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時已到——”
    引路人的秤杆突然抵住李小石腰眼，力道大得驚人。
    李小石一個踉蹌，跌跌撞撞栽進轎廂之中。
    轎簾合攏，將靈堂照過來的燭火遮住，隻餘下一點陰冷的光芒，照出角落裏的人影。
    大紅嫁衣，鳳冠霞帔，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之中。
    再普遍不過的新娘裝扮，可細看，嫁衣垂落的廣袖下，卻是一隻幹枯發青的手。
    隨著轎子猛然抬升，李小石似乎看到這手動了一下。
    “臥槽！”李小石一聲國罵，整個人縮向遠離新娘的角落。
    \"七月半...嫁新娘...\"
    轎外忽遠忽近的戲腔中，驀地摻進金屬拖拽聲。李小石突然意識到轎子在倒行——這不是人力抬轎該有的移動方式，倒像是被某種巨物拖拽著滑向深淵。
    靈堂的燭火漸漸遠去，轎廂裏隻餘一片黑暗。
    什麽也看不見，隻有頭頂指甲刮擦轎頂的聲音清晰可聞。
    隻有帶著戲腔的歌謠在周圍起伏回蕩。
    歌謠之中，似乎還夾雜著女子的呐喊。
    “你們為何要如此逼我……”
    “你們都是騙子……”
    “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們……”
    呐喊聲融在戲腔之中，幽怨而森然。
    一道火光突然出現，所有的聲響盡皆消失無蹤。有光從轎箱的孔洞照入，李小石下意識轉頭，就看到鄰座的新娘子鳳冠垂落，大紅嫁衣下，露出一張紙人的醜臉。
    兩團猩紅的腮紅在火光下泛著血痂般的色澤，本該恐怖的畫麵，此刻卻讓李小石安心許多。
    李小石甚至在心中暗暗嘲笑布局者的失誤。
    紙人固然麵容可怖，但做為一個經驗豐富的密室探險者，李小石深知，未知才是恐懼的來源。
    過早的揭開謎底，隻會讓恐懼淡化。
    轎子還在倒退，燭火一閃而過，轎廂中再度陷入黑暗。
    然而李小石已沒有了最初的害怕。
    李小石腦袋開始恢複思考。
    李小石注意到，這些火光的來源，就是之前自己點亮的各個房間門外的燭台，如果沒記錯，下一盞燭火，就在大夫人門外，大概是……十步的距離……
    果然，十步之後，轎廂外又亮起了火光。
    李小石心中大定。
    記起自己還在直播的事情，李小石伸手擺正了固定在頭上的攝像設備，將鏡頭對準了身旁的紙人新娘。
    “我……”李小石正想著該如何與彈幕互動，可眼前的一切卻讓李小石瞬間愣住。
    “新娘子”頭上，鳳冠正整整齊齊地戴著，哪裏有跌落過的跡象。
    李小石下意識伸出手想要去掀開鳳冠，想要去確認紙人的真偽。
    然而手指還未觸及鳳冠上的珠簾，李小石突然看到，大紅嫁衣下，流雲廣袖中，也探出一隻手，朝自己伸來。
    指甲黑紅如凝血，皮膚幹枯如鱗片——這哪裏是紙人，分明是一具會動的幹屍……
    手指越來越近，李小石的瞳孔也睜得越來越大……
    “啊！”
    慘叫聲中，回廊中燭光熄滅，轎廂裏再度陷入黑暗。
    李小石感到那隻手摸上了自己的大腿。
    李小石聽到，外麵傳來淒厲的怒吼。
    “冥婚？什麽？我要嫁給一個死人？”
    “不是文遠大少爺麽？怎麽變成二少爺了！”
    “你們騙我！不！我絕不！”
    “我死也不從！”
    怒吼聲中，李小石感到粗糙的手指抓住了自己的大腿，李小石感到指甲嵌入自己皮肉。
    李小石再承受不住，大聲嚎叫起來。
    慘叫聲在黑屏中回蕩，彈幕已經笑噴了。
    “原來老李受驚的聲音是這樣子的！”
    “感謝女鬼為老李授精！”
    “感謝女鬼！”
    不知何時，彈幕已越來越多。密密麻麻鋪滿了整個屏幕。
    當轎子外終於再度亮起了火光。
    李小石已經快要虛脫了。
    帷幔被掀開，李小石幾乎是從轎子裏滾落下來。
    迷茫地抬頭四顧，李小石發現自己已踏入一個新房之中。
    紅色的燭光裏，雕花拔步床纏著龍鳳喜帳，繡刻窗欞上貼滿雙喜剪紙，連空氣裏都浮著合歡香膩人的甜味。
    喜慶的嗩呐聲中，“新娘子”從轎子裏走了下來，款步邁進屋中，在鏡子前坐好。
    屋子裏，也響起了一陣祝福的聲音。
    “白姐姐好福氣，程家大少爺可是方圓百裏內最的男子，除了喜歡聽戲，不曾聽聞有過什麽陋習……”
    “是呀，過了今日，可就是程家大太太了……”
    “我聽說那文遠大少爺，還藏著白姐姐初演的戲票呢……”
    輕快的祝福聲中，新娘子卻突然轉頭。
    \"呀！是文遠麽？你……你怎麽提前進來了？\"蓋頭下的聲音又羞又急，\"嬤嬤說過，拜堂前見麵不吉利的。\"
    \"吉時不可誤。\"引路人突然閃到兩人中間，枯瘦的手攥住新娘後領往前推，又向著李小石喝道，\"還不速速行禮！\"
    大紅蓋頭下猛地晃動起來：\"不！你不是文遠！你是……\"
    突然的變故讓李小石有些不知所措。
    引路人又喝道：“快！快拿出婚書！”
    李小石手忙腳亂地從懷裏掏出婚書，紙頁展開的刹那，新娘像是被抽走魂兒似的安靜下來。
    喜慶的音樂聲再度響起。
    \"一拜天地——\"
    拜下瞬間，周圍的燭火突然熄滅。
    再亮起時，滿屋紅綢已化作白幡，牆頭的大紅“喜”字，也變成了白色的“奠”。
    \"挑蓋頭！\"引路人將喜秤塞進李小石手裏。
    秤杆有些油膩，摸上去如同摸著剛凝固的血，李小石握在手裏，正要去挑新娘的蓋頭，身後又傳出引路人癲狂的聲音。
    “先生，多謝您接了我的班……我去也……”
    李小石猛地回頭，引路人早已不見蹤影，隻剩笑聲在梁柱間回響。
    李小石再看向新娘，隻見鳳冠\"當啷\"墜地，蓋頭下是張潰爛的臉——左眼窩插著半截金簪，右臉皮肉耷拉著露出牙床。
    恰在此時，左手邊的木門被陰風吹開。李小石想也不想，直接奪門而出。
    門外的廊道飛舞著紙錢，白色的燈籠在陰風中亂晃，身後的女鬼時隱時現。
    李小石借著燈籠的白光一路狂奔，在廊道盡頭又見一門。
    闖入門中，李小石反手栓門，轉身卻僵在原地。
    黑棺橫陳，香燭神龕，自己竟又回到了靈堂之中。
    角落裏，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一道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您……就是為我引路之人麽？”
    引路人？
    李小石低頭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突然意識到了什麽。無形的壓抑和恐懼突然泛上心頭。
    然而當那聲音背後的人影在燭光中顯出形來，李小石才發現，赫然是最初帶自己走進密室的女孩。
    “先生，恭喜通關。”錢沫沫臉上帶著微笑。
    遊戲結束。
    跟著錢沫沫從側門離開，重新站到陽光下，李小石回望這爬滿蔓藤的小樓，竟有些意猶未盡。
    “這，有多個結局？”
    “很多個！”
    “那我……”
    “冥婚結局，badending……”錢沫沫的笑容讓李小石升起了重新挑戰的想法。
    不過這個想法也就維持了一瞬間，就被另一個念頭壓住。
    李小石要趕緊回酒店。
    要趕緊將今天直播內容剪輯出來。
    李小石突然意識到，金秋遊園會的這個密室，絕對是個寶藏。
    也許，自己要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