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樹梢，在蜿蜒的校道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六點多的秋大校園還殘留著長夜的餘冷，雲湖湖畔，卻已滿是學生們雀躍的歡呼聲。
    此起彼伏，充滿幹勁。
    連夕山的鳥鳴聲，都被壓了下去。
    這是十月最後一個周日。
    也是金秋遊園會最盛大的終章。
    經過周五的試運行，周六的開放與調整，今天，所有的節目，都會以最好的姿態展現給遊客。
    夕山，密林。
    思過樓前，等待的隊伍蜿蜒二十餘米。
    學生們裹著薄外套，搓手跺腳，不時看一眼手機屏幕上的時間，等待著《舊樓鬼影》的開啟。
    十幾二十歲，正是最熱衷於解謎和探險，最熱衷於挑戰刺激的年紀，昨夜論壇上那些關於棺底刻字，關於床下屍首的討論，化作寒風吹不散的熱情，投映在每一張躍躍欲試的臉上。
    二樓會議室，徐夢白斜倚窗邊，望著樓下的長龍，眼下泛著淡淡的青色。
    徐夢白身後，洛羽和道具組的眼鏡男等人擠在圓桌前，一起翻看著最新版的劇情流程圖。
    流程圖布滿褶皺，角落的汙漬殘留著咖啡的餘香——這是徐夢白通宵耕耘的痕跡。
    為了適應遊園會的節奏，徐夢白連夜調整了劇情，讓整個流程變得更緊湊，時長更短，好讓更多人有體驗的機會。
    當六點五十五分的鬧鍾準時響起，徐夢白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轉頭看向眾人。
    徐夢白沒有說一句話，隻是朝眾人點了點頭。
    所有人各自散去。
    七點鍾整。
    “吱呀——”一聲輕響，“程府”的朱門緩緩打開。
    幾乎同時，整座校園轟然蘇醒：音樂學院飄出絲竹雅樂，美食街上個騰起嫋嫋炊煙，科技館中機甲碰撞傳出金屬的轟鳴。
    同樣熱鬧起來的，還有秋大論壇。
    論壇首頁如戰場般沸騰，不同節目的討論帖與廣告帖，不同來源的觀點與意見，如同子彈與炮火，不斷飛舞，不斷撞擊。
    然而所有的硝煙都蓋不住，一直保持置頂的那一個帖子——《金秋遊園會最佳節目投票帖》
    發帖人：秋大學生會。
    不需要人工置頂，這個帖子自從昨天中午出現，就再也沒有從置頂的位置下來過。
    每個人點開論壇的時候，都會下意識先點開這個帖子察看排名。
    實時排名每刷新一次都牽動萬人神經。
    昨天還居高不下的藝術學院《未來美術館》已經落到第九的位置，眼看就要跌出前十。
    而曆史學院的美食節目《煙火千年》，卻憑借著不斷推陳出新的古方佳肴，成功衝到了第三。
    法學院《審判逆轉》穩坐榜首，相應鏈接推薦位中，模擬法庭的投影特效正在播放第四版升級預告。
    物理學院《機甲擂台》以0.3的微弱差距緊咬其後，最新戰報顯示所有參賽機甲都已裝載了石墨烯超導電機，今日的戰鬥將更加血腥與暴力。
    《舊樓鬼影》排在第三十二名。
    昨夜引發熱議的完美結局帖已被擠到第二頁，取而代之的是《審判逆轉》最強辯手的八卦緋聞，以及《煙火千年》裏翡翠燒麥的故事傳說。
    不過論壇上的排名與廣告，建築小組已經沒有精力去關注了。
    思過樓裏，每個人都全神投入到密室的運作當中。
    大少爺的房間，有玩家看了論壇的攻略，忍不住探頭去往床下探查。
    洛羽悄然出現在玩家身後，秤杆刺出，精準挑滅油燈上的火光。
    黑暗瞬間降臨，藏在幕後的眼鏡男也趕緊按下開關。
    留聲機裏，嘶啞的戲腔變成了嗚咽的悲鳴與呐喊。
    “是文遠少爺讓你把簪子退回來給我的？”
    “文遠少爺也要我死……”
    “為什麽！為什麽要這樣對我！”
    ……
    女人的悲鳴與呐喊是如此的撕心裂肺，歇斯底裏，帶著無盡的怨恨與瘋狂。
    呐喊聲中，囚龍草從暗處探出，將驚惶的玩家拖入床底。
    玩家的慘叫聲在房內回蕩。
    而始作俑者的洛羽，就這麽靜靜地藏身在黑暗中，不發一言。
    當燈火再度亮起，囚龍草消失無蹤，隻有玩家驚魂未定地從床底爬出，手中抓著那被囚龍草強行塞入手中的玉簪。
    玉簪帶血，腥味逼人。
    洛羽這才開始自己身為引路人的表演。
    “這簪子，是白秋棠贈予文遠大少爺的信物。也是，了斷白秋棠的凶物……”
    幾分鍾後，新房。
    玩家將玉簪刺入新娘的胸口。
    鳳冠破碎，鮮血猩紅，引路人卻咯咯發笑。
    “第八個……你是第八個殺死她的先生……”
    “你猜，為何文遠少爺的鬼魂總在遊蕩，為何文遠少爺的床底，總藏著死人……”
    沒多久，論壇首頁多了一個帖子——《舊樓鬼影新結局——殺死鬼新娘！》
    不同於陳橙，新通關的玩家顯然是個理工男，他直接在帖子裏放出了最詳細的攻略。
    如何觸發引路人提示，如何在大少爺房間床底找到玉簪，如何從大夫人房間得到刺殺新娘的授意，每一步都詳細注明。
    這個帖子的出現，讓許多人的目光，又再度投向了思過樓。
    原本質疑陳橙故意製造懸念給《舊樓鬼影》節目製造熱度的聲音，都安靜了下去。
    關於白秋棠被騙婚的劇情討論卻多了起來。
    而思過樓前的隊伍，也越來越長。
    思過樓內，此刻卻難得地安靜下來。
    沒有玩家的身影，隻有徐夢白一身大紅喜服，躺倒在地板上。
    洛羽蹲在一旁，滿臉擔憂地望著徐夢白。
    “你沒事吧？”
    或許是一路受到了太多驚嚇的緣故，方才男生手持玉簪那一刺，下手極重。
    紅蓋頭擋住了視線，徐夢白沒來得及做出應對，直接被刺倒在地。
    哪怕徐夢白身為覺醒者身體比普通人強上太多，生受這一下，也疼得幾乎背過氣去。
    強忍著不適，徐夢白完成了後續的演出。
    可當徐夢白想要起身時，胸口傳來的劇痛，卻讓徐夢白難以呼吸。
    “你的靈藥能用？”徐夢白主動開口。
    “嗯。”
    “可以給我來點？”
    洛羽取出玉盒丟給徐夢白，主動背過身去。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片刻後，徐夢白的聲音傳來。
    “好了。繼續。”
    “歇會兒吧。我已經通知錢沫沫了。她說會幫我們拖時間。”
    “不用。我可以的。”徐夢白掙紮著想要起身。
    “我也要歇一下。”洛羽道。
    徐夢白聞言一愣，複又躺平。
    “排名怎麽樣了？”
    “二十五。”洛羽摸出手機，靠在梳妝台上隨手劃動。
    聽到這個名次，徐夢白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望著頭頂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片刻後，才又問道：“幾點了？”
    “三點。”
    “匯演要開始了。”
    洛羽明白徐夢白的意思。隨著匯演的開始，將有大量節目湧入榜單。
    現在的排名將被稀釋。
    前幾名的爭奪將更加激烈，而像《舊樓鬼影》這樣好不容易衝到二十五名，卻也可能因此重新跌出前三十的行列，甚至退往更後。
    但是洛羽和徐夢白沒有辦法。
    經過兩天的努力，經過一路的起伏，洛羽和徐夢白都已然明白，密室這個創意有著天生的劣勢。
    那就是人數。
    哪怕徐夢白一再壓縮，玩家的遊戲時間也要接近十分鍾。哪怕今天開放了多人模式，一次最多也隻能接納三人。
    這也就意味著，一個下午，能接納的玩家數量，不會超過五十人。
    五十個人，是《煙火千年》美食街十分鍾的人流量，是雲湖大劇場一個角落的人數。
    玩的人少，也就意味著投票的人少。
    哪怕每個玩家都給出極高評價，哪怕論壇的投票貼有各種算法加權，票數差距依然難以逾越。。
    這已經不是質量所能彌補的了。
    “建築小組曆年最好成績是三十六。”徐夢白突然說。
    “嗯。”
    “所以，不要有壓力。”
    “你覺得我有麽？”
    “嗬嗬。\"徐夢白輕笑，笑聲中朝洛羽伸出手，\"拉我起來。該幹活了……\"
    思過樓的大門再度打開，“程府”中，鬼魂繼續飄蕩。
    而山下，萬眾矚目的雲湖匯演也拉開了帷幕。