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3章 啞巴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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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韶華易逝,時間如白雲蒼狗,三年流水而過。又到了陽春三月,五丈河下遊,一條小河似是玉帶,遙遙沒入村落之中。
    特特馬蹄自那河邊花叢響起,細風之中揚起微塵。
    “萬樹江邊杏,新開一夜風。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一首絕句吟的如癡如醉,在人心中又平添幾分春意。
    馬蹄停在了一家酒肆門口,這酒肆依河而建,其後便有一座細窄拱橋,隻見酒肆之外,一青一白兩麵酒旗迎風微擺,旗上書著“關橋難渡”四字。
    “沒想如此小村,還有這般雅致的酒肆!今日我林大仙便大駕光臨,品上一品!”
    騎者道士打扮,卻是生得豐神俊逸,白衣軒舉,言罷翻身下馬,一步三搖,悠悠進了酒肆。
    “落花踏盡遊何處,笑入胡姬酒肆中!”林靈素吟詩不絕,找了個靠窗的位置,一甩衣擺,灑然而坐。
    鄰桌一個大漢袒胸露背,聽罷斜瞟一眼:“哼,便是多了這些無用酸儒,才有今日我大宋的羸弱之風!”
    對麵的精壯漢子哈哈一笑:“劉兄所言甚是!書生誤國,曆來如此!”
    二人一時心中暢快,將那身前烈酒一飲而盡。
    林靈素微微一笑,高聲笑道:“依貧道看來,愚蠢狗熊,就算再多,亦是無用!”
    “啪!”劉旭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酒碗哐當亂轉,“放屁!臭道士,你罵誰狗熊!”
    “哈哈,想我林大仙就算放屁,那也是神仙放屁——不同凡響!”林靈素自顧著端起酒杯,淺飲一口。
    “找死!”劉旭大喝一聲,眼看就要動手,精壯漢子卻是一躍而起,抬手按住劉旭一肩。
    “邱兄!為何阻我?”劉旭喝道,言下十分不快。
    丘上卿附上前去,輕聲說道:“大會將近,莫要生事,此人絕不簡單!”
    劉旭聞言一鄂,悶歎一聲,一屁股坐下,桌上烈酒頃刻見底。
    此時店裏走進一老一少,年老的頭戴鬥笠,身披漁網,年少的粗布麻衣,褲腿摞起,肩上掛著數個魚簍,生得卻是劍目星眉,唇紅齒白,隻是眼神之中,滿是愁意。
    店家見了二人,滿麵喜悅,“老魚仙,看來今日又是大豐收啊!”
    老者爽朗一笑,不置可否,少年卻是掀開竹簍,高高舉起,盡是炫耀之意,隻是“嗷嗷”亂叫,不見囫圇說出一句。
    店家嘻嘻一笑,接過魚簍,隨手遞上一串銅錢,放入少年手中。少年如獲至寶,也不細數,盡數藏入腰間。
    “原來是賣魚的,奶奶的!生得倒是白白淨淨,怎麽是個啞巴!”劉旭方才憋氣,正愁無處發泄,此話說的陰陽怪氣,甚是粗鄙。
    場間眾人均是臉色一變,老者眉頭一皺,方要開口,少年卻是輕輕攔住,臉上不見悲喜。其餘之人有心出頭,可看到劉旭容貌凶悍,體格魁梧,霎時沒了膽氣。
    “啞巴雖不能言,到底還是個人,可是狗熊麽……即便再牙尖嘴利,終究是禽獸!”林靈素隨口接道,話音剛落,一雙肉拳已然送到眼前。
    林靈素嘴角微揚,下盤穩坐,端起杯酒,仰頭灌下,卻是借勢讓過一招。劉旭輕咦一聲,單腿上撩,欲要逼他起身。
    “來來來,乖熊兒!貧道請你吃酒!”林靈素舉杯平伸,直向劉旭臉上送去,這一下極其突然,劉旭忙於讓過,方才還是重心在前,此時猛然一撤,頓時摔得人仰馬翻。
    林靈素哈哈大笑:“謝便謝了,何須行這‘四腳朝天’大禮!”
    店中一靜,忽然轟的一聲,賓客齊聲叫好。
    劉旭臉色鐵青,猶不死心,卻被丘上卿強行按住,一路架出店去。劉旭耍潑起來,高聲叫嚷:“待我見到沈大俠!定然叫你好看!”隨後便是一聲接著一聲的“臭道士”,直到越來越輕,想是走遠了。
    少年乍聽“沈大俠”三字,眉間竟是一皺,撒開腿腳便追了出去。老者不由一鄂,匆匆向林靈素道了聲謝,便也跟了出去。
    少年跑的甚慢,待到追出去時,早不見劉、邱二人的影子。倒讓老者趕了上來,柔聲問道:“阿玉,怎麽了?”
    少年便是沈琢玉,此時距離當日,已過三年。昔時的孩童,如今也已長成俊逸少年,容貌變化頗大,如不是朝夕相處,絕難一眼認出。
    沈琢玉不發一言,無奈搖頭。
    二人正欲回轉,忽見一人腳下生風,疾奔而來。
    “二位留步!”那人高呼的時間,已然跑到近前,“嗤”的一聲,腳下一頓,身形驟停,激的腳下揚塵四起。饒是不懂武功之人,亦知這一手非同小可。
    來者竟是邱上卿,老魚仙心中氣他們嘲笑沈琢玉,當下不客氣道:“都被打跑了,又回來作甚!”
    丘上卿臉色一苦,拱手道:“在下丘上卿,我那兄弟方才多有得罪,但是我等絕非欺負弱小之輩,這裏抱歉則個!”
    此話一出,老魚仙十分詫異,沈琢玉卻是混若未聞,上前拉扯丘上卿的衣袖,嗷嗷直叫。
    丘上卿想他定是還在生氣,心道:隻要他們不要將方才的事情傳將出去,讓他出出氣也無妨。
    老魚仙卻是眉頭一皺道:“阿玉,你是否有話要說?”
    沈琢玉回頭嗷嗷一叫,頭上大汗淋漓,老魚仙忙道:“不要著急……”說罷就近折了一根樹枝,遞了過去。
    沈琢玉接過樹枝,忙蹲下去,“唰唰唰”寫了起來,許久方才起身。
    丘上卿眯眼瞧去,隻見地上歪歪斜斜一行痕跡,“沈大……是……”除了這三字依稀可以辨認外,還畫了一個似是蚯蚓的圖案,丘上卿苦思冪想,始終認不出那是何物。
    沈琢玉苦於說不出話,急如熱鍋上的螞蟻,心道若是當年多認幾個大字,此時亦不用如此尷尬了。
    倒是老魚仙橫豎一看,奇道:“阿玉,你畫隻蝦子作甚?”
    沈琢玉一聽,欣喜若狂,手指著老魚仙嗷嗷大叫。
    丘上卿靈光一閃,“蝦?……哦,在下懂了!小兄弟,你是否在問我,沈大俠是誰?”
    “啊啊啊……”沈琢玉連連點頭,原來他識字不多,除了自家姓氏和“大”“是”之類筆畫較少的文字尚可勉強寫出,稍複雜些的,便無能為力了。
    比如“俠”字……思來想去,便取了個諧音,畫了隻蝦子。
    偏偏畫技太差,畫的蝦子渾似蚯蚓,若不是老魚仙一輩子與這些魚蝦為伍,恐怕也難認出。
    丘上卿哈哈一笑:“小兄弟真是有趣!不過話說回來,沈大俠如今在武林之中,可是響當當的人物,在下此次進京,便是要參加沈大俠舉辦的英雄大會!咦……小兄弟當真不知麽?”
    老魚仙接道:“這有什麽奇怪的,老頭我打了一輩子的漁,從沒管過那樹林武林,更是從未聽過什麽沈大俠!”
    丘上卿莞爾一笑道:“老伯此話在理,倒是在下疏忽了!既是如此,小兄弟你可聽好了,這沈大俠,說的自然是北武林翹楚,東京沈家家主,沈穆沈大老爺!”
    轟的一聲,沈琢玉隻覺得天旋地轉,腦中似有東西碎成一片。
    “父親因為那人而死,母親也因為那人生死未知,而如今,那人搖身一變,竟是成了沈家的家主,還被人稱作什麽沈大俠!”沈琢玉心中狂呼。
    可他自己呢,那日經脈受創,一劑“愁死閻王”雖然救他一命,可是並不能讓他完全康複。三年來,賈神醫想盡辦法,“愁死閻王”亦是吃下無數,卻仍不能根治他的經脈之傷。
    照賈神醫的話說便是:“經脈之路雖已修複,卻是多處堵塞,就像一條條死水河,河水無法流通,淤塞隻會越來越嚴重……”
    有時候沈琢玉會想,老天便是在故意懲罰他,當年他口齒伶俐,油嘴滑舌,所以毀了他的發聲神經,讓他成了啞巴,當年他不愛學文不愛習武,所以讓他經脈堵塞,這輩子再也練不成上乘武藝!
    起初他還不信,靠著當年觀看父親練劍的零碎記憶,自己練習,隻是練著練著他便發現,每到需要使勁之時,一股刺痛便會席卷全身,如此反複多次,還是如此。
    久而久之,練好武藝再去報仇的念頭也漸漸淡了下來。
    可是如今既然得知沈穆的消息,他怎能苟且偷生,繼續呆在漁村?
    丘上卿眼見事情已畢,正要告辭,沈琢玉忽的雙手齊出,將他胳膊牢牢抱住。
    “小兄弟這是作甚?”丘上卿奇道。
    沈琢玉雙目圓瞪,嘴唇緊咬,手指連連比劃,丘上卿忖道,莫非這孩子不僅是個啞巴,而且是個瘋子?
    老魚仙看出些名堂,幽幽說道:“阿玉是說,能否帶他同去……哎……阿玉,為何非要見那勞什子的沈大俠呢?”
    沈琢玉連連點頭,丘上卿卻是微微一歎道:“並非在下不願成人之美,實有難言之隱,不瞞小兄弟,此次武林大會限製頗多,其中便有一條,隻有取得英雄柬的人,才能入場,且是一人一柬……”說罷再不想多做糾纏,抽出胳膊,匆匆拱了一手,身影一晃,絕塵而去。
    沈琢玉伏倒在地,十指嵌入泥裏,淚水奔湧而出,如此下去,要見那人都是千難萬難,如何才能報仇雪恨?
    老魚仙雖然全不知情,卻是心疼至極,一時不知如何是好,隻恨自己不認識那什麽沈大俠,若不然定是立刻便帶他前去,就在此時,忽聽身後傳來爽朗笑聲,
    “小娃娃,貧道帶你去找沈大俠,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