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學們的笑語聲漸漸遠去，走廊上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半掩的房門被用力推開，一個長發飄飛的男生大步走了進來。
    大抵是剛去過衛生間的緣故，男生手還是濕的，一邊往裏走一邊甩著手上的水珠。
    張歡，這次旅行和洛羽同住在這個房間裏的室友，也是洛羽高中三年的同桌，學校裏少有的洛羽與之有交流的同學。
    見到洛羽又在擺弄塔羅牌，張歡毫不意外，一邊抽出一張紙巾把手擦幹，一邊自顧道“這破民宿，房間裏連個廁所都沒有，撒泡尿都要排隊。”
    洛羽略微抬起頭，雙眼卻明顯沒有聚焦，隻是確認了一下來人，便又低下頭，看著第二層和第三層的塔羅牌，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繼續陷入沉思。
    “天天卜來卜去的，也沒見你卜出個女朋友來。”見洛羽不說話，張歡主動靠了過來，探頭看了一眼桌上的牌麵，臉上露出驚訝的神情。
    “喲，高塔，這運氣不太好啊。要不晚上哥帶你去酒吧耍耍？找個女人給你開個光轉轉運？”
    這次洛羽甚至沒有抬起頭來，回應張歡的隻有手指一下下敲打桌麵的聲響。
    同桌三年，張歡早已習慣了洛羽的沉默，自顧走到窗邊，伸手在褲子上抹了抹，從口袋裏抽出手機，朝窗外狠狠拍了幾張照片，打開修圖軟件，一張張處理完畢，最後點開聊天軟件裏置頂的女孩頭像，圖片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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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一個紅色的感歎號跳了出來。
    “這破網絡！”張歡一聲怪叫，又不死心地反複試了幾次，終於頹然放棄，無力地靠在牆上。
    幾分鍾後，房間裏傳來不耐煩地聲音“別敲了別敲了！信號都被你敲沒了！”
    洛羽的手指停在半空，房間裏安靜了下來，空氣仿佛也凝固了，張歡臉上的表情也凝固了。
    張歡多麽希望洛羽的手指不要停下來，然後自己就能和他好好吵一架。可是房間裏隻有一片令人崩潰的安靜。
    “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張歡雙手用力抓著腦袋上的長發，想起這是自己早上起床精心梳理了半個小時的發型，又花了十分鍾努力把頭發恢複原狀。
    見洛羽依舊在沉思，張歡忍不住又湊了上來，遞上一瓶可樂，恨恨道“不就幾張破牌嘛。至於一直盯著看麽？”
    “你不懂。”洛羽接過可樂打開喝了一口，又繼續一臉嚴肅地看著牌象。這副神棍的模樣讓張歡很想打人。
    可是想到洛羽那變態的體育成績，又慫了。咱是四好青年，咱是祖國未來的花朵，咱是文化人，咱不和神棍計較。
    “我去外麵找信號。”張歡一刻也不想在房間裏待下去了。
    房門砸在牆上，發出一聲煩躁的聲響，世界歸於安靜。隻有房間裏，又傳出那指尖敲打桌麵的聲音。
    少頃，洛羽的手指輕輕落在那張“塔”上麵，歎了口氣，將它翻了過來，放進旁邊的木盒裏，而後是第二張牌“劍十”，第三張牌“愚人”……
    洛羽真正觸碰塔羅牌奧義之後，“塔”這張牌隻出現過三次。
    第一次出現在10歲那年，外婆病逝，洛羽失去了世界上最疼愛自己的人。
    第二次出現在14歲那年，洛羽最心愛的畫筆被父親丟進垃圾桶，同時丟掉的，還有洛羽最初的夢想。
    這是第三次。現在。18歲。高中完結，大學之前。
    將塔羅牌收好，甩掉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思路，洛羽端起一旁的可樂，走向窗邊。
    窗外，是有著雲山第一景之稱的“雲裏夕照”。被染成金色的小樹林後麵，雲裏古鎮依山半躺。嫋嫋炊煙穿透四季不散的薄霧，又有遊人笑語和犬吠雞鳴隱約傳來，安謐而祥和，連樓下啼哭了一下午的幼兒也歸於安靜。
    斜靠在窗沿上，任由暮光懶洋洋地落在身上，洛羽終於覺得舒服一點。眼皮也不知不覺眯了起來。
    時光變得悠長，也忘卻了不安與煩惱。
    再睜開眼時，洛羽發現自己正靠著牆角坐倒在地板上。房間依然還亮著暮光，透過頭上的窗戶從下往上望，可以看到漫天雲霞燒出絲絲灰黑的痕跡。
    時間並沒有過去很久。
    自嘲地笑笑，自己竟然這也能睡了過去。
    不過這麽睡了一覺，心中的不安倒是少了許多，身體也充滿了力量。洛羽扶著牆站了起來。
    下一刻，洛羽就呆住了。
    窗外，“雲裏夕照”不複存在。金色的蒼穹之下，褐色的樹幹拔地而起。綠葉順著粗壯的枝幹舒展開來，直探到窗邊。著眼處，除了巨樹還是巨樹。
    我是在哪裏？
    這是洛羽的第一反應。
    順著窗外的牆壁望去，呈“凹”字型的大樓和樓頂金光閃閃的“雲上樓”三個大字卻告訴洛羽，自己依然在雲上樓裏。而對麵山林中那隨著日暮漸濃的迷霧，也分明是雲裏大山千年不變的模樣。
    隻是，外麵這仿佛刹那千年的大樹又是怎麽回事？洛羽偷偷咬了咬舌頭，很疼，不是在夢裏。
    “有人嗎？”樓下，有人走出了雲上樓的大門，一邊好奇地四下打量著，一邊大聲呼喊。
    一個個腦袋從各個窗口探出來。隔著夕陽，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交流起來。也有人端起手機開始拍照。
    世界又熱鬧了起來。
    原本一臉驚疑的人紛紛放下了戒心。大家都好著呢，還是趕緊拍照上傳要緊。
    房門又一次被打開，身後傳來張歡的呼喚聲。同行的少年們也都發現了外界的變化，紛紛興奮地相互招呼著往樓下去。
    洛羽想到之前的占卜，略有些猶豫，但還是隨著同學們下了樓。雲上樓不開夥食，自己總歸還是要去雲裏古鎮吃晚飯的，哪怕占卜結果不利，但一群人在一起，總比自己一個人要安全。
    雲上樓前的空地早已長滿了齊膝的青草，再往前，原本稀稀疏疏的叢林也變得深邃茂密。
    此時空地上早已聚滿了雲上樓的住客。有人冷眼打量著這個新世界，也有人四處走動，撫摸下粗糙厚實的樹皮，翻一翻半人高的雜草，想要研究出點什麽。更多的人卻隻是拿出手機和照相機……
    不知是誰帶頭向前，一大群人慢慢地都走進了樹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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