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畔傳來吱吱的蟲鳴聲，有風吹過，帶著絲絲涼意。
    洛羽睜開眼，就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陌生的床上。
    夜已沉濃，黑暗裹挾著整個房間，唯有窗縫處透進一道月光。
    掀開被子，洛羽雙手撐著床板慢慢坐起身來，晃了晃腦袋，把昏昏沉沉的疲憊與睡意都甩去，起身推開窗戶。
    這是二樓的房間。
    窗外夜色柔和，月光鋪落，長街，矮牆，盡皆如霜染。
    長街盡頭，高大的石牌坊沉默無言，牌坊上用小篆書有“雲裏”兩個大字。
    雲裏古鎮，自己終究是逃進來了……
    活下來了……
    可是這一次，洛羽並沒有感到慶幸與喜悅。
    隻有迷茫與疲憊壓在心頭。
    默默在窗前站了許久，洛羽才重新將窗戶關好，在黑暗中整了整衣服走出房門。
    二樓的走廊靜靜悄悄。
    沒有燈火，隻有琉璃點綴的欄杆在月下光影分明。
    隔著欄杆望下去，下方是個露天的小院。
    院門緊鎖，三麵房屋一片漆黑，隻有天井右邊的一角有火光跳動。
    那是一堆小小的篝火，上麵架了一口大鍋，幾個半大的孩子相互依偎著圍在篝火邊上，對著跳動的火光發呆。
    洛羽在走廊的盡頭找到樓梯，扶著扶手走了下去。
    樓梯是木製的，踩上去有吱吱呀呀的聲響，於是篝火邊的少年們都被驚動，紛紛轉頭望過來。
    “你醒了？”
    開口的是一個麵容俊俏的少年，看上去是這裏最年長的一個。說是最年長，其實也不過十七八歲，和洛羽相仿的年齡。
    “嗯。”洛羽應了一聲，走到篝火邊。
    連日陰雨，雲裏古鎮的夜有點涼，火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分外舒服，洛羽猶豫了一下，在少年身邊坐下。
    “是你們救了我嗎？”
    明明那場戰鬥才過去不到半日，可許多細節洛羽卻記不太清了。
    用力去回想，也隻有一片混亂與狼藉。
    少年正拿著一把大勺子在鍋裏攪著，聞言手上的大勺頓了頓，又繼續攪動。
    “我們捕獵的時候看到你躺在溪邊，就把你帶回來了。”
    洛羽想起來了，那時候張歡拉著自己跑下鷹落崖，卻被狼群衝散，走投無路落入水中，暈了過去。
    想必是後來又被水流衝上岸來。
    “你也是從雲上樓逃出來的嗎？”少年又道。
    洛羽眼神一縮，抬頭看向少年。
    沒有在意洛羽防備的目光，少年的注意力全在鍋裏的食材上，一邊用大勺子把菜葉子攤開，一邊隨口說道
    “我聽大家說今天來了很多人，都是從雲上樓過來的。”
    是了，不隻自己一個人逃進古鎮，對方知道自己的底細也不過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洛羽又低下頭，想了想才開口問道“今天來了很多人嗎？有沒有見過一個女孩，一米七左右，穿白色的襯衫，還有藍色的牛仔褲。”
    不知為何，問起這句話時，洛羽竟想起了秦保國。他到處詢問母親下落時候，是否也是自己一般心情？
    “不知道。我也是聽別人說的。”
    頓了一下，少年突然想到什麽，又說道，“不過我聽說今天來了一個特別漂亮的女孩。不知是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特別漂亮，那就不是了，洛羽麵色一黯。
    其實洛羽知道，自己的問題隻是多餘，姚薇已跌落懸崖，又怎麽可能來到古鎮，又怎麽可能還……
    注意到洛羽的低落，少年不再說話，隻是慢慢攪動湯水。
    湯水開始冒出小小的氣泡，氣泡破了，就有淡淡的香氣氤氳出來。
    身側傳來吞口水的聲音，洛羽這才注意到少年身邊的那那些孩子。
    最小的兩個才七八歲的模樣，大的也不過十五六歲，之前在夜色中遠遠看著不甚分明，此時近距離觀察，才發現他們麵有菜色，體魄也有些單薄。
    眼看湯水煮開了，最大那個女孩把洗幹淨的碗遞過來，剩下的孩子排排坐好，等著少年分配食物，像嗷嗷待哺的小鳥。
    少年的動作很熟練，先舀上一點麵疙瘩，再舀上半勺菜葉子，最後加上一大勺的熱湯。
    女孩接過木碗，小心翼翼地用雙手捧著，一碗一碗地把湯水分給旁邊的孩子，煙氣彌漫開來，有香味撲鼻，孩子們眼中就多了幾分色彩。
    少年給洛羽也舀了一大碗湯，洛羽接過手，卻發現裏麵竟然還帶了一片肥肉。
    “我不用。給他們吧。”洛羽下意識推卻。
    “你吃。這是規矩。”
    洛羽不知道規矩是什麽，隻是看著那些孩子臉上的菜色，說道“他們需要營養。”
    “他們不會接受的。”
    少年搖搖頭，似是與洛羽說，又似是在警告身後的孩子們。
    那些孩子對於少年似是極為信服，聽到少年的話，紛紛把屁股挪了挪，離洛羽遠了一些。
    “為什麽？”洛羽問道。
    沒有人回答。
    少年又舀了一碗帶肉的菜湯，徑自起身走向側麵的廂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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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門打開，月光隨之落下，洛羽看到床上坐著一個女孩。也許是沾染了月色的緣故，女孩的臉很蒼白。
    “我不是讓你躺著嗎？”少年有些不滿，責備了一句。
    女孩沒有說話，隻是一臉倔強地看著少年。
    “算了，隨你吧。”
    少年把肉湯遞到女孩手上，又退了出來，將房門關好。望見洛羽有些疑惑的目光，少年道“病了，不能吹風。”
    “有藥麽？”
    “怎麽可能……”
    少年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歎了口氣又道“就算有藥，你知道她是什麽病麽？”
    重新在洛羽身邊坐下來，少年給自己舀了一碗肉湯，也不顧燙嘴，吸溜了好幾口，才把碗放下。
    “多吃點肉，挨過一天算一天吧。她爹以前對我們挺好的，總不能讓她白白死了。”
    也許是女孩的生病讓少年記起了很多過去的事情，又可能是太久沒人能夠傾聽，今晚少年的話很多。
    洛羽知道了少年的名字叫李驍，知道了最大的那個女孩叫林雙雙，生病的女孩叫陳雪蝶。
    也知道了自己所在的位置是古鎮的最南邊，一個名為日出客棧的民宿。
    這裏在天地異變的初期，收留了許多失去父母的孩子，一開始在古鎮上評價頗高。不過隨著生活漸漸穩定，對資源的爭奪愈發激烈，這裏的弱勢也變得越來越明顯。
    一些人選擇了離開，也有人死於非命，隻有李驍留了下來，帶著客棧裏這些更小的孩子艱難度日。
    洛羽突然明白，為何其他孩子都對李驍敬畏有加。
    “都怪那些靈修！要不是他們把吃的都收走了，我們也不至於……”
    旁邊一個小男孩忍不住插了一嘴，卻又被李驍打斷。
    “住口！要不是靈修們的到來，我們哪裏能活到現在！趙虎，你明天不準出去了！留在院子裏看家。”
    名為趙虎的小男孩頓時萎了下去。
    洛羽卻有些好奇道“靈修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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