歸宿,但是紗碧呢?這兩年,清瑜拜托了隴南的保靖侯,也給襄陽的周景淵去了信,加上自己組織的商隊,多方打聽,仍然沒有紗碧的下落。清瑜每每思及,都覺得悵然。若是紗碧小小年紀便香消玉殞,清瑜這一輩子都不得心安。
    就在清瑜愣神的時候,忽然窗外傳來一聲輕微的響動。清瑜這些年來雖然沒有花心思練功,但多年的基礎還在。一下子便反應過來,清瑜立即抽身後退,從袖子裏抽出隨身短劍,輕喝道:“什麽人?”
    窗外頭來人微微一頓,這才輕聲道:“小姐,是我!”
    清瑜聽到這熟悉的聲音,幾乎懷疑自己是日思夜想,犯了魔怔。清瑜顫聲問道:“你是紗……碧?”
    窗外一個綠衣女子探頭進來,露出臉上一對酒窩,不是紗碧又是誰?雖然時隔多年,紗碧已經長大了不少,但清瑜多年與她朝夕相對,又怎會認錯?清瑜立刻驚喜交加的衝到窗前,伸手拉住紗碧,道:“進來說話!你怎麽爬窗戶進來?”
    紗碧玉腿一伸,輕飄飄的跳進了屋子。渾似一個調皮的鄰家小妹。她拉著清瑜的手,上上下下仔細打量了清瑜一番,這才道:“小姐別來無恙?紗碧想死你了!”
    清瑜見紗碧衣衫齊整,耳邊腕上都戴了寶石,不像是生活拮據。心中微微放心。她紅著眼眶問道:“這些年你去了哪裏?怎麽也不捎個信給我?我還擔心……”
    紗碧替清瑜拭去淚水,滿懷歉意的道:“說來話長。我也是剛剛能隨意走動,恰好大師姐要去宋國,我央求她帶了我一道南下。這才有機會重回故土。我找人打聽才知小姐封了公主,如今在巴州。因擔心身份不便,給小姐添麻煩,我潛入巴州兩日,也不敢貿然上門。今兒好不容易瞅見這個機會,才唐突的從窗戶外頭翻進來與小姐相見。”
    清瑜越聽越不明白,忙拉紗碧坐下,問道:“到底怎麽回事?又是師姐又是異國的,把我都聽糊塗了。”
    紗碧微微歎了一口氣,這才向清瑜說起這些年她的經曆。原來紗碧被蒙古人擄去了之後,因為投了國師撒難的緣法,被他半路收為徒弟。可是後來貪念難除的撒難折返到巴州搶奪佛寶,便再也沒有回去。紗碧卻被那幫蒙古人一路帶出了關外,交給了撒難三個女弟子。紗碧這三位師姐夕陽兒、明月兒、寒星兒都是拜火教的聖女,幾人修為雖不到乃師撒難的境界,卻也是塞外一等一的高手。因撒難遲遲不歸,三聖女隻得代師傳藝,教授紗碧功夫。後來撒難與寒山大師同歸於盡的傳聞傳回大漠,三聖女這才大驚失色。她們沒有撒難的江湖經驗豐富,不敢貿貿然南下報仇。直到月前大師姐夕陽兒煉成神功出關,三姐妹一商量,這才決定讓三聖女中武功最高的夕陽兒去宋國挑戰寒山寺。明月兒代替撒難出任蒙古國師,寒星兒重回西域掌管拜火教。而紗碧經過數年的曆練,漸漸讓三聖女去了疑心,加上紗碧本是漢人,夕陽兒南下需要向導,就帶了她一道入關南來。紗碧心念故國,擔心清瑜,趁著大師姐要去南宋收集消息,便求了師姐允許她回陳國看看。這才出現了今日一幕。
    清瑜這才知道小小年紀的紗碧這些年經曆了什麽。雖然紗碧對於自己在蒙古的生活隻輕描淡寫說了幾句,可是清瑜清楚,作為一個漢人,一個剛入師門便死了師傅,孤苦無依的少女來說,紗碧經受的苦難與猜忌是難以想象的。
    清瑜握住紗碧的手,安慰道:“現在好了,你回來便再也不要去了。留在我身邊也行,改名換姓過普通人的生活也行。有什麽事我幫你扛下來。你不要瞻前顧後,怕東怕西,如今我好歹也是公主。又遠離京城,想要收藏個把人絕對沒有問題。”
    紗碧遲疑了片刻,方才搖頭道:“小姐,恐怕紗碧要辜負您的美意了。我想回師門去。”
    清瑜一驚,忙問:“這是為什麽?莫非你身上也被她們下了毒,不得不聽從她們的擺布?”
    紗碧微笑搖頭道:“那倒是不曾。蒙古人也不全是我們想象的那樣壞。至少三位師姐對我還算照顧。小姐知道,我在陳國已經沒有親人了。跟在小姐身邊的那幾年,我隻恍恍惚惚覺得小姐就是我的天。可是真的到了小姐也照顧不了我的那一天,我才驚覺,在這個世界上,人隻有自己靠自己。雖然起初拜蒙古國師撒難為師,我不情不願。可是他已經死了。真正教我幫我的是三位師姐。她們心思單純,也沒有國師那樣的功利之心。同是女子,我跟她們也日益親近。幾年相處下來,已經有了親人般的感情。”
    清瑜還是有些不放心,擔心的道:“但你到底是個漢人,她們會真心對你?有朝一日發生什麽事,萬一蒙古人將怒火發泄在你這個異族人身上,怎生是好?我還是不放心。”
    紗碧淡淡的道:“這個我也考慮過。不過不管蒙古人還是漢人,心存惡念的畢竟還是少數。若論起野心,如今中原的各位國主又哪個比蒙古大汗少了?難得我有了現如今這個身份,雖然可能沒辦法像三位師姐那樣取得尊榮的地位,但或多或少可以借助師門影響力,改變蒙古人的看法與行動。我隻是一介女流,不敢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不過在我能力範圍內,若能阻止蒙古人南下侵略,能阻止兩族人民生靈塗炭,那我也不白活一場。小姐,您是明白我的,對嗎?”
    清瑜聽了心中激起一片暖流,沒想到身單力薄的紗碧竟然有如此悲天憫人的胸懷,希望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去阻止戰爭與殺戮。清瑜歎息道:“紗碧,我從前真的小看你了。普天下的男子,有幾個敢在你麵前稱大丈夫?你現如今大了,有自己的判斷力,我不能強行阻止你。但是我要提醒你的是,這條路比你想象得要艱難得多。蒙古人南侵,固然有當局者野心膨脹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遊牧民族的生活方式造成的。他們逐水草而居,靠放牧為生。基本屬於看天吃飯,攫取型的生產方式。這樣的生產方式有一定的風險性。比起我們漢人定居種植,少了很多保障。一旦天公不作美,牛羊大批死亡,為了生活他們便不得不侵略而獲取資源。你認為你有能力改變他們千年以來固有的生產生活方式嗎?”
    紗碧聞言愣住,半晌才搖頭歎氣道:“我沒有。若不是小姐提醒,我都沒有想得這般深遠。都怪我從前不學無術,懂的東西太少了。若是換了小姐,必定有好法子來解決的。”
    清瑜苦笑搖頭,蒙古人在清瑜經曆過的那個曆史上憑借非凡的騎兵,曾經席卷歐亞大陸,威震寰宇。而最終導致蒙古人建立的元朝覆滅,也是因為他們的後代得了天下享樂太久,失去了祖先引以為傲的武力,才會落敗。清瑜實在想不出,用什麽辦法可以阻止蒸蒸日上的蒙古民族。
    紗碧笑了笑,道:“聰明如小姐都想不到辦法,那我更不能放棄了。就算我失敗了,也至少為之努力過。結果如何我都能坦然麵對了。小姐你說是不是?”
    清瑜被紗碧這份豪情感動,動容道:“你放心,你能有這份氣魄,我一定盡全力幫你。眼下想不到辦法,日後可以慢慢想。答應我,哪怕再難,你也不能跟我斷了聯係。我要知道你好不好,一旦有危險,你什麽也不要想,隻要盡可能南下來找我。我一定護得你周全!”
    紗碧聽了極為高興,眼泛淚光道:“謝謝小姐!我就知道小姐一定能理解我的。”
    清瑜欣慰點點頭,想起外出的簾紅,忙道:“簾紅也一直念叨你呢,你這次來,正趕上我的生辰,就待幾天再走。咱們姐妹一起,有好多話想說。”
    紗碧皺著眉搖搖頭,堅決起身道:“我來這裏的事情,不能走漏風聲。不是我信不過簾紅,隻是這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萬一被大師姐發覺了引起懷疑,讓她查到小姐與達摩三寶深有淵源,還不知會惹出什麽風波來。小姐見諒,紗碧在此提前恭祝小姐芳辰永年,萬事如意。這就要走了。”
    清瑜一聽著了慌,這些年總在心頭惦記,突然見了一麵就要走,她如何舍得。隻是想來想去,紗碧也是為了二人的安全考慮,清瑜也想不出理由強留她。
    紗碧見清瑜急得要掉淚,隻得溫言勸慰了幾句。又跟清瑜約定日後聯絡的方式,這才跳上窗台,回眸燦然一笑,擺手作別。清瑜疾步走到窗前,隻見紗碧淩空一竄,幾個起伏便消失在鄰街的小巷子中。
    又過了一會,收拾好的簾紅這才回轉來。小妮子見清瑜眉頭緊皺,悶悶不樂。心中不免奇怪。問起來清瑜又隻是敷衍了事,不肯直言。簾紅哪裏知道她自幼一塊兒長大的姐妹剛剛才來過。隻是與簾紅想要尋一個歸宿安然度日不同,紗碧走上了一條格外崎嶇艱難的道路。而清瑜隻能默默祝福,勇敢的紗碧能夠得償所願。
    過了巳時,京城來的船隊總算姍姍來遲。清瑜遠遠看見,便帶著簾紅離開迎仙樓,由陳澤禕的親衛隊護著,來到碼頭邊等候。碼頭上本來各自忙活的挑夫與商家們,見到是公主來了,都停下手中的活計,遠遠的朝著清瑜作揖行禮不迭。
    清瑜不想因為自己的到來擾亂碼頭的秩序,派簾紅帶話過去,讓眾人不必多禮。大夥兒都知道公主是個頂和善的人,紛紛自發讓開船隊停泊的船位,以免驚擾到了清瑜。
    看到碼頭上恢複了井然有序。眾人涇渭分明的隻在一旁忙活,清瑜心中也湧起一陣溫暖。中國的百姓自古就是最不要求的,隻要統治者對他們稍微好一些,他們都會感恩戴德。清瑜自認雖然做了一些事,但是仍然有許多地方做的不足,看著眼前所有人都對自己尊敬有加,清瑜總算覺得自己的辛苦沒有白費。
    船隊一靠岸,在船上憋了幾天的澤祥便迫不及待的通過舷梯上了岸。見到清瑜,這位嘉王府世子也顧不得休養氣度,幾步就竄了過來,一把拉住清瑜的手,高興的直叫姐姐姐姐。
    兩年不見,澤祥已經高了一個頭,身板看著也結實了不少。隻是依然滿臉憨憨的,倒不似澤禮小時候那般老成。清瑜拿帕子給澤祥擦了汗,關心的問道:“頭一次坐船,有沒有暈船?”
    澤祥嬉笑著撓頭道:“頭一天上船吐了兩回,不過後來就沒事了。姐姐,我想死你了!”
    清瑜愛憐的摸了摸澤祥的頭,笑道:“我也想澤祥。父王好不好?府裏其他人好不好?”
    澤祥點頭道:“都好都好。父王讓我替他來祝賀姐姐芳辰。二娘、慕容姨娘都有禮物托我送來。姨娘也跟著我來了。”
    這時候楚芙蓉已經下了船,上前來給清瑜行禮。清瑜與她寒暄了幾句,又見過了京城藥材行的掌櫃,這才領著芙蓉澤祥上車回轉公主府。
    澤祥長這麽大頭次離開京城,一上車便扒著車窗邊直往外頭瞅,一雙眼睛骨碌骨碌轉個不停。芙蓉勸著道:“世子忘了王爺的吩咐了?出門在外世子代表的是王府的體麵,得莊重些!”
    澤祥嘟了嘟嘴,抱怨道:“我就在車裏看看,又沒有外人瞧見。難道姐姐還會笑話我嗎?早就聽說巴州繁華熱鬧,還有許多異族常居於此,還有玩蛇的苗人,我正想大開眼界呢。”
    清瑜素來不喜歡拘泥小孩子的心性,寵溺的道:“沒關係。你姨娘也是關心你。你隻管看吧。隻是苗人聚集在府東大街,咱們回去的路不會經過那裏。若你想看,明兒我讓你澤禕哥哥護送你去。”
    澤祥聞言自然歡呼雀躍。芙蓉見了也無奈,隻是她也不敢衝撞公主,隻得由得澤祥去了。
    接下來兩天,隨著清瑜的生辰越來越臨近,上門祝賀的人也越來越多。
    首先是感應寺新任住持悟空帶著悟能到了。加上一直隨著清瑜在巴州的悟淨,如今感應寺悟字輩最核心的人物都聚齊了。感應寺對於清瑜這位俗家護法的生辰可不馬虎,送上一份大禮。
    而已經成為青羊宮掌教的清遠也接踵而至。他也不是空手而來,早知道清瑜有心實業,這次清遠送上的便是他細心整理的道家流傳的數十種煉礦秘法。清瑜雖然不用煉丹,但是有了這些秘法,未來多個產業升級改進工藝所需要的金屬材料,清瑜又多了許多選擇。
    接下來到的是姿生堂總鋪的東家楊得廣夫妻。兩位清瑜的恩人多年想要來看清瑜,隻是限於清瑜的處境,他們自己又忙著生意,一直緣鏗一麵。這次趁著清瑜生辰,楊得廣總算是下定了決心,千裏迢迢趕到了巴州。
    清瑜對於二位恩人的到來自然是喜出望外。如今楊得廣富態了不少,楊娘子雖然升格做了母親,但是因為生活條件好,保養得法,不僅沒有顯老,反而看上去俏麗了許多。他們的兒子楊正琦跟澤祥澤禮同年,看上去溫文爾雅,若是不說,絕難看出是商賈出身。
    見到清瑜這位父母嘴裏常常念叨的非常公主,楊正琦也稍稍有些緊張。不過清瑜態度和藹,全無公主架子,不多時,二人對談間也十分順暢了。清瑜沒料到楊正琦小小年紀,能有這般氣度。自然為楊氏夫妻高興。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楊氏夫妻自知自身學識不足,才能有限。當年若不是托了清瑜的福,後來又有襄王撐腰,這生意絕難堅持。二人便將希望寄托在了兒子身上,自啟蒙時起,便盡力給兒子最好的教育。甚至緬顏求到襄王府去,求襄王為他們推薦了位極有學識又善於因材施教的老先生。這才將獨子教育得極為成器。
    清瑜對待楊氏一家人如親人一般,知道楊氏夫妻如今不缺錢,隻是骨子裏還有些自卑,全將寄托放在了兒子楊正琦身上。清瑜便想他們所想,張羅著將楊正琦介紹給弟弟澤祥澤禕,讓他與這些貴族子弟平輩交往,提升這孩子的自信。
    楊氏夫妻又問起鄧厚,清瑜一滯,隻得敷衍一番,推說鄧厚在軍中服役,她也不甚清楚。楊娘子還嘀咕說鄧厚不夠意思,跟公主親兄妹一般的感情,怎麽能不來呢?
    清瑜卻隻能笑笑。如今鄧厚便躲在公主府偏院之中,隻是不便出來見人罷了。隻因這年輕人惹下了禍事,不得已托庇在清瑜府中。為了鄧厚的安全著想,清瑜也暫時隻能讓他安心閉門休養一陣。等梁國應王服丹藥暴斃的事情風頭過去了,再讓鄧厚回到軍中。不過鄧厚大仇得報,如今也有些大徹大悟。清瑜見鄧厚如今的心態,也替他感到安慰。
    眼看第二天便是清瑜生辰,又有兩位貴客到。
    一位是陳國軍方新星,最年輕的玄威少將吳迢遠。自當年京城之圍解除後,新帝即位,百廢待興。論功行賞之下,保靖侯世子因為奮勇殺敵,進退有據進封了虎門大校。前不久吳迢遠又率軍平定小金沙叛亂立了新功,太後有意拉攏保靖侯,而攝政王又素來與保靖侯交好,在雙方默許下,吳迢遠便年紀輕輕提拔到了高位。
    而另一位,則是清瑜的表哥司徒玄應。司徒玄應去年科舉中舉,名列二甲,被放在善州做知縣。如今一年過去,他考評得了三優,回京述職,被吏部留京備用,正在等待出缺。
    這次清瑜過生,二人正好都在賦閑,便興起相約一同來賀。
    清瑜兩年之後再遇二人,隻覺得二人都成長了不少。這也難怪,他們二人一個身經百戰,一個做了一方父母官。都是曆經人生坎坷,看慣世情變幻。再不是當初兩個莽撞少年,遇到一點情事便鬱鬱不得解。
    清瑜見到二人走出感情陰影,自然十分高興。還不忘打趣二人道:“如今吳大哥與表哥都算少年有成,該是時候考慮考慮終身大事了。不然家裏的老人們都著急了。”
    吳迢遠哈哈笑道:“或者不久的將來公主就有喜酒喝了,嘉王殿下幫著說項,家母已經與司徒夫人見過了。隻等父親與司徒大人點頭,玄應老弟就是我的妹夫了。”
    司徒玄應臉紅了紅,別過頭去,隻當沒有聽見。
    清瑜卻是極為驚喜,她是知道吳欣元的小心思的,這樁婚事要是成了,必定是件美滿姻緣。
    清瑜怕司徒玄應不好意思,便笑對吳迢遠道:“那我要提前恭喜侯府了。隻是連欣元姐姐這個做妹妹的都有了歸宿,不知道吳大哥什麽時候請我喝喜酒呢?”
    司徒玄應這時候反唇相譏道:“吳大哥文武雙全,眼高於頂,恐怕京城沒有一個大家閨秀能入得了他的眼呢。”
    吳迢遠眼睛一瞪道:“這是自然。也就我妹妹這樣的人品性格是一流的,便宜了你小子。你還在這裏說風涼話,小心得罪了未來大舅子,你這個妹夫可沒好日子過。”
    清瑜聽了不禁莞爾。三人說說笑笑,仿佛又回到了年少心底無私之時。清瑜覺得特別開心。
    到了清瑜生辰正日子這天,公主府好不熱鬧。從京城陸續趕來的諸多宗室同輩濟濟一堂,使得公主府貴胄雲集。
    吉時一到,首先是司禮太監宣聖旨,皇上對於巴陵公主這兩年在巴州取得的成就大加讚賞,極為推崇。並封賞了玉璧屏風、名家字畫等數種珍貴物品。而太後也有懿旨,對於巴陵公主為國家做的貢獻表示極為欣賞,特賜玉如意一對,以示鼓勵。
    眾人見巴陵公主獲得如此殊榮,都為之讚歎不已。
    沒想到接下來的一幕,更是讓京城來的賓客目瞪口呆。巴州商會集體奉上了十八台大戲,圍著公主府外的宣和大街,同時開鑼。而巴州的百姓們更是自發的聚集在一起,繡百布衣,奉百家飯。這是民間習俗,看上去不大上台麵,卻是一般人求都求不來的。若不是巴陵公主廣得民心,百姓踴躍參與,哪裏有這麽多百家布,百家飯可用?
    就在熱熱鬧鬧之時,一位不起眼的賀客悄然進來。公主府的管事見來人隻是梁國襄陽一位平常的商人,並不在意。盤查了身份,便放了人入內。
    但是這位商人一入大廳,便被清瑜認了出來。這位身著湖藍綢衣的中年人哪裏是什麽商人,明明是襄王最得用的管事魏保安,也是清瑜多年不見早有交情的一位故人。
    魏保安忙上前向清瑜道賀,清瑜謝過,這才有些著急問道:“魏管事這次是自己來的嗎?”
    魏保安眨眼笑道:“公主是想問,魏某有沒有替人送信?”
    清瑜微微點頭,臉上紅霞若飛。
    魏保安聳肩道:“還真是沒有,恐怕讓公主失望了!”
    清瑜愣了愣,這才尷尬笑道:“哪裏話,上門是客。魏管事今日多喝幾杯!”
    魏保安見清瑜有些鬱鬱,忙小聲笑道:“信我雖然沒有帶,可是人卻帶來一個。公主看看,那是誰?”
    清瑜疑惑的順著魏保安的手指方向一看,外頭人群中身穿著仆從衣飾,半耷拉著帽簷,正含笑而立的,不是周景淵又是誰?清瑜忍不住以手掩口,差點驚呼出聲。貴為梁國親王的周景淵,怎麽會這幅打扮出現在這裏?
    魏保安忙附耳解釋道:“王爺說一定不能錯過小姐芳辰,隻是限於身份,唐突來了多有不便,隻得喬裝成在下的隨從,千裏迢迢趕來為公主賀壽。公主請體諒王爺一片苦心,莫要拆穿了王爺。”
    清瑜這時候滿心幸福,哪裏還會在意別的?忙點頭道:“魏管事辛苦了。你先帶著隨從到偏院休息。我待會來跟你敘話。”
    魏保安自然明白意思,笑了笑領著“隨從”跟著公主府的管事下去了。
    清瑜應酬了來賀壽的賓客,酒過三巡便推說有些醉了,匆匆辭了出來。直奔偏院。
    偏院中,周景淵已經換下隨從衣服,換上一套白色便服,翹首以盼清瑜的到來。
    清瑜見到房中那個依稀如往日俊雅的年輕人,微笑了笑,加快了腳步。
    “我的禮物呢?”
    “最好的禮物我已經準備妥當了,父皇母妃已經允了,過了中秋,就會向陳國提親。你就是我的人了!”(未完待續。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com)投推薦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