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傳第08章 無量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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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家的武功之所以厲害,便是勝在氣勢上。沈嶽亭自不必說,一路疊浪劍法氣概無雙,而沈穆,則是以掌力見長,一手“驚天掌法”不但剛猛,更加神奇的是,這掌法可以蓄勢,蓄勢越久,爆發力越強,可惜的是,這掌法過於笨拙,以至於楚茗不慎跌倒,都能莫名地躲過一劫。
    方才沈穆從落地開始,便一直在積蓄掌力,如今既然出手,便是抱著必殺的決心。這一路衝去,雖然足下隻是蜻蜓點水,可是每點一次,都能引得地磚崩裂、揚塵四起。
    這一掌一往無前,絕無保留,恐怕唯一的後招就是柳禦風的神箭了。此時若是淨圓沒有受傷,即便不能硬拚,至少也能輕鬆躲過,可惜淨圓雙肺俱廢,呼吸尚且困難,若想與人動手,真是千難萬難!
    柳禦風全神貫注,不斷預判著淨圓可能躲避的方向,箭術練到他的境界,早就可以看出人體細微的肌肉變化,再根據這個變化判斷此人之後的動作。
    柳禦風始終相信,人的身體是不會騙人的。可惜,這一回,無論他如何觀察,都看不出淨圓有一絲要閃躲的意思……“難道這和尚不要命了?!”柳禦風心中自問。
    彈指間,沈穆的磅礴掌力已然送到淨圓跟前,距離淨圓的胸口僅僅隻有幾寸罷了,就在此時,淨圓忽的雙目圓瞪,雙手結了一個怪異手印,大喝一聲,恍若九天驚雷。
    沈、柳二人俱是一驚,此時沈穆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心中雖有疑竇,卻依然將掌力全數灌入了淨圓的胸口。
    沈穆的手掌剛剛按到淨圓的胸口,卻並沒有想象中的骨裂之聲,亦沒有髒器爆裂之聲,入手之處唯有鬆鬆軟軟、空空蕩蕩,仿佛他的胸口隻有一層皮肉,正當沈穆驚駭莫名之時,場間忽的傳來一聲驚呼,“大師!!”
    隻見楚茗麵無血色,萬分驚恐的望著眼前的場景,原來,淨圓從中掌開始,上身竟如鼓風的布袋,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不斷膨脹!
    柳禦風亦是看出異常,饒是他向來冷靜淡然,此刻也不由大叫:“叔叔小心!”
    沈穆聽到警告,欲要撤招,可惜手掌似被吸住了一般,無論如何使勁都動彈不得,此刻他總算明白,自己的掌力並非憑空消失,而是被那淨圓盡數吸走。
    “什麽妖法?!”沈穆怒道,額間汗如雨下,此時他方寸大亂,右手既被吸住,左手匆忙間又劈出一掌,原想借此震開淨圓,沒想又被吸住,掌力自然也是盡數吸走。
    淨圓麵目猙獰,青筋爆出,整個軀幹脹至極限,忽的緩緩吐道:“南!無!阿!彌!陀!佛!”佛字尚未吐盡,沈穆的雙手卻是忽然一鬆。
    乍然脫困,沈穆難以控製地向後跌去,柳禦風顧不得其他,急忙上前攙扶,卻見沈穆麵色慘白,渾若虛脫。
    柳禦風又驚又怒,急忙舉起武器。
    沈穆後怕不已,哪敢再讓柳禦風貿然行動,當下出手攔住,冷笑道:“晚輩與大師往日無仇,近日無怨,大師何必為這母子以命相搏,不如讓到一邊,晚輩承諾絕不在這寺中再開殺戒。”
    淨圓此時周身顫抖,似是忍著極大的痛苦,緩緩道:“老衲被那毒箭壞了雙肺……若是不像這般自毀身體……如何能夠擋住兩位施主……善惡終有報,施主何不放下惡念,追尋善果呢?”
    說話間,數十個僧人終於趕到,火把熊熊燃燒,四周亮如白晝。眾人頓見主持如此異樣,俱是驚駭莫名,為首的一名白須僧人忽的跪倒在淨圓身前,放聲痛哭道:“師兄!為何這般犯傻!”
    淨圓俯首而笑,悵然道:“淨空,出家人四大皆空,看破生死……這麽多年了,你還是如此執著麽……”
    淨空便是淨圓的師弟,二人幼時一同入寺,一起經曆了無數風雨。可笑時間如白駒過隙,一轉眼,二人都已過古稀之年。此時淨空痛哭不止,悲戚至極,引得周圍僧人紛紛落淚。淨圓哀歎一聲,徐徐道:“罷了罷了……。師弟,你我一世修佛,終究無法成就普度眾生的大道,如此說來,看不看破生死,亦無區別了……”
    淨空一聽,悲戚更盛,淨圓卻是不再理會,自顧續道:“今日我自毀五髒六腑,使出‘大無量輪回’,隻為保全這對母子的性命……大道既已無門,小道仍須恪守!今日就算是修羅當道,也要用我開寶佛光,照——亮——前——程!”
    淨圓的聲音越來越響,待到最後四字,又有了之前的驚雷之勢,同時手掌緩緩伸出,每進一寸,空氣波紋層層蕩開。
    沈穆此時已是驚弓之鳥,一看淨圓有所動作,拽住柳禦風便匆忙後躍。
    淨圓身周激起了巨大氣浪,除他以外,盡皆隱入了揚塵之中,此時他的手掌即將完全伸出,空氣波紋越來越急,直至沸騰。
    轟的一聲,掌勁如颶風一般衝出,沈、柳二人根本來不及躲避,瞬間便被吞沒。
    沈穆原本便是虛弱,此時被這掌勁一攪,當真覺得天旋地轉,死生不知。幸好柳禦風對他忠心耿耿,始終將他牢牢抓住,這才勉強穩住身形。沈穆緩過神來,不由奇道:“這一掌聲勢浩大,威力卻是全無,這和尚又在搞什麽鬼?”
    柳禦風眼力驚人,透過煙塵亦能視物,待到他環顧四周,忽見南方有幾點火光漸漸暗去,方才猛然驚覺,不由叫道:“不好,他們跑了!”
    “快追!”沈穆急道,說罷二人一前一後,向南狂奔而去。
    許久,揚塵散去,隻見淨圓異象全消,單手平舉,戛然而立,雙目之中,竟還閃著瑩瑩精光,隻是幾息之後,終究黯淡下去……
    沈、柳二人一路追去,速度絕對不快,一來沈穆元氣大傷,身法大打折扣,二來柳禦風向來都是仗著武器之利,拳腳身法絕不高明。
    不過淨空等人亦是情況不妙,因為楚茗與沈琢玉均是行動不便,淨空與另一和尚隻好將他們背著趕路,速度自是大受影響。合算起來,其間距離還是越來越近。
    沈穆此時奔跑過急,氣息紊亂,柳禦風不由勸道:“叔叔無須擔心,前方不遠便到廣備橋,侄兒先前在那兒留了一隊人馬以作接應,均是訓練有素的弩箭手,足以擋下他們。”
    沈穆一聽,心中大喜,讚道:“不錯……賢侄越發長進了!”說話間足下不僅沒有減緩,反而越來越急,“既然如此,我們更須盡快跟上,免得那些和尚一見沒了去路,又向別處逃竄!”
    看見沈穆如此狂熱地追殺這對母子,柳禦風的眉頭微微一皺,心中漸生猶豫,如今楚茗與沈琢玉的境遇和他幼時何其相似,一樣是叔伯奪位,一樣是父親慘死,一樣是亡命天涯……正當柳禦風胡思亂想之時,卻聽沈穆叫道:“賢侄快看!那群和尚已然上橋!”
    柳禦風翹首望去,黑暗之中,隻聽“嗡”的一聲,隨後便是此起彼伏的慘叫之聲。
    “哈哈,他們中伏了!”沈穆欣喜若狂,足下幾番發力,廣備橋已是近在咫尺。
    幾個騰躍之後,沈穆急衝而上,全然不顧身子虛弱,驚天掌力肆意連發,普通僧人哪是他的對手,幾乎一碰掌力便被掀翻在地。
    柳禦風緩緩停下腳步,獨自立於橋尾,舉起武器,凝視場間亂況。
    隻見橋頭高處,一隊弩箭手排成一列,不斷釋放弩箭,起初仗著地勢之利,尚能快速收割人命。
    待到僧人發現中伏,便迅速組織起了防禦,同時放下楚茗母子,將其圍在中間,利用戒棍結成陣法。一時間長棍亂舞,弩箭紛紛落地,再無大用。
    沈穆當機立斷,躍入棍陣之中,揚手奪下一根長棍,隨後單手一揮,砰砰砰,撞擊聲四起,陣法為之一亂,弩箭手乘機一陣猛射,瞬間又有十幾個僧人倒地。
    淨空大喝一聲,幹拔而起,竟是越過重重僧人,直向沈穆壓去。
    沈穆笑道:“晚輩領教!”擲出手中長棍,同時邁開步子,雙掌齊出!長棍正巧撞上了淨空的雙拳,淨空此時懸空,無處借力,身子為之一窒,還未緩過神來,沈穆的肉掌已然送上,正中淨空前胸,淨空狂吐鮮血,竟被生生頂了回去。
    “大師的實戰經驗,未免太少了一些!”沈穆張狂至極,再次接住方才被淨空打飛的長棍,掄成大圈,橫掃四方。
    淨空跌入陣中,引得陣法大亂,加上沈穆的蠻橫打法,陣法很快土崩瓦解。弩箭手再次大顯淫威,一時間血霧彌漫,慘烈無比。
    淨空心中絕望,想起淨圓死前遺願,悲從心生,大叫一聲:“夫人請隨我來!剩餘弟子擋住這賊人!”說罷奮起餘勇,雙手各持一根長棍,竟向橋頭衝去。
    沈琢玉之前一直神誌不清,此時總算醒轉,隻見入眼之處盡是死屍,心中驚懼可想而知,立時嚇的大哭起來,可是苦於說不出話,隻得嗷嗷大叫。
    楚茗看的心疼不已,隻得輕輕撫摸沈琢玉的後背,心道此時後退無路,唯一能做的便是跟著淨空一路衝去,興許還有生機。
    楚茗便是這樣的女子,越到危境越發堅強,當下一把抱起沈琢玉,跌跌撞撞,緊跟淨空而去。
    弩箭手毫不留情,弩箭破空而來,淨空嘶吼連連,數支弩箭入體也渾若未覺。
    楚茗看到前方的淨空已然成了血人,步履也漸漸蹣跚,可是距離橋頭,還有數十步之遙!猶豫間回首一望,背後僧人竟已盡數倒地,沈穆麵色潮紅,表情瘋狂,緩緩逼了上來。
    又過一陣,淨空流血過多,逐漸意識模糊,支撐不住,此時距離橋頭僅有短短十步,“大道既已無門,小道仍須恪守!”淨圓的遺言又在耳邊響起,淨空忽的聚起餘力,猛然將那兩根戒棍向著前方擲去,戒棍力道雄渾,蕩開無數弩箭,在那弩箭手隊伍中一路掃過,頓時,弩箭手倒下一片,陣型大亂。
    不過與此同時,又有數支弩箭射入淨空身軀,淨空終於身子一晃,似是帶著一絲不甘,轟然倒地……
    楚茗微微一愣,此時前方再無保護,隨意幾支弩箭都能要她母子性命,後方又是狀若厲鬼的沈穆,當真是走投無路。
    此時黎明已近,天色卻愈發陰沉,這長達一夜的廝殺,就要落下帷幕。涼風吹過,偌大的廣備橋上,再無一人能夠依靠,偌大的天下,也再無一人會來營救他們。
    楚茗終於徹底絕望,方才的餘力早已用盡,此時,她第一次有了放棄的念頭。橋頭的弩箭手漸漸收拾隊伍,數十把弩箭同時舉起,卻是遲遲沒有放箭,也許,在這些弩箭手眼中,似乎已無放箭的必要。
    橋下的五丈河恰逢洪澇,水勢甚急,一**濁浪打在橋墩之上,發出刺耳的啪啪之聲。
    沈穆邪笑一聲,終於衝了上來,此時他已亢奮到極點,心道隻要手誅這對母子,便能一嚐夙願、夢想成真!
    忽然!楚茗淒然一笑,一咬牙關,抱起沈琢玉,直向橋邊衝去!
    沈穆身子一震,他距楚茗尚有幾步之遠,若她選擇跳下橋去,自己絕難阻止,當下雙目圓瞪,急忙高呼:“禦風!快!快射死他們!”
    柳禦風見證了橋上的慘劇,原本沉浸在奇異的感覺之中,此時乍聽沈穆叫喚,猝然驚覺,習慣性地舉起武器,拉滿弓弦。
    可當他看見那孤立無援的母子時,猶豫之感再次襲來,弓弦竟是難以鬆開,直到沈穆再次叫道:“你在作甚!快放箭!攔住他們!”柳禦風一個激靈,指尖一顫,羽箭飛出,可並沒有如往常一般命中目標,反而正中旁邊的石墩。
    沈穆長歎一聲,柳禦風猛然驚醒,這是自他藝成以來,第一次失手。他急忙拉起弓弦,欲要補上一箭,可惜為時已晚,楚茗母子已然躍下,待他轉頭看去,卻正巧撞上沈穆極度憤怒的眼神!
    噗通一聲,楚茗帶著沈琢玉躍入了滾滾洪水之中,急切間,沈穆憑欄而望,四顧搜尋,可是河水滔滔,哪還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