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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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陸老爺子那兒,才知道早晨有客來。小男孩兒的奶奶坐了十幾個小時的火車趕到這兒,要來接孫子回去。
陸家聯係小男孩兒家裏之後,幾個大人先是鬆了口氣,緊跟著就又吵翻了天。奶奶不願意聽他們互相推諉責任,隻想著自己孫子害死了別人的孫子,居然還自己找上門去,雖說看上去是很好的一戶人家,可到底擔心得不得了,一心一意要過來。
人老了,一旦執拗起來,做事就有些不管不顧。她誰也沒告訴,自己跑到火車站買了票,手機也關機了,出了站口才曉得給陸家打電話。
陸家沒法子,忙派人去接過來。
奶奶一見著自己孫子,又打又抱,可打是舍不得真打的,最後就抱著小男孩兒哭,幾乎要衝著陸老爺子磕頭。
小男孩兒被陸老爺子教訓了一通,此時抿著嘴不說話,也不問自己父母為什麽沒來,就半攙著自己奶奶。
陸老爺子揮揮手:“得了,留下來吃頓飯吧。”
陸卓年先時就打了一通電話回來,問老爺子今天釣著什麽魚沒有,說正好祁聿親自露一手,孝敬孝敬他老人家。原本今天倒的確是個冬釣的好天氣,老爺子還真誇下海口了,說今天絕對能釣著一條肥魚做湯,如今魚湯是沒有了,便有些怏怏的,不是很高興。
兩人回來時,正好遇著療養院的服務人員來送魚,陸卓年便笑道:“看樣子老爺子沒有收獲,肯定不高興,我們晚一點進去,讓他做個弊。”
於是兩人就在外頭轉了半圈兒才進去,沒成想進去之後,老爺子直接道:“剛剛叫人送來了一條魚,在那兒養著呢。”再一打聽,才了解了情形。
小男孩兒一直沒什麽反應,直到得知自己父母已經坐車趕過來了,一下子慌了,但仍舊不說話。等到家裏幾個大人過來,又是鬧哄哄的一場戲,陸老爺子仗著自己輩分兒高,又好歹是個恩人的身份,把他們統統訓斥了一遍,小男孩兒則在其中執拗地繼續保持著沉默。即使大人試圖與他溝通時,他也不說話,似乎已有自己的主意,並且確保自己有能力執行,誰也撼動不了,便也不必與任何人多言。
但很奇異地,祁聿大致能猜到他在打算些什麽。就好像年少時的祁聿從未想過要強製性、甚至是暴力地與祁家割裂,對於小男孩兒來說,饑寒與人性才是生活給予他的最為熟悉的磨難。
祁聿猶豫了很久,直到小男孩兒快走的時候,他才找到機會跟小男孩兒說話。他說幸福是困難且不自由的。
但這話對於一個連學都沒上過的孩子來說,實在太難以理解了,祁聿想了想,盡量淺顯地說:“愛是一種能力,但並不是每一個人都擁有這種能力。如果你不會愛別人,那麽愛你的人就會很累,慢慢的,他們可能就不會愛你了。”
陸卓年路過時,正巧聽見祁聿在跟小男孩兒說話。
“你還小,會有更多的人願意包容你,等你。好不容易才找到的爸爸媽媽呢……不要像我一樣,到了現在,才開始學著去愛別人。”
祁聿微笑著歎息:“太晚了,我都怕我還沒有學會,別人就累了。”他似乎很擔憂,但敘述的語氣頗為輕鬆得體,以至於這種前者聽上去隻是一種禮貌性的擔憂,又接著道:“而你在最好的年紀,一切才剛剛開始,多好。”
在陸卓年看來,他們家祁老師這是給大學生上課上多了,這話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說,他哪裏聽得懂?但他沒過去,等祁聿跟小男孩兒說完了,才抓著小男孩兒說:“我哥是雙學位碩士,你知不知道?”
小男孩兒滿眼疑惑,但聽到陸卓華的名字,臉上的表情不由得就嚴肅起來。
“可是我聽說你連個初中都考不進去?”
小男孩兒一愣,繼而羞愧地低下了頭。他本來預備回去了之後,再逃出來,總之不給陸家添麻煩就是了,可陸卓年卻對他說:“回去別再想著亂跑,好好學習吧。”頗有幾分要是小男孩兒不努力學習,就對不起陸卓華把他這條小命撿起來的意思。
陸卓年得意地想,這才是對付十幾歲小男孩兒的正確做法。
後來小男孩兒的確功成名就,祁聿偶爾欣慰於自己當時以身相勸,讓小男孩兒能夠嚐試著去接納和學習,而陸卓年則堅定地認為是自己施加的壓力起了效果,但他也不跟祁聿說,每次還應和他,隻是偷著得意,覺得自己不愧是祁聿背後的男人。
當下,陸卓年隻是感受到了祁聿隱藏於平靜表麵下的壓力,於是想辦法把祁聿拉到兩人曾經就讀的學校去,說要回憶一下兩人的初遇。祁聿並沒有說兩人第一次見麵根本不是在學校裏,但那實在太久遠了,又涉及到某些不太好提及的過去,祁聿便在這一點上保持了沉默。
祁聿以為頂多是在附近轉轉,沒想到陸卓年打定主意要翻進校園裏頭去。這會兒正是寒假,大門是絕對進不去的,可陸卓年早有預謀,拉著祁聿轉到一處角落裏,要帶著他翻牆。
“就是這兒,我以前常常從這裏翻牆進出學校,不要緊。”陸卓年坐在牆頭上,朝祁聿伸手,“來,上來。”
祁聿非常猶豫:“要不還是算了吧?”
陸卓年問:“你沒翻過?”
祁聿老實道:“我沒有。”
陸卓年反而更興奮了:“那正好體驗一下,快。踩在那個橫欄上,你腿夠長,不會有問題的。”
祁聿沒辦法,隻好翻了他人生的第一次牆。他身手很利落,甚至沒怎麽在牆頭停留,直接落到了校園裏,抬頭看著仍舊坐在牆頭上的陸卓年。
陸卓年目瞪口呆:“不錯啊。”他念頭一轉,朝祁聿喊道:“接住我啊——”然後故意衝祁聿站的方向跳下去,整個人撲到祁聿身上,差點把他結結實實地壓到地上。
“地上髒。”祁聿解釋了一下自己沒有順從陸卓年的意願,堅持扶著他站穩了的原因。
冬天地上連草皮也沒有,泥土都是微微濕潤的,陸卓年認可了他的這個說法,很快拋到腦後,拉著他往學校裏走。
兩人都在這所學校讀過書,一路走來,全是回憶。
中午陸卓年常常在樓下操場打球,而祁聿則喜好待在教室裏看書,說不準那時因太過專注而隔絕在耳邊的全是女生為陸卓年加油叫好的呼喊聲,有時看累了,朝窗外望一眼,可能一眼就能看到操場上熱鬧極了;
有好幾次祁聿作為學生代表上台講話,在每周晨會的時候,而陸卓年是最不喜歡這類活動的,寧肯趁這個時候翻牆溜到外頭去買點東西,或者躲在角落裏玩一局遊戲;
兩人的教室一個在四樓,一個在五樓,祁聿常常在辦公室裏替老師做一些事情,而陸卓年則有時會被老師叫到辦公室規誡勸導,兩個辦公室就隔著一層天花板,上邊兒老師被陸卓年氣得使勁兒敲桌子,下邊兒祁聿給老師改卷子的時候都能聽見模糊一聲響。
看似處處是交集,卻又分明錯過了。
最後兩人走到一棵大樹下頭,正是當時陸卓年衝出去之前躲的那棵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