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當風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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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再不猶豫,順著通道飛速奔去,轉眼便已越過石橋。
楚家眾人見他二人平安歸來,隻覺恍然若夢,喜不自禁,紛紛擁上去,將他二人緊緊圍在中間。
“公子萬歲——沈少俠萬歲——”
聽著楚家人的歡呼,群豪喜憂參半,可至少表麵上,都掛著喜悅的笑臉。
這時候,不知是誰叫了一聲:“快看,他們退兵了!”
眾人舉目瞧去,果不其然,賊軍再一次撤退了。
和上次一樣,他們退了一裏。
一時間,眾人皆生劫後餘生之感,這一次,南武林群豪亦是加入了歡呼的隊伍,楚軒和沈琢玉立在正中,儼然成了力挽狂瀾的英雄。
隻有他二人心裏清楚,如果不是王寅放他二人離開,就算他們本領通天,也絕難活著回來。
——王寅為什麽這麽做?
楚軒百思不解,他可不認為王寅這樣的人會善心大發,前一刻還要將自己生擒,後一刻又要網開一麵。他想了許久,最終將目光投向了沈琢玉。
“難道是因為他?”楚軒皺了皺眉,“的確如此,他一出現,王寅便改變了主意……”想到此處,一股莫名的感覺湧上他的心頭。
遠在數裏外的王寅亦是眉頭緊皺,對麵的歡呼聲在他耳畔回響,於他而言,無異於天大的諷刺。
“長老,屬下實在不解,他們殺了我們這麽多人,為什麽還要放他們走?”一名小將實在氣憤不過,當麵來問王寅。
王寅充耳不聞,自顧著伏“案”疾書,此處並無營帳,也無桌椅,他隻得讓一名小卒彎下腰去,將他後背當做書案使用。此時終於寫罷,他又細細看了一遍,這才裝入信封,遞到小將麵前,道:“速叫信使送至睦州,定要親手交給聖公!”
那小將一臉錯愕,王寅抬手便是一個巴掌,“發什麽愣!快去!”
小將嚇得一個哆嗦,一溜煙跑了。
王寅輕歎了口氣,舉目望向山坡下的坪子,眉頭皺的更緊了。
自那以後,一連數ri,王寅所率的三千亂軍再無大的動作,隻是延展了隊形,將這山坡下的坪子圍得水桶一般。
南武林眾人ri夜監視,也覺有些蹊蹺。若要奪回財寶,憑他數千之眾,隻要堅持強攻,定能成功。可如今這架勢,實在讓人捉摸不透。
是夜,月朗星稀,北風呼嘯,山坡之上,兩道人影席地而坐,當風暢飲。
楚軒並不好酒,可是這個夜晚,他卻很想喝酒,特別是和眼前之人。
他猛喝一大口,爽快地“啊”了一聲,轉頭笑道:“沈兄,楚某真的沒有想到,你竟會跑來救我。”他臉頰嫣紅,已帶三分醉意。
沈琢玉輕笑道:“我也沒有想到。”
楚軒聞言微愕,忽地仰頭大笑,酒壇抬起,又是一大口烈酒下肚。
“大敵當前,楚兄還是少喝些吧。”沈琢玉正se道,他手裏的酒壇一口未動,原來從始至終,楚軒都在一人獨飲。
楚軒的酒壇久久不放,酒意漸酣,不但雙頰通紅,連至脖子,亦是通紅一片。
沈琢玉看不過去,正想上前奪下酒壇,卻無意中瞧見,楚軒的眼角之處,分明有一行眼淚輕輕滑落。
沈琢玉一時怔住,手到中途,複又緩緩收回。
這時,楚軒終於放下酒壇,他隨手一扔,酒壇就在地上骨碌打滾,其中酒水已幹,隻剩下一隻空壇。
“你不喝,給我!”楚軒含糊喝道,抬手來搶沈琢玉的酒壇。沈琢玉猛地站起,楚軒撲了個空,可他仍不死心,竟是掙紮著起身,又向沈琢玉撲來,沈琢玉側身讓過,心裏轉念:這家夥喝醉了麽?
不料楚軒撲空之後,腳下一個踉蹌,徑向山崖跌去,沈琢玉駭得背脊生寒,急忙扔掉酒壇,飛身上前,千鈞一刻拽住了他的長袍,這才有驚無險。
沈琢玉後怕不已,長舒了口氣,忖道“若是他就這樣掉下山崖,我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嘿嘿——”驀地一聲輕笑,沈琢玉微微一愕,低頭看去,險些氣暈過去。
隻見楚軒身子歪斜,手上的功夫卻很了得,也不知道什麽時候,竟將沈琢玉扔掉的酒壇接到了手裏,此時他正洋洋得意,抱起壇子又喝起來。
沈琢玉氣道:“好啊,摔跤是假,騙酒才是真啊!”當下再不客氣,一把奪過酒壇,厲喝道:“行,你若執意要喝,好歹也說個理由。”一雙眸子jing光四she,死死盯著楚軒。
楚軒被他目光一瞪,竟是徐徐沉下腰去,他將臉埋入雙手之間,幽幽吟道:“理由……理由……”說到後來,竟是變成了嚶嚶哭聲。
沈琢玉不明所以,剛要上前勸慰,卻見楚軒猛地抬頭,嘶聲吼道:“你當然沒有理由,你有采蕭,你有神劍,就連那個王寅,也將你輕易放過!”吼罷又是猛灌一口。
沈琢玉已然呆了,雙唇卻在隱隱發抖。
楚軒甩開酒壇,繼續吼道:“你可試過,等到最愛你的人死在你麵前,你才明白,你也一樣愛他,可是,一切都晚了,就算你再死千次萬次,她也回不來了!”
他隻顧著說,不防沈琢玉猝然搶上,將他酒壇奪回,亦是仰頭大喝一通。
楚軒一時愣住。
沈琢玉表情木然,抬手抹去嘴角的酒漬,沉聲道:“你說的是神劍大會上,替你死去的騰霧吧……”
楚軒聞言,整個人定了數息,猛地渾身一震,複又搶上前來:“你,你那麽幸福,憑什麽搶我酒喝?”
“哈哈!”沈琢玉詭異一笑,楚軒不由止步,隻聽沈琢玉淡淡說道:“采蕭死了……”
“什麽……你說什麽!?”楚軒滿臉的惶恐,再也顧不得酒壇,撲到沈琢玉身前,雙手將他衣領緊緊拽住。
沈琢玉又喝一口,笑容依舊,隻是天底下再沒什麽東西,比這笑容更加苦澀。他不說話,已是對楚軒最好的回答。
二人定了半晌,楚軒終於頹然坐下,不住地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怎麽會,怎麽會……”
沈琢玉在他身旁緩緩坐下,畢竟過去了一年有餘,他已經適應了這種痛徹心扉的感覺。隻是每痛一次,他的思念便又加深一次,換來的,則是下次愈加劇烈的心痛,和愈加洶湧的相思。
月至中天,北風依舊,二人不知呆坐了多久,剩下的酒壇你喝一口,我喝一口,也便很快告罄。
楚軒喝下最後一滴酒水,喃喃說道:“她是怎麽死的。”
“她被我仇人所殺,事後,我雖殺了那仇人為她報仇,但是正如你所說,就算我用命去換,她也回不來的。”沈琢玉語氣平平,平淡到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可是此時的楚軒,卻能聽出他藏在平淡之後的傷痛,一切,隻因他二人經曆相同。
他不想再深問下去,那個女子,雖然也曾深埋在他心裏,可是終究不屬於他。就算她死了,也自有此刻坐在他身邊的男子將她銘記,將她思念。
他沉默了許久,忽地說道:“你知道嗎,那ri我身陷敵陣時,雖然奮力在突圍,可心裏總有另一個聲音告訴我,就這麽死了,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沈琢玉也有了幾分醉意,聞言嘿嘿笑道:“想要突圍的,是那個南武林首領,而那個想要一死了之的,才是真正的楚軒……你討伐摩尼教,就是為了騰霧吧,對不對,對不對……”
楚軒不置可否,答非所問道:“騰霧最愛梅花,記得她還在時,就曾和我說過,梅花雖美,卻很可憐。每年盛放一次,將最美的年華獻給了粗糙的梅樹枝,等到來年,樹枝還是那根樹枝,梅花,卻已不是那時的梅花了……那時我還笑他,沒有樹枝,梅花焉能獨活?誰知她卻說,公子,你怎麽就知道,如果樹枝挽留,梅花興許就不會走了。嗬嗬,我真傻,那時的我,非但沒聽出她話中的意思,還在那兒笑她盡說傻話,天底下哪有不謝的梅花……”說著說著,楚軒似乎意興闌珊,冷哼一聲道:“我就是那後知後覺的樹枝,如今人走花謝,卻在這裏虛情假意……”他垂頭喪氣,哪還有半分南武林第一人的樣子。
沈琢玉第一次看到這樣的楚軒,感慨之餘,亦覺這樣的楚軒,更讓人覺得親切。
二人一時無語,沈琢玉定定望著星空,恍惚又看到了那張笑臉。
“采蕭……我好想你……”他低聲呢喃,心痛如絞,過了一陣,身旁竟是響起了均勻的鼾聲,轉頭一看,才見楚軒仰臥在地,雙手枕在腦後,已然沉沉睡去。
“他在夢裏,定能看見那個女子吧……”沈琢玉苦歎一聲,想到白天的連番大戰,定讓這男子疲憊不堪了,當下也不將他叫醒,且讓他好好休息休息吧。
他獨自吹著夜風,獨自靜靜地想念,才知很多時候,埋得越深,偶然挖起時,反會更加深刻。
不知過了多久,忽見東方發白,紅雲出岫,早起的鳥兒成群結隊,出來覓食了。
沈琢玉緩過神來,才知自己整整呆坐了一夜。他振了陣肩膀,正要起身,卻聽身後的山路之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緊接著,便聽見一人高呼:“公子,前方來好消息啦!”
沈琢玉翹首瞧去,絕地子一路狂奔,向著山上來了。
“終於來了!”身側一個鏗鏘有力的聲音說道。
沈琢玉心神一震,轉頭看去,楚軒不知何時,竟已站起身來,一雙眸子神采飛揚,和昨夜失意的醉漢判若兩人。
此時他麵帶微笑,大步向著絕地子走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