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遇上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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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聞樂見!
一
七月半,鬼打轉。
“昨天晚自習回去,我自行車不是壞了麽,縫縫就推著他的車陪我走回去,走到一半實在熱得沒法,請他吃了個冰淇淋,快吃完那會兒正好到岔路口,他把簽子塞我手裏上車就跑了,他前腳走,我後腳就出事兒了。”
張縫正在畫輔助線,聽到這兒也過來湊熱鬧“上下瞧一瞧,你沒哪兒少塊肉的,出什麽事兒了?”
吳昊杭看看蘇呈音,又看看張縫,壓低了聲音“我去扔簽子,走近了看到一雙高跟鞋整整齊齊的放在垃圾桶前麵小時候聽過鬼故事麽?一雙紅色高跟鞋,一雙繡花鞋什麽的,就那種,大紅的,繡花的,像是新娘子穿的。”
晚上九點半下晚自習,一走出教學樓,月黑風高,狂風嗚嗚,把百鬼夜遊的可怖氣氛烘托的十足,校門口候著接孩子的家長比平時多了不少。
蘇呈音攥緊背包帶,穿過人群,越是有點怕,越是忍不住要回想吳昊杭講的靈異故事。
“我他媽一下子就炸了,雞皮疙瘩稀裏嘩啦的往下掉,簽子也不知道扔進去了沒有,反正我轉頭就往家跑,要擱平時其實也沒這麽慫,關鍵是昨晚有好多在路邊路口燒紙的,那種涼颼颼陰森森的氣氛你們懂吧?”
人群漸漸零散,蘇呈音走到筆直的林蔭路上,路旁高聳的梧桐樹投下張牙舞爪的影子,在盡頭的t字路口右轉,不遠就能到花園小區。
“上電梯也隻有我一個人,我發現人真的就很煩,越怕什麽越是要想,不找罪受不舒服似的,什麽電梯女鬼、夾縫裏的人臉、天花板垂下來的頭發反正我出電梯的時候覺得我沒把自己嚇死已經牛逼到了不起。”
蘇呈音都顧不及罵上前桌兩句,也赴上後塵,眼睛一抬不敢抬,隻怕看到滿樹枝吊死的密密麻麻的人腿,晃晃悠悠,慘白慘白。
“回家看到我老爸老媽在沙發裏看電視,我才鬆了一口氣,覺得有家真好。可惜我這口氣鬆的太早了,寫完作業大概快十二點鍾了吧,經過一套理綜的折磨讓我又相信科學,在廁所對著鏡子刷牙都沒怕的,結果就在我開始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屋外傳來一陣噠噠噠的聲音,我差點兒嚇死在床上。”
挨著牆邊有一個個圓圈,圈裏燃盡的灰隨著小龍卷風到處飛,蘇呈音往梧桐樹這邊靠了靠,雖然路寬,但他仍是怕不小心踩進圈圈裏。
張縫也怕鬼,聽的臉都白了,拿著直尺往吳昊杭胳膊上戳“今天七月半,你看看窗外妖風陣陣的,你現在編故事你沒安好心吧你!”
吳昊杭喊冤,說他真不是編的,張縫不理他,連著蘇呈音的份一起罵“要不是蘇呈音不會說話,他現在能罵得你狗血淋頭!”
蘇呈音握緊汗濕的手心趕忙點頭應和,不巧下一秒鈴聲大作,化學老師抱著試卷走來,占用最後一節晚自習來了場小測,測完後吳昊杭去交卷,直接就拉著張縫打道回府了,留給蘇呈音一個有頭沒尾的恐怖故事。
有頭沒尾,發揮幻想的空間巨大,蘇呈音腦補一出高跟鞋從垃圾桶一路尾隨杭子回家,深更半夜在客廳裏散步的詭異畫麵,嚇得心髒亂跳,偏偏在昏暗的路燈光下,餘光中有什麽東西躲在樹幹後,動了一動。
蘇呈音屏住呼吸,不停的跟自己說“不要看不要看”,腦袋卻不聽使喚,轉過頭,眼睛也不受控製了,盯著幾步之外的一大團黑色不明物頓住腳步。
“走,快走。”蘇呈音幾乎要耳鳴,自我催促下重新邁開步子,腿都是抖的,那團不斷蠕動的東西發出晦澀的哀叫,蘇呈音眼睜睜看著它變大,抓著樹幹往上爬,慢慢展開身體,又伸出四肢有點兒,像個人。
蘇呈音瞪大了眼睛,腦袋一片空白,呼吸也亂做一團。
再遠些,有灼灼的火光,有人在追念過世的家人。
蘇呈音無法向他們求救,他本能的後退一小步,有什麽好可怕的,民主富強,建國好多年了,硫酸銅是催化劑。
蘇呈音一股腦就要跑,跟約好了似的,那東西也低叫著邊扭邊滾,啪一聲,掉出來個什麽玩意兒橫在了蘇呈音的逃跑路線上,黑乎乎的不明物體急了,野獸般嗷了一聲,猛的朝前撲來。
這下蘇呈音看清楚了,八月炎炎,流浪乞丐還穿著及膝彎的破敗軍大衣,蓬頭垢麵,髒亂到無法言喻,蘇呈音沒有因為他的確是個活生生的人而放輕鬆半點,他沒能躲開撲麵而來的酒氣,慌亂躲閃之間被流浪漢抱住了一條大腿。
蘇呈音也一下子就炸了,雞皮疙瘩早就掉光了,靈魂出竅,冷汗涔涔。
八點檔的狗血劇裏,原配打小三用的是什麽架勢,蘇呈音覺得他現在就是個什麽架勢。
背包從肩膀上滑下來,被他毫不猶豫的當做武器,握在手裏就朝著緊緊扒住他不放的流浪漢狂轟濫炸,一點兒都不精煉利落,一點兒都不大男子漢。
褲子快要被扯掉了,蘇呈音又急又怕,一屁股摔倒在地上,連踢帶踹也掙不開分毫,醉鬼滿口臭氣酒氣的嗚嗚哀叫,表情凶惡的像是要吃人,蘇呈音害怕的幾近窒息,從嗓子裏憋出些哭腔,流浪漢肯定很餓吧,會不會像喪屍一樣,腦袋一歪,張開血盆大口就咬下來。
魂飛魄散之際,蘇呈音想,誰來幫他一把,從今往後他這條小命就任憑揉搓了。
陳祈也不會料到,不期而遇的,他就這樣得了蘇呈音的許諾。
陳祈隨手扔下背包,“別怕。”他一麵安慰蘇呈音,一麵繞到流浪漢身後去抓住衣領,覆著薄薄肌肉的胳膊用力繃緊,拽了幾回都沒能把醉鬼拽起,陳祈服氣的罵了聲“臥槽”。
“我攔腰拖開他,你趁機就”不用陳祈說完,蘇呈音急急的點頭,一條腿還不停的又蹬又踹,於是陳祈咬牙屏住呼吸,彎身一把箍緊流浪漢,前胸貼後背,那股子惡臭的味兒熏得他要吐。
“嘶啦”一聲,褲兜兒被扯開線,好在這是流浪漢最後的掙紮,蘇呈音哪還管得了褲子掉不掉,連滾帶爬終於逃脫鬼爪,陳祈立刻就鬆開手跳出好幾步遠,衝著流浪漢喊“喂!你的酒瓶在這兒呢!”
酒瓶摔破了個口子,漏出一片酒水,流浪漢摔得四仰八叉,尋聲尋味的要去找他的酒瓶,陳祈嫌棄的要命,飛起一腳把瓶子踢回到樹叢裏去。
蘇呈音發軟,抱著背包一副驚懼不已的可憐樣兒,陳祈走過來對他伸出一隻手“走走走,先走再說,免得他又發瘋。”
蘇呈音還是懵的,顫著心肝顫著唇呆愣愣的望著陳祈,隻看勇士背著路燈光,黑色的剪影籠罩著一圈聖光,比神明下凡還令他感激零涕。
“同學,你還好嗎?”陳祈不耐,彎下腰一把握住蘇呈音的手腕,“站得起來嗎?”
蘇呈音回神了,周身都是冷汗,唯獨手腕傳來灼熱的溫度,他趕忙借力要站站不起來兩條腿跟下進沸水裏的麵條一樣軟,蘇呈音窘迫至極,小臉漲的通紅,這要是在古代,眼前這人就是統領千軍萬馬的將軍,他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白麵書生。
陳祈不跟他磨蹭,雙手穿過蘇呈音腋下,半摟半抱的把人提拎起來“褲子。”
褲腰歪歪斜斜的勒在屁股蛋上,還好內褲沒遭殃,蘇呈音狼狽不堪,一手抱著背包,一手胡亂提好褲子,陳祈撿起自己的背包,又回來捉人,二話不說拉著蘇呈音就開跑。
就這一條筆直的林蔭路,兩人跑了幾十米才慢慢停下來。
陳祈回頭看蘇呈音,感覺自己像劫獄似的,被劫囚犯驚魂未定,衣衫淩亂,頭毛亂翹,褲縫還開了道口子,白晃晃的大腿上飄出一片內兜。
陳祈失笑“轉學來第一天來就做了件大好事兒,同學,你怎麽感謝我?”
蘇呈音哼哧哼哧的喘氣兒,轉學生?
一時間內心複雜,今晚這麽丟人,本來還慶幸這位勇士白衣黑褲不是校友,不必擔心以後再會碰見,又了然,轉學第一天,怪不得沒穿校服。
不管如何,他們三班今天沒收到轉學生,不在一個班,碰麵的機會趨之於零,校不校友的,不打緊。
蘇呈音重重歎一口氣,往陳祈對麵站定,九十度彎身,鞠躬。
又在心裏喚了一聲“大哥”,頗有種黑道風範,說到做到,高三這一年,小弟這條小命由大哥揉搓,任大哥差遣。
反正,大哥啥也不知道,猴年馬月才來揉搓他呢。
蘇呈音暗搓搓的自我感動了一番。
陳祈笑不出來了,十八年頭一遭受人鞠躬,他愣過一瞬之後慌忙跳開“別啊!你你趕緊起來!”
蘇呈音直起身子,書包也不背了,提在手上正好擋一擋破褲子,他還望著陳祈,用眼神持續感謝他的救命之恩。
被一雙水潤潤的眼睛盯著,陳祈不大自在,他莫名感覺有一些詭異之處,顧不及細想,問“你家住哪兒?”
蘇呈音朝著香樟花園的方向指去。
陳祈“哦”到“那我們順一段路,我路口左轉走吧。”
蘇呈音點頭,乖順的跟在陳祈身邊。
妖風仍在嗚嗚作妖,梧桐樹影在地上亂爬,恐怖淒楚的氣氛猶在。
一路都沉默,快到t字路口,陳祈還沒琢磨出來哪裏詭異。
臨到分別,兩人站在路燈下猶豫。
左轉通向山海觀,路燈照明,一路照進高聳的住宅樓,樓身裝飾著暖黃的小燈,氣派又溫馨。
右轉是條胡同,通向好幾個老小區,路燈昏暗,路麵龜裂,很有些年頭了。
陳祈收回視線,看蘇呈音微微蹙著眉頭,關心到“同學,你還好嗎?怕不怕?”
問到心坎兒上了,蘇呈音巴巴的望著他的大哥,還是有些怕。
陳祈見他緊抿著唇,以為是羞於將害怕說出口,畢竟男孩子麽,都要點兒麵子的。
再說了,剛剛還受了那麽大的禮。
陳祈輕輕一笑“好人做到底,要不再陪你走會兒?”
蘇呈音冒出些開心。
香樟小區沒有門禁,沒有門衛,陳祈隻顧著抬頭看招牌,差點兒撞上蘇呈音。
“到了?是這兒?”
蘇呈音點頭,又要九十度鞠躬,剛彎下 身就被陳祈撈住“你夠了吧,你這什麽壞毛病,喜歡行大禮?”
蘇呈音抿起嘴角笑了笑,對他揮揮手。
陳祈無所謂的一麵後退一麵隨意擺擺手,手又插兜兒“那我走了,拜拜。”
像是老朋友道別一樣,誰知道這其實是他們第一次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