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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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陸老爺子就要回療養院了,說是嫌城裏太吵,晚上覺都睡不好。其實陸家是獨棟的別墅,跟左右鄰居都隔著花園,哪裏會吵呢。他是怕在家裏待久了,又是大過年的,有些人情難免就要找上來了。老爺子年輕時辛苦創業,事業越做越大,肩上的責任越扛越重,他又是個要強的性子,自然就忽略了家庭。等到老妻病逝了,他才恍然覺得自己老了,掙再多的錢都毫無意義。熬到兒子能接手這個家,便愈發看得開,專心享受起生活來。唯一的遺憾,就是沒能在妻子生前好好陪她享受幾天這樣的生活,從前她在陽台都要種點小蔥小菜的,說比外邊賣的鮮嫩,好吃,如今真過上了隨心的日子,她卻不在了。
唯一的問題是小男孩兒。
陸老爺子找人去打聽了,原來小男孩兒當年才幾歲的時候就被拐走了,父母互相埋怨,因此離異,各自組建了新的家庭,生了兒女,沒想到走失多年的孩子卻突然被人送回來了。要說不高興,那畢竟也是親生的孩子,但時間一長,問題就逐漸暴露出來了。
先是小男孩兒沒讀書,家裏人想辦法把他送到初中去,結果一考試,連初一的知識都跟不上,學校不願意收,隻好托關係送到小學去,心想跟不上就跟不上吧,總要把義務教務讀完。他比班裏的孩子大了好幾歲,又古怪孤僻,作為班裏的異類,小男孩兒自然就被排擠了,他也不吭聲,直到有一天突然把欺負他的人全揍了一頓。他打人跟小學生打人不一樣,路子野得很,把人孩子打出心理陰影了,家長來鬧,他還說我又沒把人打死。這話一說出來,不管這事兒本身誰對誰錯,學校哪還敢收他,沒辦法,隻好又退學。
小男孩兒就待在家裏,但父母兩個人都有自己的家庭,而小男孩兒的經曆擺在那裏,他稍微靠近弟弟妹妹一點兒,大人就要肝顫,怕他有想法,會對弟弟妹妹下手。弟弟妹妹也不喜歡這個哥哥,一來跟他沒感情,二來彼此又不是同父同母的,自然排外。小孩子是最會看人眼色的,父母稍一縱容他們的排斥,他們就更要哭,要鬧,非要把他送走才罷休,家裏成天鬧得雞飛狗跳,兩個大人又開始互相推諉,指責對方。
後來沒辦法,讓孩子的奶奶帶著他去鄉下住,老人家心疼大孫子,可也心疼小孫子,總想叫兩邊和解。直到小孫子病了,父母兩個沒空照料,隻好拜托奶奶過去幫忙,又一次因為小男孩兒的問題爭執起來。繼母覺得小男孩兒也有十幾歲了,又獨立,一個人待在鄉下不成問題,跟著去家裏反而會製造矛盾。父親正猶豫,這邊前妻知道了又跟著鬧,指責他枉為人父。如此一來,又是兩家的一場大戰。
兩邊還沒爭執出個結果,小男孩兒又不見了,隻留了一張紙條給奶奶,說:“你去照顧弟弟吧。”這裏沒有他的家人了,他就想去看看被他害死的那個哥哥的家人,但他終究沒跟任何人說。他怕家裏人知道後找過來,更怕家裏人知道他去哪兒了也不找過來。
他一個人孤身上路,靠著給人打零碎工掙一點錢,別人問他幾歲,他就說自己十六歲,不然別人不願意要他。中途他給一個燒烤攤打雜,碰上人鬧事,他年齡最小,解決問題時卻毫不手軟。老板看他機靈,還想收他留下來,他搖搖頭,依然拿了錢就走了。
天生的不安全感使他不樂意在一個地方呆太久,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每攢夠一張火車票,就毫不猶豫去下一個城市,曆經了好幾個月,才終於摸到了陸老爺子的療養院邊上。被發現的時候,他已經一個人在附近盤桓兩個多星期了。
見到陸老爺子,他第一句話就是:“我是害死你孫子的那個人。”帶他來的保安一聽之後嚇得要死,幸虧陸老爺子是見過世麵的人,點點頭說:“哦,你就是他救的那個小男孩兒,我記得你。”
小男孩兒沉默了一會兒,小聲堅持道:“是害他的那個……”
“胡說,我的孫子很厲害的,他怎麽會被人害死?你可害不死他。”陸老爺子道,“你還要靠他救你呢。”
小男孩兒無數次聽人說他害死了人,甚至他的繼父繼母,他的弟弟妹妹,但沒想到在陸老爺子這兒聽到了這樣一句話。他知道他害死的是一個好人,一個好人為了救一個壞人死了,害一家子的好人都傷心,他覺得自己更壞了。
“對不起……”
陸老爺子眯著眼睛瞧了瞧他,把他帶回了陸家。
俞薇一向心軟,陸展霆卻很理智:“還是要跟他家裏人聯係,把他送回去。”
俞薇想了想,開口道:“叫他家裏人來接吧,跟孩子好好說說。”
於是這事兒就這麽定下了,陸卓年跟祁聿來接陸老爺子回去,順便帶上小男孩兒一起。
陸卓年計劃得很好,他可以帶祁聿去踏青,去山裏騎自行車,或者找個天氣好的日子陪老爺子冬釣,天高地闊的,也算是散心了。
結果沒過兩天舒心日子,祁芸給祁聿打電話了,說祁老爺子已經下了病危通知,叫他回來。這次祁芸沒像以往一樣說些家和萬事興的話,隻說:“家產還有你一份兒呢。”
祁芸曾經是很同情左喬的,她雖然厭惡左喬的行事作風,但同樣作為一個女人,她也不是不能理解左喬所受的委屈。畢竟左喬年紀輕輕就守了寡,要是夫妻恩愛,還能留下點美好的回憶,可偏偏又不是那麽回事。
一直以來,她自認為祁家是虧欠了左喬的,但這個虧欠是有限度的。畢竟沒有誰逼左喬繼續呆在祁家,祁家又不真是什麽封建家庭,還講究貞潔烈婦那一套。隻是左喬自己沒從祁家手裏真正得什麽好,又放不下祁家的好,不肯罷手調頭,祁家也願意供著她罷了。可假若左喬妄圖仗著祁鎮和這份虧欠,壓在祁家所有人頭上作威作福,那就大不一樣。
闔家團圓的時候,祁家因為祁鎮跟徐可萱的婚約問題鬧得天翻地覆,這門親事是左喬一手促成的,自然不願意因為祁聿的幾句話就被逼得把徐家這隻臂膀砍掉。在她眼裏,祁聿一向是個被欺負了也不會說話的軟蛋,如今竟然也會威脅人了。徐可萱在她耳邊哭哭啼啼,整個徐家和左家都求她想想辦法——他們早習慣於借左喬和祁鎮的勢依附在祁家身上喝血吃肉了,兩家跟左喬一樣盼著祁鎮當家做主的那一天,他們作為祁鎮的母族,也可以跟著晉一晉地位。
家族龐大,姻親複雜,什麽問題沒出過,最後都解決了,平平穩穩地走到今天,誰也不信會在這樣的小事上翻船,連左喬自己也不信。可祁芸剛因為一隻小狗就給她難看,祁鎮又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一心為著祁家的臉麵著想,左喬一時怒極,竟然當眾指責祁老爺子不該袖手旁觀,大有祁老爺子死後,還是要靠左、徐兩家支撐祁鎮的意思。祁芸看著祁老爺子聽左喬說了半晌,沉默著閉眼時,都沒有覺察出任何的問題,哪想到下一刻人就倒了下去。
一時間整個祁家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